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覺得自己七竅生煙，一半是被翁達晞氣的，還有一半是被嚇的。

    氣他的人全身而退，乖巧的走到蘇源邑身后，悄聲問：“妥了？”

    蘇源邑把u盤塞進他手里，臉色很差的望著威廉姆，這次是真的動了怒火。

    威廉姆直直的站著，身前是索命的師哥，身后是勾魂的老師，他想原地去世都來不及了。

    蘇源邑撕下最后一層偽裝，怒火中燒：“威廉姆，你當我說的話放屁？”他漆黑的瞳仁射出殺機，像把利刃，能把人切成薄片：“還是說，之前對你的教訓(xùn)不夠深刻？以至于你飄了，可以不把老師放在眼里？”

    威廉姆想到之前蘇源邑的雷霆手段，背脊發(fā)涼。這個東方人陰險狡詐，懲戒人的手段用溫水煮青蛙來形容不為過。

    他曾經(jīng)處處挑釁，蘇源邑不予理會。威廉姆自認為在美國，是他本土的地盤，中國人不敢反抗。無知造成的后果就是他被對方綁著推進了冷藏柜，差點凍去半條命。

    如今，同樣的神色再次出現(xiàn)。

    威廉姆做著垂死的掙扎，他側(cè)過身子，聲音大到幾乎覆蓋整片實驗室，把周圍做實驗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蘇源邑，你蠱惑老師，讓他帶你進實驗室。就是為了盜取數(shù)據(jù)，別以為我沒看到?！蓖窔饧睌牡墓Ｖ弊樱骸澳愠梦液屠蠋煵辉诘钠蹋低祻?fù)制了cr8t的數(shù)據(jù)，贓物就在你身上?！?/br>
    拉爾夫站在幾步開外，聞言也朝蘇源邑看過來，眼中多了層審視。

    周圍已經(jīng)有人在竊竊私語，其中一個和威廉姆關(guān)系很好的，還站出來指證道：“我們都看到了，cr8開機才會顯示的指示燈一直在閃，就是他們動了儀器?！?/br>
    形勢被威廉姆扳回一局，他自鳴得意道：“實驗室本來就不是你們外人能隨便進出的地方，老師能帶你們進來已經(jīng)算天大的恩情。你們非但不珍惜，還企圖盜取絕密數(shù)據(jù)，有沒有為老師著想過？”他字字誅心，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兩人。把剛才的“老年癡呆”全然拋諸腦后，臉皮都不要了。

    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拉爾夫教授是實驗室的一把手，即使有錯也無人能指責，但兩個外人卻可以。

    蘇源邑和翁達晞一時成了眾矢之的，有口難辯。

    拉爾夫旁觀一切，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

    蘇源邑身姿挺拔，慫然不動，從兜里掏出另一個u盤，悠然承認：“我是開了儀器，但沒有盜取資料。這里面是更新包參數(shù)，目的是為了幫儀器內(nèi)核升級?！?/br>
    “你騙鬼呢？”威廉姆快步上前一把奪過u盤，插上一臺電腦親自審視。

    里面一個文件夾靜靜躺著一組參數(shù)，威廉姆熟識這確實是更新包，他不可信道：“你有這么好心給儀器升級？”

    “我是儀器的供貨商，你說有沒有？”蘇源邑無情的打斷他，給了眾人當頭一棒。

    連拉爾夫教授都愣在了原地。

    翁達晞捏緊手心里的小物件，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他凝望著蘇源邑的后背，第一次覺得這人如此穩(wěn)重又可靠，把一切都牢牢拽在掌心，暗中cao控，步步為營。

    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威廉姆像是聽到了笑話，出言嘲諷道：“你說什么？供貨商？”他哈哈大笑，覺得對方肯定是瘋了，說話不帶下巴?！澳阒肋@臺cr8t值多少美金嗎？全球也才出產(chǎn)了幾臺而已，你也不怕風(fēng)大閃了舌頭。”

    蘇源邑默默道：“1400萬美金，全球出產(chǎn)13臺，均來自于蘇家。”醇厚的嗓音波瀾不驚，語調(diào)平平的復(fù)述著美金市價。

    “哪個蘇家？”

    “**，蘇源邑的蘇家?！碧K源邑冷靜重復(fù)，又拋出一個重彈：“這臺是我無償捐獻給學(xué)校實驗室的，校長應(yīng)該知道。”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瞪大銅鈴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場中的男人。1400萬美金的儀器，說捐就捐了？后邊跟了多少個零來著？

    這些該死的有錢人，花錢大手大腳的，讓他們窮人情何以堪？

    議論聲成了鴉雀無聲，反戲劇性的效果一擊通殺，片甲不留。

    拉爾夫教授也不“老年癡呆”了，終于出聲：“這點我可以作證，確實?！?/br>
    翁達晞輕聲腹誹：“您老的反應(yīng)跟腿腳一個檔次，幸好沒掉鏈子，關(guān)鍵時刻還能使使?！?/br>
    蘇源邑忍不住破功，嘴角掀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威廉姆如喪考妣，再不復(fù)先前的囂張跋扈。他微駝著背，聲調(diào)如幽靈一般：“你是蘇奕之子？”

    “威廉姆，不管我是不是你都無法在實驗室立足下去。”蘇源邑給他宣判了死刑：“這里不是你的欲望之所，也不是你該撒潑的地方。拉爾夫教授對你給予過厚望，悉心栽培。這么多年，你就是這么回報他的？”

    拉爾夫不僅提攜他成了自己的左右手，還推薦他進了約翰霍普金斯醫(yī)院，雖然職位不高，但好歹全美排名第一的醫(yī)院，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

    原本這個名額，是留給蘇源邑的。

    拉爾夫搖了搖頭，苦澀道：“威廉姆，老師對你很失望。你把本心都丟了，即使有再大的天賦也是惘然。”為人師者，此刻竟罵不出一句，心到底是涼了。

    威廉姆痛苦的閉上雙眸，雙腿再無法支撐他僅剩不多的尊嚴，緩緩跪坐于地，失聲痛哭。

    周圍人有不忍，有不屑，更多的還是惋惜。

    能奮斗到這個位置的人寥寥可數(shù)，有的人傾其一生都未有機會。該說他自作自受，還是時運不濟？

    只能說他今天出門沒看老黃歷，遇上了兩只狡猾的“蜜獾”。

    實驗室亂不亂，平頭哥說了算。

    蘇源邑解決了麻煩，不想再逗留，恭敬朝拉爾夫道：“老師，今天給您惹了麻煩，實屬不該，我先告辭了，改日再登門給您賠不是?！彼麤]忘了c14的事，說道：“如果儀器有問題，我給您叫蘇家的工程師□□。您放心，他們都比我專業(yè)。”

    拉爾夫拍了拍他肩膀，欣慰道：“好好，老師只希望你能好，有空常回來?！彼麥惤挥脙蓚€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對了，東西拷到了沒有？”

    蘇源邑訝然，原來老師是故意的？給他創(chuàng)造機會的不是上天，而是眼前老謀深算的智者。他眸中帶著感激，語氣低了三分：“拷到了，多謝老師?！?/br>
    “不用客氣，我能幫你的不多?！崩瓲柗蛘Z重心長的叮囑他：“蘇，以后的路會更艱難，你得好好走?！?/br>
    “我知道了，再見了，老師。”蘇源邑哽咽。

    翁達晞落后幾步，待蘇源邑離他五步開外，他停下腳步，與拉爾夫?qū)σ暋?/br>
    兩人沉默不語，眼中各自交換著信息。

    “拉爾夫教授，希望你幫我保守秘密，為了他?！蔽踢_晞臨走時還是撂下最后一句，帶著懇求和信任。

    拉爾夫最終輕嘆一聲，低聲應(yīng)下。

    “好”

    望著兩個遠去的年輕人，拉爾夫露出了惆悵的神色。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愿上帝能眷顧你們，我的孩子。

    待兩人出了實驗室，蘇源邑拉著翁達晞漫步在校園林蔭道上。標志性的歐式建筑，低矮的綠色花園，湛藍的天空，交握的掌心，美好的初戀。

    翁達晞一臉輕松，愜意道：“多虧了蘇主任未雨綢繆，我們才能輕易脫身?！?/br>
    蘇源邑揉了揉他頭發(fā)，不好意思道：“讓你看笑話了?！?/br>
    “明明是一出好戲，怎么叫笑話?！蔽踢_晞拿出u盤，對著天空道：“這里面，真的有靳婧的腦部結(jié)構(gòu)圖嗎？”

    “嗯，有的?！碧K源邑堅定道：“警方已經(jīng)找了個理由限制她出境了，我們得盡快趕回去，周六她就要路演了?！?/br>
    “我們還得回去搜集證據(jù)，僅憑這個無法將她定罪。”

    “她真的會是殺人兇手嗎？”蘇源邑不確信：“可看起來挺正常的?！?/br>
    翁達晞停步，掙脫開交握的手，冷淡道：“那就要看她是陰性還是陽性了，這方面，你比我更專業(yè)?！?/br>
    ”如果她的腦部ct顯示腦室擴大和皮質(zhì)萎縮，那說明她的腦結(jié)構(gòu)異常，很有可能是陰性。”蘇源邑不無擔憂道：“我們追其犯罪動機和審判刑罰，是根據(jù)嫌疑人精神狀況正常的情況下來判定的。如果是這樣，就會達不到預(yù)期效果。”

    “那如果她是陽性呢？”

    “那我們就有爭取的很大空間。”

    翁達晞冷笑：“你忘了她的本職工作？哪怕她不是，也可以演一個精神癲狂的小丑?！彼锌骸八诿绹陌讣蛔罱K判定為自衛(wèi)殺人，無罪釋放，你信嗎？”

    “我不知道?！碧K源邑坦白，他沒有經(jīng)手的案件，無法通過想象評判結(jié)果。因為他是警察，所有論證都靠的是依據(jù)。

    翁達晞頭次產(chǎn)生了無力感，他捏了捏鼻梁，不適道：“與其糾結(jié)這個，不如去找能將她定罪的東西?！?/br>
    “阿晞，你冷靜一點?！碧K源邑看他臉色不好，不敢刺激：“我知道你擔心翁旭，江洵已經(jīng)在安排了，他暫時不會有事的。頂多就是受一波輿論壓力，等我們回去就好了?！?/br>
    “我很冷靜，靳婧就是兇手。她一定在暗處嘲笑警方的軟弱無能，對她束手無策?！?/br>
    蘇源邑想到逮捕司彬的那天，翁達晞也有這么失控的一面。他暗暗握緊了拳頭，決定不再跟他爭辯。

    “我們回家吧，先看看結(jié)果再說?！?/br>
    翁達晞平靜道：“好，先回去，我去開車?！?/br>
    蘇源邑跟著他一起，兩人不再說話。今天他們自己開車過來的，沒讓司機接送，晚上倆人還約了一起去哈德森河散步看夜景。

    蘇源邑想，晚上一定要逗他開心點，不能再讓他胡思亂想。

    翁達晞走向駕駛室一邊，正要去開門，一個冷嗖嗖的聲音響起：“daxi.weng，我可等你很久了?！?/br>
    翁達晞雙眸緊縮，剛要回頭，被一冰冷的東西頂住了后腦勺，黑洞洞的槍口猶如催命鬼厲。

    他如墜冰窖，不顧一切大聲喊道：“蘇源邑，快跑?！?/br>
    那個聲音帶著三九月的冰寒，如等候獵物多時的猛虎，倏然道：“晚了?！?/br>
    翁達晞后頸一陣劇痛，隨后，陷入無邊的黑暗中，再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