謝晉垂眸看向皇帝飲酒的酒桌。

    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個空的酒杯，酒杯是用象牙打造的，外圍鑲了一圈碎粒狀的寶石，在月色下散發(fā)著瑩瑩光輝。

    透明的酒壺內(nèi)還有大半壺酒，皇帝還未等謝晉坐下就撈起酒壺將透明的酒液倒入酒杯中，醉眼朦朧地看著謝晉：“坐?！?/br>
    他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這是這一次，語氣更加強硬，充斥著命令的味道。

    謝晉與皇帝對桌坐下，皇帝斜靠著，他沖周圍揮了揮手，侍女們便持著精致的點心、水果退到亭子外圈，靜謐的空間內(nèi)只剩下皇帝和謝晉兩人。

    謝晉忽然覺著氣氛有些不對，如果皇帝懷疑是他構(gòu)陷了德羅蒙德的話不會和他在這樣的場所和氣氛見面，身為帝王，戈瓦爾最擅長的就是玩弄人心，萊娜夫人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想了想，謝晉決定主動開口。

    “陛下，我愿意去找德羅蒙德殿下。”

    戈瓦爾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他緊盯著謝晉的眼睛，問：“你打算怎么找他？”

    “帝都有一種只有拳頭大小的追蹤飛船，名叫蜂鳥，我想啟用這種追蹤飛船?！?/br>
    皇帝看他一眼，說：“這種飛船有一半都被派去找你了?！?/br>
    謝晉不語，皇帝扶住躺椅的扶手站了起來，意味深長地說：“謝晉……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萊娜夫人你還會忠于帝國嗎？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答案，但我總也不敢去相信他?！被实蹧]有用朕自稱。

    萊娜夫人是他永遠的軟肋，謝晉只能低頭：“我永遠忠于帝國?！?/br>
    皇帝低低一笑：“我想相信你。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我非要你和德羅蒙德結(jié)婚并誕下子嗣？”

    謝晉猶豫了片刻，說：“是，但我不知道為什么?！?/br>
    皇帝看了他許久，空氣安靜到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氣氛，在壓抑的沉默過去后，皇帝說：“因為你是特克斯人，出生在白楓帝國的特克斯人。這點……我不相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明明是個Omega，卻擁有比Alpha還要強大的力量?！?/br>
    謝晉選擇了沉默，不需要他的迎合，皇帝就把心里壓著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即便是盡量保證血統(tǒng)的純度，在漫長的時間過后，血統(tǒng)優(yōu)勢依然會被稀釋。就如同蘭尼斯一樣，弗洛克斯的血脈也在日益變差?！被实凵斐鍪直?，將華貴的衣袖卷到手肘處，露出凸出的血管，他沉聲說，“從我那一代開始，就已經(jīng)沒有純粹的優(yōu)良血統(tǒng)可以和弗洛克斯孕育出出色的后代，父親和我都存在基因缺陷，蘭尼斯面臨同樣的問題，在皇后剛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我們的婚約，因為她能彌補我的基因缺陷，我們誕下的德羅蒙德是弗洛克斯家族唯一的希望?！?/br>
    謝晉依然沉默，他很清楚，面對皇帝時，他不需要任何自己的思想。

    見謝晉毫無反應(yīng)，皇帝也不惱火，他緩緩走向一旁，看著院子里飽綻的丁香，繼續(xù)說道：“德羅蒙德基因里幾乎沒有缺陷，經(jīng)過無數(shù)基因?qū)W專家的驗證，他的血統(tǒng)極近于弗洛克斯的先祖，在基因?qū)W上，這被稱為返祖，德羅蒙德他——甚至超越了先祖，是迄今最完美的基因?！彼f到這里，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皇帝微微蹙了眉頭，壓下了那個詭異的想法，“而你，身為特克斯人，具有修復基因的能力，你和德羅蒙德能產(chǎn)生更好的后代。”

    他緩緩踱步，走動時掀起的微風撩撥著空氣里混雜了丁香的酒氣：“我知道皇后一直對你存有意見，她的思想固封在舊有的框架里。她沒有考慮到一個根本問題——什么才是貴族？”

    “是血統(tǒng)將我們與那些低賤的種族區(qū)分開，強大的基因就是一切，這不是舊時社會的神學崇拜，而是純粹的，具有科學依據(jù)的——

    “強者崇拜?！?/br>
    “所以，哪怕你只是出身白楓星的普通人家，對我，戈瓦爾·弗洛克斯來說，也是貴族，所以，我將你安排在謝家，冠以謝氏的名字，他的戰(zhàn)功足以給你提供足夠的庇佑。謝晉……”皇帝的聲音中充滿了沉沉的難以辨明的情緒，“雖然我為控制住你而控制了萊娜，但從未斷過她治療阿爾茨海默的藥劑。你應(yīng)該也清楚我為什么想要控制你——我只有這樣才能讓你永遠忠于帝國，忠于我弗洛克斯家族?！?/br>
    謝晉：“……”

    皇帝：“我將你看作貴族，明知道你是一個Omega，仍舊將帝國第一將軍的頭銜賜予你，你也不負此殊榮。至于后面……你將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無法是想要給我找麻煩，但實質(zhì)上是對你自己造成了傷害。我將你安排在軍校是那時最好的選擇，你自己想想，一個Omega通過靠抑制劑當首席將軍那么多年，民眾會怎么想？邊關(guān)的將士們會怎么想？”他忽然轉(zhuǎn)過身，看向謝晉，說，“你對我的成見太深了！”

    謝晉依然保持沉默，皇帝深深地看他一眼，再次背過身去。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丁香的味道越來越重，馥郁到幾乎要將酒味給壓制下去。

    在漫長的沉默之后，皇帝嘆出一口極長的氣，像是將壓堵在胸腹之中的氣全都吐了出來。

    “你應(yīng)該從藍洛那里知道了德羅蒙德的狀況，謝晉，其實……”皇帝壓了壓聲音，語氣里充盈著無法克制的悲痛，“德羅蒙德沒有失聯(lián)。”

    謝晉：“……”

    他露出疑問的表情，但很快就壓了下去：“怎么回事？”

    “他在尋找你的路上出了意外，”皇帝說，“不排除是海盜還是叛軍對他做過什么，航線記錄儀顯示他在途中遇到了流星群，有幾枚流星擊中了尾翼引擎艙，他墜落在海砂星上。找到他的時候……”皇帝抿了抿唇，壓下了喉頭的哽咽，“他脊椎受損，也許這輩子都無法……”

    皇帝目光灼灼地看著謝晉：“德羅蒙德，也許會永遠地失去性能力?！?/br>
    謝晉問道：“這一切他知道嗎？”

    “知道。”

    皇帝說：“我和他一樣悲痛，即便如此，弗洛克斯的血統(tǒng)也不能斷在這里?！?/br>
    謝晉：“如果是這樣，我愿意提供我的生殖細胞進行人工胚胎繁育?！?/br>
    “不……”戈瓦爾的聲音給謝晉一種奇怪的感覺，皇帝又重新坐回躺椅上，挑起酒壺倒入酒杯之中，他儀態(tài)優(yōu)雅地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忽然問道：“你來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