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地，這話換來了維克托的一個瞪視，雖然不甚明顯。

    夏爾覺得這兩句話根本沒頭沒尾。簽字？簽什么字？而且決定又是什么？“先生們，在你們繼續(xù)談話之前，”他這咬重音的“談話”適時卡住了維克托的反駁，目光在坐著的兩人臉上轉(zhuǎn)了一圈，“有沒有誰能先慷慨地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話一出，米歇爾就瞥了維克托一眼，相當(dāng)意味深長。正在夏爾思考他哪里說錯話的時候，米歇爾就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下——

    首先，他有意和夏爾合作；然后，夏爾另外有維克托這個合作者，以至于他不得不和維克托打交道；接著，維克托提出了苛刻的條件刁難他；最后，他大方地答應(yīng)了，就是有個小小的附加要求。

    “我付出了那么多，那我至少有些權(quán)力吧，就算不是對等的？”米歇爾對此這么表示。“我只想要您來做，夏爾；換別人我不放心?！?/br>
    被影射的“別人”維克托從鼻子里出了口氣。他手下能干的人不少，米歇爾偏就要選夏爾，還敢說是什么“小小的附加要求”？以他看，根本是其心可誅！

    夏爾大致明白了，但還差一點(diǎn)兒細(xì)節(jié)?！澳阆胍易鍪裁?？”他說這話的時候，堅強(qiáng)地頂住了維克托宛如實質(zhì)的目光壓力。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米歇爾攤手，“我相信你已經(jīng)對那一套很熟了，這才想要你做——就是多管一個酒莊而已。發(fā)展方向你定，cao作規(guī)程你定，什么都你說了算；只要你說出來，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做?！?/br>
    “聽起來倒挺像那么一回事?！毕臓桙c(diǎn)頭道，又問：“您說的是哪一座酒莊？”雖然他這么問，但他心里已經(jīng)隱隱約約地浮出來一個答案——

    “上布里昂酒莊，正是我之前和您說過的那個?！泵仔獱栠@么說的時候，眼睛里掠過一絲陰影，是針對維克托的。顯然，雖然他答應(yīng)了，但實際上還在rou痛。

    ……上布里昂酒莊？！

    夏爾這才發(fā)現(xiàn)，米歇爾的“苛刻”還真不是夸張形容。

    上布里昂酒莊可不是他買下的那幾座葡萄園，因為運(yùn)氣不錯，當(dāng)時統(tǒng)共花了一百萬法郎左右?？缮喜祭锇壕魄f是個公認(rèn)的一級名莊啊，再有運(yùn)氣，沒上千萬法郎也絕對拿不下來的！

    然后，維克托，就這么直接和米歇爾要來了？

    夏爾不由得心有戚戚焉：米歇爾沒糊維克托一臉咖啡已經(jīng)是好涵養(yǎng)了吧？

    “事實上，不是全部，是一半經(jīng)營權(quán)?！泵仔獱柪^續(xù)說了下去。但其實一半和整個兒沒有多大的區(qū)別——因為一級名莊全都是從種植葡萄到制作酒桶一手包辦，割掉哪一部分恐怕都得降級。那也就意味著，只要他還想葡萄酒掙錢，就牢牢地被捆死在一條船上了！

    夏爾瞬間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雖然聽起來很像獅子大開口，但確實保證了米歇爾不會反水或者當(dāng)內(nèi)jian，至少把投入的錢賺回來才有可能。畢竟，米歇爾投向他們這邊就是為了掙錢，怎么可能倒貼錢、還倒貼那么多呢？

    利益關(guān)系帶來的雙重保證——維克托這招玩得確實順溜！

    “看起來您已經(jīng)明白了?！泵仔獱柎χ臓柕谋砬?，“那么，您現(xiàn)在愿意點(diǎn)頭了嗎？今天的事情能不能成，都看您的態(tài)度了?！?/br>
    夏爾的視線在那張笑臉上停留了一瞬。

    他現(xiàn)在明白了，維克托一開始說的簽字八成是酒莊的轉(zhuǎn)讓合同。而米歇爾的底線是，一定要他來做這件事才同意簽字。和上布里昂酒莊的一半經(jīng)營權(quán)相比，這要求實在不算什么，所以維克托不得不叫他親自來。

    “我只是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小問題?！毕臓柕溃瑫r邁動步子，走到了維克托和米歇爾中間，一手有意無意地扶在了維克托的辦公桌邊上，這才轉(zhuǎn)向米歇爾?！澳芨嬖V我您為什么一定要我來做這件事嗎？您知道我在問什么?！?/br>
    就算他們之前談過兩次，也沒到推心置腹的程度吧？所以，就別和他提什么虛無縹緲的“信任”之類了。

    米歇爾看著夏爾，視線落到夏爾的手上，又抬了起來，突然笑得更燦爛了。“就憑您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您相信這個理由嗎？”

    就因為他現(xiàn)在表示出了站在維克托這邊的態(tài)度？

    夏爾很快地垂眼一掃，眼角余光同時帶過維克托的臉——后者也在看他。“現(xiàn)在？”他輕笑，“那您未免太武斷了些?！?/br>
    “那可不一定?！泵仔獱柾罂苛丝浚谏嘲l(fā)長椅上找到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說句讓人不愛聽的話，雖然拉菲特先生對人態(tài)度很挑剔，又對我成見很深，但這并不影響他現(xiàn)在坐在那里——”他指了指那張用龍骨船木做成的、寬大結(jié)實的行長辦公桌，“那也就證明了他的能力。這樣的人選中了您，是不是也說明了您的實力呢？您能否認(rèn)這一點(diǎn)嗎？”

    夏爾沒吱聲，因為他知道對方的話還沒說完。

    “您瞧，我能把這些話說出口，就說明都不是問題，可以解決。”米歇爾朝著維克托的方向攤平一只手，眼睛依舊注視著夏爾，“競爭對手是過去，時間會改變這一點(diǎn)。也正因為同樣的原因，您出現(xiàn)在了我的視野里?！?/br>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微微直起身，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一些，“您也許懷疑，我說的信任是空話。但我看到的事實是，沒有通過任何我熟知的方法，您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就使自己手里掌握的資金翻了快十倍！這難道還不夠證明什么嗎？”

    “那聽起來更像是拉菲特先生的功勞。”夏爾不動聲色地回答。這不是謙虛，而是因為他想知道，米歇爾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是嗎？”米歇爾瞇眼笑了。“可是我想，就算是保守估計，再過兩年，您就該一躍成為巴黎首富了！不過當(dāng)然，”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維克托，“要是哪位商會會長愿意在年報上面替你遮掩一下，明面上也是看不大出來的，人們只能自己猜測。您說對嗎？”

    這話就有點(diǎn)兒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夏爾覺得，米歇爾要么是順帶對維克托開嘲諷，要么就是真的看出了一點(diǎn)兒什么，關(guān)于維克托對他的態(tài)度。但后面一點(diǎn)，這時候肯定不能承認(rèn)?！安还茉趺凑f，都得先謝過您的吉言。至于酒莊……”他停頓了片刻，“只要您放心，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