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夫人怔然，知道兒子已經(jīng)下定決心，唯有點(diǎn)頭應(yīng)允。只是她知道，若有醫(yī)治兒子的辦法，她仍會不惜一切代價(jià)換取。

    哪怕是再犧牲一個(gè)秦愫白，關(guān)一個(gè)不聽，殺一個(gè)天宿。

    厲不鳴見母親含淚答應(yīng)，稍稍安心了，他說道，“不聽呢？我想見見他?！?/br>
    鶴夫人微頓，但還是說道，“他已經(jīng)走了?！?/br>
    厲不鳴微頓，強(qiáng)撐起身，去找不聽。

    他想見見那個(gè)弟弟。

    第三十七章 她不會死

    秦愫白已經(jīng)帶著不聽離開了滄瀾閣, 她走得并不急, 只要問月門的人還在, 就絕不會讓他們亂來。

    從踏出滄瀾閣的大門開始，腳下的每一步路，她都走得很認(rèn)真，也很珍惜。

    她已十八年沒有離開過滄瀾閣了。

    這十八年來, 她盡自己所能，抽取記憶編織成鏡, 每次去見不聽便給他看，給他講，這是哪里, 這是什么，他們是誰, 這是做什么用的。

    她既是在教他認(rèn)識她的故土，也是在讓自己重新看一遍。

    她害怕自己離開九州太久, 就什么都忘記了。

    秦愫白見不聽一直跟著自己的腳步，回頭微微笑看他, “喜歡外面嗎？”

    不聽擰著眉頭, “不喜歡，刺眼?！?/br>
    秦愫白笑笑, 伸手給他擋了刺眼日光，說道，“以后你會喜歡的?！?/br>
    不聽覺得不會，這明晃晃又空曠的地方讓人充滿了不安全的感覺。

    他還是喜歡陰冷黑暗的地方。

    “不聽?！?/br>
    厲不鳴已經(jīng)趕來, 追上還沒有走遠(yuǎn)的母子二人。

    不聽本就陰郁的臉上更抹了一層冷色，他厭惡地回頭盯著那個(gè)人，將母親護(hù)在了身后。

    厲不鳴沒有帶護(hù)衛(wèi)，孤身前來。

    他看著不聽臉上的戒備，又看看秦愫白，說道，“姨娘。”

    秦愫白輕嘆，“別叫我姨娘。”

    厲不鳴默了默，“抱歉。”

    不聽冷聲，“滾?！?/br>
    厲不鳴看他，說道，“弟弟……”

    “滾！”不聽立刻暴躁起來。

    厲不鳴說道，“我深知無法對你做出什么補(bǔ)償，你若恨他們，我可以替我父母去死?！?/br>
    不聽皺眉，“我憎惡他們，跟你去死，有什么關(guān)系？”

    厲不鳴微頓，“我是他們的孩子?！?/br>
    不聽不耐煩道，“所以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人是傻子不成？

    就跟阿璃一樣，是個(gè)蠢蛋。

    厲不鳴已不知該怎么答了。

    秦愫白笑了笑，“不鳴，你是個(gè)好孩子，我不怪你。而且，盈盈是我殺的?！?/br>
    厲不鳴怔神，眼底是說不出的傷楚，“其實(shí)真說起來，是我殺了盈盈。”

    兩人都知盈盈成了這場戰(zhàn)爭的犧牲品。

    殺盈盈的到底是誰，已經(jīng)無法追究了。

    秦愫白說道，“你回去吧，我們跟滄瀾閣，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們?！?/br>
    厲不鳴微微頷首，“是，我一日未死，滄瀾閣就一日不會傷你們，若我違背誓言，雷劫蓋頂?！?/br>
    他又取了一瓶藥水給秦愫白，“這是我找我父親拿的斷鐵泉水，他已藏了十八年，該交給你們了?！?/br>
    不聽倒沒覺得腕上這玄鐵有什么不方便，少了那長長一截鐵鏈，這比起之前來，已輕便許多了。

    他說道，“我不要?！?/br>
    秦愫白卻接了過來，捉了他的手說道，“乖?！?/br>
    隨即拔了瓶塞，往玄鐵上倒。

    那堅(jiān)硬無比的玄鐵在遇水之后，似乎瞬間變成了一截爛木，秦愫白只是一擰，玄鐵立刻斷成一地碎鐵。

    不聽只覺手腳更輕了，恐怕風(fēng)都能將他刮起來。

    厲不鳴說道，“不聽，雖然我未盡過身為兄長的職責(zé)，但日后如果我能幫上什么忙，你就回來找我，可好？”

    不聽?wèi)械寐牐澳愫脝??！?/br>
    秦愫白也對他說道，“你走吧?！?/br>
    厲不鳴默然片刻，向她深深作揖，道了聲“珍重”，這才離開。

    不聽說道，“走吧，娘。”

    “等等?！鼻劂喊诇睾托Φ?，“我們等一個(gè)人?！?/br>
    不聽問道，“阿璃嗎？”

    “嗯?！?/br>
    不聽不走了，“哦?！?/br>
    厲不鳴折回時(shí)，正好碰見阿璃和孟平生出來。

    孟平生已經(jīng)遣散了眾弟子，自己帶著阿璃去找剩余的息壤。

    阿璃看見他便蹦了過去，說道，“我們要走了，厲少閣主。”

    “保重。”厲不鳴說道，“我去見了不聽，他討厭我。”

    阿璃笑道，“討厭你不是很正常嗎？就怕他不討厭你，還對你笑嘻嘻。”

    那可就是口蜜腹劍，嚇?biāo)纻€(gè)人。

    這種安慰人的方式頓時(shí)逗笑了厲不鳴，這一笑，他便劇烈咳嗽起來。

    阿璃覺得他可能會咳出血來。

    厲不鳴的身體實(shí)在是太虛弱了。

    阿璃說道，“那我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剛才好像宋管家在找你。”

    “好，保重。”

    “你也是?！?/br>
    孟平生見她道個(gè)別還沒完沒了了，板著臉道，“阿璃！”

    “哦哦，來了來了?！卑⒘∨芰诉^去，說道，“師叔你丟了一百座山的謝禮你知道嗎？”

    孟平生只當(dāng)她在瘋?cè)睡傉Z，“走，就你話多?！?/br>
    “嘻?！?/br>
    厲不鳴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滄瀾閣，忽然覺得家里的氣氛太過沉重，明明日光一樣，可為什么他會覺得外面的日光更加明媚？

    宋管家已經(jīng)等候多時(shí)，過來說道，“少主，阿璃姑娘交給我一件東西，讓我轉(zhuǎn)交給您?！?/br>
    厲不鳴意外道，“什么東西？”

    宋管家將盒子遞給他。

    厲不鳴打開盒子，里頭只有一塊小指甲蓋大的……黑泥？

    宋管家說道，“阿璃姑娘叮囑我，務(wù)必讓您盡快吞服。”

    “不知她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少主還是待大夫查明后再……”

    “不必。”厲不鳴說道，“我信她?！?/br>
    他取了這黑泥塊，放入嘴里，隨即有一股爛泥味在口腔里散開，比他吃過的任何一種東西都要難吃。

    但他還是強(qiáng)忍不適吞了下去。

    黑泥被吞入腹內(nèi)的同時(shí)，他的心猛地一震，心臟開始劇烈跳動(dòng)，仿佛有股熱血從心臟涌向了全身。

    這種熾熱瞬間令他全身都溫暖起來。

    宋管家細(xì)細(xì)觀察他，發(fā)現(xiàn)自家少爺常年白如雪人的臉竟有了顏色。

    像普通人剛用熱水洗了臉，白里透紅，已然是健康面貌。

    厲不鳴虛弱的氣息也漸漸平穩(wěn)，身體從未感覺到過這種力量，手腳也似乎第一次有了力氣。

    心不疼了，身體也不再疼痛。

    他忽然明白過來，那就是息壤吧。

    阿璃……竟贈了他息壤。

    此時(shí)阿璃已經(jīng)隨孟平生遠(yuǎn)離了滄瀾閣，她在想此刻宋管家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把息壤交給了厲不鳴。

    如果厲不鳴信她，吞了那塊長得像泥塊的息壤，那他也就重獲新生了；

    如果厲不鳴不信她，將息壤扔了，那息壤也該重新回到她手里了。

    但如今還沒有。

    說明厲不鳴已經(jīng)吞服了息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