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想買的丫環(huán)，便是那第二種，自身無錯處，卻又被家人二次發(fā)賣的。黛玉這幾日已經(jīng)看了幾批丫環(huán)，只挑了那么三五個人，不大夠用，因而今天打算再看一批。若再挑不到人，也只好作罷。這事原是交給管事嬤嬤就行的，不過方嬤嬤有意鍛煉鍛煉黛玉的眼力，便叫她一起看了。

    “哥哥，你回來了？”黛玉正坐在屋中與方嬤嬤說話，看見林玨，便欲迎出來。

    “meimei坐著罷，方嬤嬤也坐。”林玨坐在主位上，示意二人都坐下，方嬤嬤行了禮后方側身坐了。

    三人坐定，候在門口的奉菊便進來通報，黛玉看了眼林玨，見他微微頷首，便點頭道：“讓她們進來吧?！?/br>
    牙婆子雙手縮在袖子里，先向在座三人行了禮，方叫了候在外面的幾個丫頭進來。

    “大爺好，大姑娘好，人老身帶來了，都是按照大姑娘的意思挑的清白人家的女孩，手上麻利著呢?！毖榔抛酉胧浅３＿M出各大府邸的，雖有些害怕，卻并不懼場。

    黛玉滿意地點了點頭，打量了幾個女孩幾眼，牙婆子忙道：“都抬起頭來叫大姑娘瞧瞧。”

    下面一溜站著的七八個丫頭都抬起了頭，眼睛卻仍低垂著，倒是都還頗懂幾分規(guī)矩，黛玉與方嬤嬤對視一眼，都表示滿意。方嬤嬤溫聲道：“我們林府要挑的是粗使丫環(huán)，你們中若是有做過大丫頭，自認做不得粗活的，便后退一步?！?/br>
    靜默一會兒，不見有人退后，方嬤嬤便越發(fā)滿意了。但凡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頭的，難免心氣兒高些。他們林府在這偌大京中實在算不得高門大戶，若是丫環(huán)們心氣兒高，不知安守本分，容易生出外心，這樣的丫環(huán)，他們林府是萬不能留的。如今這幾個丫頭，聽得方才的話面色絲毫未變，看來倒不似那等不安分的。

    黛玉看了眼方嬤嬤，見她點頭，又看了眼林玨，林玨對這樣的事向來都是不管的，只讓黛玉拿主意便是。人都看了幾批了，也沒買幾個，這幾個瞧著倒都還不錯，黛玉便做主全留下了。

    幾個丫環(huán)聞言都很高興，忙跪在地上齊聲道：“奴婢見過大爺、大姑娘，大爺、大姑娘萬福?！?/br>
    牙婆子也是高興得很，領了銀錢離開，笑得是見牙不見眼的，直言林家是難得的慈悲人家。要說她們這些正經(jīng)做牙子的，倒是樂意將姑娘賣到好人家去，真賣到那等腌臜地方，不說銀錢多少，實在是有損陰德得很。

    待牙婆子離開，黛玉又細細問了幾個丫環(huán)的情況，便叫奉菊先領著下去梳洗了。幾個丫環(huán)隨著奉菊退了出去，卻見后頭的一個著灰色粗布衣裳的丫環(huán)突然跪在地上，“大姑娘，奴婢有話要說?！?/br>
    方嬤嬤見狀皺了皺眉，示意奉菊先帶其他幾人離開。

    這丫環(huán)尚還懂得幾分規(guī)矩，直待屋內一個丫環(huán)不剩，方哭道：“林姑娘，您不認得奴婢了么？”

    黛玉原就瞧著她有幾分眼熟，聽得名字又不是自己認得的，她記性甚佳，經(jīng)過見過的下人有不少，想著人有相似，也無甚妨礙，便沒當一回事兒。如今聽她這一聲喚，越發(fā)覺得此人應是相熟之人，定睛細看，越發(fā)熟悉了。

    你道她是誰？竟是寶玉屋內的一等大丫環(huán)——晴雯。

    “晴雯？”黛玉認出了人，雖不敢相信，卻仍問道，“你不是寶玉屋里的一等丫環(huán)么，怎的會在這兒？”

    晴雯忍著哭聲道：“林姑娘，正是奴婢?！眳s不答黛玉所問。

    黛玉正待細問，便聽林玨道：“你就是晴雯？”

    林玨細細打量她一番，見她與黛玉雖有三分相似，神情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他記得原著中，晴雯正是因與黛玉相像才被王夫人找借口趕出賈府，并于離開賈府后不久便生病去世了。

    林玨此人一向多疑，凡事愛多思多想，尤其是看晴雯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竟頗有幾分黛玉的影子，心里無端的便是一陣膩煩。見林玨臉上不好，方嬤嬤看了眼面帶傷感的黛玉，暗暗嘆了口氣，自家大姑娘便是太心善了。

    “這位晴雯姑娘，你也不必哭，我家大爺和姑娘都是慈悲之人，你與姑娘既是舊識，若有什么要求，好生說話便是?！奔仁琴Z府出來的，也難怪大爺瞧著心煩了。

    晴雯是知曉這位嬤嬤的厲害的，聽人說，林姑娘回來那天，寶玉于夜間去探望林姑娘，都被這位嬤嬤趕了出來。晴雯不敢再哭，抽噎了兩聲便道：“晴雯感激林姑娘收留，不敢再有要求，只是許久未見姑娘，如今一見，心內喜極。”

    黛玉嘆了口氣，“什么收留不收留的，你既離了賈府，又恰巧賣身到我林府，也是你我二人的緣分。你在外祖府內是做一等丫環(huán)的，我也不能委屈了你，便先擔著個大丫環(huán)的名頭，與我這里作伴吧。哥哥，你看可好？”

    黛玉做出的決定，林玨是從來不會當場反對，讓她沒臉的。

    晴雯見得了林大爺首肯，忙磕頭謝恩，“奴婢謝姑娘垂憐，謝大爺恩典?！?/br>
    方嬤嬤遂喚了樂瑤進來先帶晴雯下去梳洗，自己也躬身告退，給兄妹倆留下說話的地方。

    “meimei在賈府時與這個晴雯相熟？”雖原著中晴雯曾為寶黛二人暗中傳信，那卻是兩人生情之后的事了，如今黛玉都未住在賈府，應與這晴雯沒有太多交情才是。

    “倒也不是很熟，因晴雯是寶玉身邊的一等大丫環(huán)，較比他人熟悉些罷了。如今她落得如此地步，我瞧著也怪可憐的?！摈煊裾f著，又嘆了口氣。

    林玨笑道：“meimei不必傷懷，不過是一個奴婢，你既已盡了心，于她也是有了安身之處，當無遺憾才是。若meimei今日沒有買下她，不定她就要被賣到何處去了呢。若是好人家倒也罷了，真進了那等腌臜之地，才是真的可憐。”

    黛玉聞言笑道，“哥哥說的很是，竟是我想左了。”

    “不過，這人倒是不大好留在咱們府里的。”林玨為難道，“若是別人家也就罷了，只是她卻是外祖家放出來的，又在表弟身邊伺候過，不好不稟外祖母一聲?！?/br>
    黛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林玨的意思，“哥哥說的很是，正好前天外祖母下帖子說是重陽節(jié)將至想要叫我過去小住幾日，我便帶著晴雯過去，看看外祖母的意思再說?！?/br>
    “過去住兩天倒是無妨，只是……”

    見林玨一副為難樣子，黛玉疑惑道：“只是什么？哥哥但說無妨。”

    林玨笑笑，“倒也沒什么，今天我去北靜王府見到了寶玉表弟，他想將一串北靜王所賜佛珠送予meimei，被我拒絕了?！?/br>
    黛玉聞言氣得小臉煞白，“什么臭男人的東西，也來送給我。我原瞧著寶玉是個好的，如今竟連這種事都做得出，看來二舅舅真是打他打得輕了?！?/br>
    “畢竟是親戚，倒不好說他什么，只是他這般壞meimei聲譽，meimei還是遠著他些為好。”林玨可不希望自家meimei去賈府住上幾日，便又與這賈石頭生出什么情愫來。

    “不用哥哥說我也懂的，若不是有外祖在，賈家的門我是說什么也不愿踏入一步的?！摈煊褓€氣道。

    林玨笑勸，“meimei切勿動怒，外祖母在一日，我們便孝順一日罷了。meimei不愿去便少去，咱們也不是無家可歸，寄人籬下，誰還敢給meimei臉色看不成？”

    黛玉笑道：“哥哥說的很是。”

    “meimei小住個三五日便回來，待重陽節(jié)那日我?guī)闳ヌ肉仲p菊?！?/br>
    黛玉聞言果然更高興了，與林玨細細數(shù)了自己知道的過重陽的習俗，頗有幾分期待的樣子。林玨笑著聽她一一訴說，，時不時點頭應和一二。

    隔了一日，黛玉收拾停當，又裝了一車重陽節(jié)禮，便帶著晴雯去了賈府。

    第014章 林師弟閑話謝師兄

    黛玉一走，林玨頓覺府內空曠得很，在府內溫習了幾日功課，甚覺無聊，便帶著小念安去西寧郡王府尋自家?guī)煾浮?/br>
    羅師父原是不放心林氏兄妹方一路相陪，如今到了京中，見林玨一應事務安排得俱是妥當，便打算繼續(xù)游醫(yī)四方。倒是謝錦軒因久未見自家?guī)煾福謸乃话涯昙o了還飄蕩在外頭，便有心留羅師父在京中，好方便就近照顧著。又有林玨在一旁勸說，羅宋也不放心小徒弟，便暫歇了心思，留在謝錦軒的善仁堂坐堂。

    林玨雖只去過西寧郡王府一次，不過門房卻都識得他，見他過來，忙殷勤過來見禮，笑道：“給林大爺見禮?！?/br>
    林玨將馬鞭扔到青松懷里，笑問道：“你家三爺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