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卑、怯懦，同時(shí)也善良、勇敢。他的身上存在著一些矛盾，好似一個線團(tuán)，你能輕易地找到線頭，但卻需要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這個團(tuán)解開，沿著這根單一的線慢慢地進(jìn)入他的內(nèi)心。

    只是大多數(shù)時(shí)候，他都會把自己的線頭隱藏起來，也極少有人會愿意去尋找這個線頭。

    趙寒山是在今天一大早接到王建忠女兒被找到的消息，這給抓捕工作帶來了一線希望，甚至是最大的希望。

    如果正如唐軼所說，王建忠是在繼續(xù)尋找他的女兒，那么只要王麗一出現(xiàn)，抓住王建忠就只是時(shí)間問題。

    消息傳來時(shí)，趙寒山立刻派高盛去醫(yī)院和打拐辦的人交涉，負(fù)責(zé)把王麗接回刑警大隊(duì)，然后送回景江村王建忠家。

    在等待高盛回來的時(shí)間里，他忍不住想起那天和唐軼的對話。

    這個看起來永遠(yuǎn)畏畏縮縮的小個子，已經(jīng)算是兩次帶來破案的契機(jī)。也許他的身上，仍然繼承了他父親的一些東西，對于犯罪，保留著一份本能的敏感。

    不過，趙寒山在心里想，他仍舊不適合當(dāng)警察。

    他到現(xiàn)在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唐江海執(zhí)意要兒子當(dāng)警察，還非得讓他來刑警隊(duì)。

    也許唐江海和他一樣，只是希望有一天唐軼能夠在別人面前大聲叫喊，毫不畏懼地向別人宣示自己的存在。

    王麗被帶回了王家，王建忠的妻子摟著女兒放聲大哭，孩子的奶奶卻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shí)，在見到孩子的一瞬間就跌坐在沙發(fā)上。

    時(shí)隔大半年，孩子對眼前這個哭得聲嘶力竭的女人已經(jīng)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陌生，或許也是因?yàn)樵谀切┌禑o天日的日子里，在她害怕得不敢哭出聲的日子里，這個女人并沒有出現(xiàn)在她身邊。

    王妻抓著警察的手連聲道謝，警察們沒有停留太久，很快便離開了，只留下兩組人蹲守在王家周圍。

    王麗被尋回的新聞晚上就在電視上播出，報(bào)紙上也登載了消息，相信王建忠應(yīng)該很快就能知道女兒回家的事。

    過了兩天，王家已然沒有動靜。趙寒山不由得開始懷疑唐軼所說的話，也許王建忠現(xiàn)在只想著逃避抓捕。

    晚上，他親自帶著唐軼和高盛去景江村替換了監(jiān)控的人，三個人坐在車?yán)锍灾鴱目觳偷曩I來的夜宵。

    村子里的夜晚不同于城市，在十點(diǎn)左右的喧鬧過后就漸漸歸于平靜。除了幾個喝酒到半夜的醉漢還在昏黃的路燈底下閑逛之外，各家各戶都已經(jīng)熄了燈準(zhǔn)備休息，王家也不例外。

    高盛熬得眼睛通紅，這會兒抵不住困意，連連打著呵欠。趙寒山甩給他一根煙讓他提神，回身要給唐軼也扔一根時(shí)，卻發(fā)現(xiàn)他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王家那個漆黑的小院子，倒是精神十足的樣子。

    后半夜，趙寒山也有點(diǎn)熬不住了，只好把窗戶打開一個縫，讓冷風(fēng)撲在臉上，頓時(shí)清醒了幾分。

    突然，王家院子后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聲音，院子前也傳來一陣鐵鏈的嘩啦聲響，看來看院的狗也被這聲音驚醒。

    但狗并沒有叫起來，趙寒山低聲在對講機(jī)上說道：“各小組注意，行動！”

    圍繞在王家周圍的幾輛轎車?yán)铮臒o聲息地下來了七八個人，呈半圓隊(duì)形形成一個包圍圈，慢慢向王家小院收攏。

    之前曾特意交代王妻不要鎖住院門，因此一行人順利進(jìn)了院子。兩個人迅速撲上去把狗按住，防止它發(fā)出聲響，趙寒山在最前面凝神聽著屋子里的聲響，隨后指著東北角的一間屋子指了指，又豎起三根指頭。

    在最后一根指頭曲起的時(shí)候，他率先破門而入。

    王妻立刻尖叫起來，其他人紛紛涌入，嘴里大喊：“警察，別動?！?/br>
    狗被放開了，它掙脫著脖子上的鐵鏈，沖一片喧鬧的屋子狂吠。

    一個警員打開了屋子里的燈，王建忠正被趙寒山和其他幾個人按在地上，雙手反扭在身后，手腕上已經(jīng)戴上了手銬。

    他不停地掙扎著，帶著懇求似地大喊：“放開我……讓我看看孩子……”

    王妻把王麗摟在懷里，母女倆縮在墻角嗚嗚地低聲抽泣。

    趙寒山示意警員把王建忠拉起來，帶到王麗面前。

    “麗麗……”王建忠紅著眼眶，許久才喊出王麗的名字，也在那一剎那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麗扭頭，從母親懷里露出一雙黑亮亮的眼睛，輕聲喊道：“爸爸？”

    王建忠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氣似的，整個人跪在了地上，肩膀因?yàn)榭奁蛔〉芈杽?，好一會兒才平?fù)下來，對王麗道：“你再抱抱爸爸?！?/br>
    王麗的目光掃視了屋子里的眾人一番，似乎是在確定這些曾與父親扭打的警察們不會阻止自己，隨后從母親懷里掙脫出來，一雙手環(huán)住王建忠的脖子，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又喊了一聲爸爸。

    趙寒山像是緩了口氣，亦或是嘆息了一聲，用眼神示意旁邊的警員把王建忠?guī)ё摺?/br>
    突然旁邊的門被猛地推開，王建忠的老母親沖了進(jìn)來，撲過去抱住兒子哭道：“你們要抓就抓我吧，都是我害了他。是我把麗麗賣給了人販子……”

    正要上前拉開他的警員動作一頓，時(shí)間如靜止了一般，屋子里除了王母的哭聲，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唐軼站在門邊，腦子里空白一邊，心頭涌上的那點(diǎn)悲戚因?yàn)檫@一句話蕩然無存。

    原本還滿臉悔恨的王建忠淚痕未干，瞪著猩紅的雙眼顫聲問道：“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