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冥界后，元臻臻直奔人間。

    判官好心地把蘇煥的轉(zhuǎn)世告訴了她，暗嘆月老這一線牽得實在造孽，也不知這對小情人最后會有什么結(jié)果。

    紅毛亦步亦趨，元臻臻被盯得煩躁：“你沒別的事了嗎？怎么像塊狗皮膏藥似的，能不能滾回你青丘老窩去？”

    少年委屈道：“長老們還沒回去呢，我一個人回青丘會被罵死的。你家那個護(hù)山大陣我又進(jìn)不去，只能等你忙完了，回去的時候把我?guī)нM(jìn)去??！”

    元臻臻懶得理他，下了云端便隱去身形，徑直來到東樟村蘇家。高高的籬笆圍圈著幾間草屋子，門外懸掛著白縵白燈，看起來像在辦喪事。

    幾個村婦聚在門前邊嗑瓜子邊閑聊：“我聽說，蘇家娘子是被張家小少爺扒了褲子，所以才投了河?！?/br>
    “嘁，誰讓她長得那么狐媚，估計骨子里是真sao，出門也不知道遮掩。男人吶，看她一眼，魂就被勾去了唄?！?/br>
    “還有蘇家那小子，也是個奇葩。聽說當(dāng)年他老子采藥摔死，他都沒掉過一滴眼淚，現(xiàn)在娘也死了，我看他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真是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br>
    “他娘那么臟，還不知道他是不是老蘇的娃呢……嘿嘿嘿。”

    元臻臻聽得戾氣翻涌。袖袂一翻，把幾個搬唇弄舌的女人掀了個狗啃泥，摔得滿嘴是血，這才拍拍手翻進(jìn)院子。

    紅毛：……好兇，好可怕。

    相比院外的熱鬧，院內(nèi)冷清了許多，靈堂里白幡肅立，高垂著一個令人心疼的“奠”字，清瘦孤寂的少年正跪坐在香案前，給火盆里燒紙錢。

    闊別百年的愛人就在眼前，元臻臻怔怔地望著他，忽然淚意上涌，生出近情情怯之感。

    還是和前世一樣俊眉修眼的容貌，這一世他爹娘去世得晚，蘇煥被照顧得很好，養(yǎng)出了幾分書生味道。只是如那些婦人所說，他臉上沒有絲毫悲慟難過之色，守靈燒紙，于他而言仿佛是在完成一件任務(wù)。

    想起判官說的話，元臻臻的心一陣陣抽疼：失去了魂魄之心，七情六欲淡薄，對所有感情遲鈍，不知該如何表達(dá)……這少年，何時才能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呢？

    蘇煥正認(rèn)真地折著銀元寶，眼梢忽然瞥見一只白色的小動物輕手輕腳地來到身旁，白雪無暇的皮毛，粉嫩可愛的尖耳朵，如湖水般蔚藍(lán)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漂亮至極。它歪著腦袋朝自己看了看，然后伸出小舌頭，試探性地舔了舔他的手背。

    蘇煥微怔：哪里來的小狐貍？

    見少年沒有反感，元臻臻后腿一蹬，“嗖”地躍進(jìn)他懷里，湊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深琥珀色的瞳仁像是蒙著一層淡淡的紗，朦朦朧朧，看不清任何情緒。

    是因為無心的緣故嗎？元臻臻心頭微黯，然后像從前那樣，踩著他的大腿轉(zhuǎn)了一圈，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下。

    少年低頭望著她，如看一件死物，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只是這終究算是這世上第一只愿意親近他的小動物，陌生的觸感讓少年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伸出手僵硬地攏住這只自來熟的小狐貍，還把它垂在地上的長尾巴拾起來拍凈了灰，一同圈在懷里。

    還是一如既往的細(xì)心溫柔啊……元臻臻想笑，又有點想哭。熟悉的少年味道讓她倍感安心，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很快就沉沉睡去。

    被遺忘在屋外的紅毛見此情景，冷哼一聲，也悄悄爬上房梁休息去了。

    ***

    半夜，月上中天，播撒了一地清輝，元臻臻覺得有些冷，便朝身邊的溫暖物體靠過去，這一動就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躺在少年懷里，只是身上多蓋了一件外袍。少年沒有入睡，正握著一把小刀，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刻著什么。

    元臻臻憋壞了，急切地想和他說說話。于是從衣服底下鉆出來，掙脫他懷抱，略帶緊張地站在他面前。

    蘇煥疑惑地望著她。

    元臻臻眨眨眼，在一片炫光中化作一個清麗絕倫的少女。

    蘇煥難得的有了表情，但也只是驚訝，沒有任何驚艷的成分。

    元臻臻有些泄氣地跪坐在他面前，聲音軟糯：“阿煥……”

    蘇煥很快就冷靜下來：“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元臻臻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說自己是附近山上的狐仙，聽聞他的事情后心生憐憫，所以下山來看看他。順便告訴他，她幫他揍了外面那些八婆一頓。

    蘇煥沉默片刻：“我知道他們在說什么?！?/br>
    他手掌緩緩撫上心口：“這里明明有心跳，我卻覺得空空蕩蕩。從小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有良心?！?/br>
    小時候還有爹娘護(hù)著，那些閑言碎語傳不到他耳朵里，這才讓他無憂無慮地長大。直到父親突然去世，開始有人欺負(fù)他們孤兒寡母，少年才知道原來自己在村民眼中是那樣的不正常。

    娘親抱著他失聲痛哭，叫他不要聽他們胡說，她愛他，決不會嫌棄自己的孩子。面對那個女人的眼淚，蘇煥沒有絲毫動容，只是也意識到自己這樣似乎不太對，于是回憶著村里其他小孩子的樣子，回抱了一下娘親。她激動壞了，抱著他又哭又笑。

    可惜，那樣溫柔美好的女子，也很快就離他而去了。

    元臻臻聽得喉頭脹澀，她難以啟齒，他沒有心，是她害的。只能把手覆上少年的手，緊緊握住它，讓他知道她的感同身受。

    可蘇煥卻抽出手來，淡淡道：“狐仙子，你回去罷。我克父克母，是個不祥之人，莫要連累了你?！?/br>
    “胡說！”元臻臻大怒，當(dāng)年她吸食他血，也算是不祥，可他不是照樣不離不棄，陪伴左右嗎？

    “誰敢說你不祥，我去揍她！”少女耍賴似的抱住他胳膊，隨即想到此刻還在“婆婆”靈堂里，到底不太好，又不情不愿地放開他：“……反正你別想趕我走！”

    正想繼續(xù)撒嬌，耳畔忽然傳來紅毛的傳音入密：“小jiejie，有個仙人朝這里來了，快躲起來！”

    元臻臻一驚，對蘇煥飛快道：“有人來了，我先回避一下！”

    說完惡作劇般湊到他臉邊偷了個香，然后連同狐貍氣息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煥臉都沒紅一下，只是微微有些愣怔，腦海中倏忽閃過幾幅似曾相識的畫面，快得讓他抓不住。

    院子里很快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一個中年道士出現(xiàn)在門外，手托拂塵，靈氣縈繞，一襲仙袍在月下散發(fā)出淡淡的清輝。

    “蘇煥?！彼⒁曋堇锏纳倌辏抗獗瘧?，笑容溫潤：“吾乃瓊琳島散仙，路過此地，察覺有異。你失去了魂魄之心，所以才會對諸事無動于衷。人間情|欲紛繁，不適合你生存，你可愿拜我為師，踏上修仙之途？”

    蘇煥剛剛見過狐仙，此刻再見一個散仙，再無任何訝異。他思忖片刻，說：“如果你能幫我查清我母親的真正死因，我就跟你走?！?/br>
    西陵散人撫須道：“此事不難?！?/br>
    他廣袖拂過，一幅畫面憑空出現(xiàn)，將當(dāng)時的真相一一呈現(xiàn)。

    蘇煥的母親相貌清秀，從鎮(zhèn)上回家的途中被鄉(xiāng)紳張家的小少爺攔住調(diào)戲。她身形嬌小，完全不是五大三粗的男人的對手，即便高聲呼救，路過的村民見行兇者是張家人，也不敢上前幫忙，紛紛逃走了。

    男人把她拖進(jìn)旁邊玉米地里強(qiáng)|暴，之后怕她說出去影響他和縣官家的親事，便殘忍地將人扔進(jìn)了附近的河里。女人不會游水，撲騰幾下就沉了下去，天亮后尸體浮起來，被前來捕魚的村民發(fā)現(xiàn)。

    尸體赤身裸體，又有目擊之人泄露原委，污言穢語便開始流傳起來。

    西陵散人掩卷嘆息，想安慰少年，卻見他面色淡淡，只垂著眼眸，并不見悲傷。

    良久，蘇煥似想明白了什么，走到西陵散人面前磕了個頭：“多謝師父垂憐。待我明日葬了母親，便同師父走。”

    西陵散人點點頭，覺得這孩子沉著冷靜，寵辱不驚，確實是個可造之材。

    另一邊，元臻臻到底還沒有修成天狐，因怕被神仙收了，便和紅毛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兩只狐貍躺在玉米地里一邊曬月亮一邊瞎扯淡。

    夜色已深，正是偷雞摸狗的好時機(jī)，元臻臻舔了舔唇：“紅毛，我想吃雞了?！?/br>
    紅毛呆愣：“jiejie，你不是早就辟谷了嗎？？”

    “辟谷多辛苦??！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懂嗎？”元臻臻意味深長地望著他：“話說你跟了我那么久，是不是該有點表示了？”

    紅毛想起剛才她偷吃蘇煥豆腐的場景，連忙捂住胸口跳開三丈遠(yuǎn)：“我賣藝不賣身的！”

    “滾！誰看得上你這毛沒長齊的鵪鶉?！痹檎楸梢牡氐闪怂谎郏骸拔乙躁R京城醉鄉(xiāng)閣的燒雞，你幫我去弄一只來怎么樣？”

    “……闞京離這里數(shù)千里，來回要一日呢?！?/br>
    “嗯？那去都去了，索性再帶一只聚興莊的香酥鴨、一提排云樓的雪糯糕吧。”

    “……”深受壓迫的紅毛抹著眼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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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清啊…是我寫得太爛了嗎t(yī)_t 這個男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