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日期將近，專案小組對鄭海元的調(diào)查依次展開。

    在一段被破譯的音頻前，鄭海元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他希望自己在做夢，可他十分清醒，現(xiàn)在的情況讓他驚慌不已。

    阮氏制造與工程公司是鄭夫人的娘家，屬于第一批進(jìn)入小行星帶的大企業(yè)，同時也是被“the five”第一批收購的上市企業(yè)。阮氏**的初期，除了不斷制造采冰船以外，還致力于俘獲小彗星，將它們置于穩(wěn)定的軌道中，作為水的補(bǔ)給點。而讓阮氏名揚(yáng)星系的最偉大、最具挑戰(zhàn)的大規(guī)模工程便是塞德娜星上的大型核反應(yīng)引擎，讓整顆星球可以保持同地球一個水平的自轉(zhuǎn)。在公司不斷壯大的過程中，他們開始涉足建造城市高空漂浮網(wǎng)，其中包括了穹頂?shù)男藿?、空中交通網(wǎng)的布局等一系列工程，但其開發(fā)權(quán)一直受到質(zhì)疑，可就在十年前，鄭海元走馬上任“十大區(qū)”區(qū)長后，這件事便塵埃落定。有不少小道消息盛傳，阮氏是憑借的裙帶關(guān)系官商勾結(jié)才能被拍板的。

    此時，呈現(xiàn)在鄭海元跟前的鐵證，正是他的夫人阮沁疑似與行賄方交涉的錄音。

    “有三筆來路不明的巨款分別于五年前的4月、9月和三年前的11月匯入了阮沁私人賬戶?！睂徲崋T將電子匯款單調(diào)到手持移動終端上，推到了鄭海元面前，“希望您能回憶一下，這段時間的家庭財政狀況?！?/br>
    鄭海元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自己毫不知情，檢方自然不予采納，在多輪盤問下終于讓前區(qū)長緊閉的牙關(guān)松動了。

    “我要求家屬視訊?！编嵑Ｔ鏌o表情地說。

    審訊員猶豫了一下，然后起身，按了墻壁上的一個紅色按鈕。做完這一切，他回過頭來，對鄭海元說：“鄭先生，相信您明白，坦白從寬有助于您早日離開這該死的地方。”

    鄭海元靠在硌rou的座椅上，自嘲地笑了笑，搖頭篤定道：“政府已經(jīng)準(zhǔn)備拋棄我了。”

    鄭旦和鄭夫人神情凝重地端坐在起居室，虛擬屏的邊緣有些閃爍，全息影像上的前區(qū)長鄭海元臉色灰敗，坐在一層透明視鏡后。

    古維爾的死訊就像一記重錘砸向了他。

    他們只有十分鐘，鄭旦卻覺得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難熬，電流刺耳的嗡嗡聲似乎有了抑揚(yáng)頓挫，甚至有點像是未經(jīng)編排的慢板。他明白，這是自己的幻聽。

    “爸爸，其實大部分新聞是偽造的，你沒必要太當(dāng)真?！编嵉┙弑M全力安慰，“我們現(xiàn)在的重點是先引渡，積極配合調(diào)查，讓檢方撤銷指控?！?/br>
    “海元......不要放棄?！编嵎蛉顺橐?，“我們一定會堅持引渡的?！?/br>
    鄭旦扶住母親顫抖的肩膀，輕撫她的脊背，壓低聲音：“mama，別說太多，有監(jiān)控錄像?！?/br>
    “陽陽，還有最后一分鐘，我想和你單獨聊聊，”鄭海元看向自己的夫人，“阿沁，可以嗎？”

    鄭夫人面帶猶疑，鄭旦朝她點頭示意。她怏怏地走出了起居室。

    “他們要我簽一份認(rèn)罪協(xié)議，”鄭海元也不繞彎子，“這樣我就可以在塞德娜星服刑，不用被投到太空監(jiān)獄了。”

    “爸爸——”

    鄭海元扯了個難看的笑容?！瓣栮?如果上訴被駁回.....你一定要照顧好你mama?！?/br>
    鄭旦眼眶燙得驚人，他使勁搖了搖頭?？伤麩o法欺騙自己，在父親的這句話里他聽出了某種義無反顧的絕望。

    “爸爸，你一定要堅持，我和薩根叔叔會把你弄出來的?！?/br>
    鄭海元也搖頭，他看著鄭旦，平靜地說：“陽陽，你要明白，世間人人都有幾件臟衣服要洗?，F(xiàn)在輪到我罷了?！?/br>
    “?！钡匾宦?，探訪時間結(jié)束，鄭旦目送著虛擬屏消失，空氣中有電流滋滋劃過的白色星子。他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記起來查看自己的通信器，看有什么人聯(lián)系自己。

    ***

    鄭旦在十二區(qū)的一家咖啡館等人，一雙紅棕色的布洛克皮鞋停在了桌旁，他抬頭看了眼剛坐下來的男人。

    “還在等證據(jù)鑒定結(jié)果，”男人說，“他們保證在明天早上八點前出來?！?/br>
    鄭旦抿唇，眉心淺蹙，小聲道：“等不及了，我怕今晚他們就會逼著我爸簽認(rèn)罪協(xié)議?！?/br>
    男人瞇了瞇眼，“官方新聞和網(wǎng)絡(luò)營銷號都沒有報道，你確定消息屬實？”

    鄭旦回：“他親口告訴我的?！?/br>
    男人拿出一個手持終端，飛快地做了幾個運算，“喏，能接受嗎？”

    鄭旦想都沒想，把男人的終端推開，“可以。先付一半定金，剩下的等你把人撈出來再結(jié)?！?/br>
    男人點一點頭，順勢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鄭旦會意，從通信器里調(diào)出支付界面，伴隨著“?！钡匾宦?，數(shù)字此消彼長。

    男人愉悅地吹了聲口哨，直起身子，為自己的杯子里添滿咖啡，開心地抿了幾口，然后長舒一口氣。

    “鄭先生，您不會后悔用這個價格請到我?！?/br>
    鄭旦沒什么反應(yīng)，淡道：“希望如此，請盡快把人弄出來吧?！?/br>
    “自然。”男人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便站起身離開了。

    沒過幾分鐘，鄭旦的通信器嗡嗡震動了起來。

    “怎么樣？談的順利嗎？”姜特德問。

    “還行吧，只是……”鄭旦頓了一下，“他真的是整個小行星帶最厲害的刑辨律師？”

    姜特德笑了笑，“不相信我的推薦？”

    “也不是?！编嵉┆q豫著該找怎樣正確的措辭。

    “鄭先生，很多事情不要用固有的眼光去判斷?？评锓蛟?jīng)幫我解決過最難纏的、想要倒打一耙，從我這里大訛一筆的客戶。他有很強(qiáng)悍的人脈，現(xiàn)在你只需要安安靜靜地等待結(jié)果?！?/br>
    鄭旦糾結(jié)的眉毛并沒有被姜特德的這幾句話撫平。

    “不能再犯任何一個錯誤了，”鄭旦沉聲，“我輸不起?！?/br>
    “我明白的，”姜特德看著他，綻放出溫暖的笑容，“那就相信我，好嗎？”

    鄭旦凝視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破綻，他的笑很真誠，應(yīng)該發(fā)自肺腑。但實際上，鄭旦仍然有些疑惑，這是種說不上來的第六感，無法合理的闡釋這種不安來自于哪里。他感覺姜特德像一面鏡子，他站在這面鏡子前，無處遁形。

    ***

    就在鄭旦焦頭爛額之際，林奇這邊也不好過。

    支隊長早晨沒來區(qū)站室，直接去十九區(qū)處理由mh恐怖組織引起的幾件惡**件。

    正是因為區(qū)站室的設(shè)立，塞德娜星才會遠(yuǎn)離無政府狀態(tài)，三千萬人才得以正常工作生活。雖然會有像mh那樣的恐怖分子搗亂，偶爾在空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中放毒氣，在地鐵里試圖引發(fā)自殺式爆炸造成混亂，但大多數(shù)犯罪都能夠被提前掐死在搖籃里，這可多虧了無處不在的“天眼”系統(tǒng)監(jiān)控。居民們信任警察，至少比信任首席治安官要多一點兒。

    林奇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空氣過濾器發(fā)出低沉的嗡嗡聲，同事們在他旁邊談天說地，偶爾穿插幾個黃段子，大家都在認(rèn)真地摸魚，一切照舊。

    精力充沛的警員們突然安靜了下來，并自動讓出一條道，荒木局長走到林奇身邊，拍了拍他肩膀。林奇從椅子上站起來，跟著荒木到了局長辦公室。

    “林奇，”荒木站在自己桌前，雙臂抱胸，“現(xiàn)在的情況你也知道，非常棘手?！?/br>
    林奇盯著他的發(fā)際線，然后又把視線移開了。

    “我明白，哪里都不太平?！?/br>
    按照以往，荒木會投來一個指責(zé)的眼光，可這次卻相反地，他的目光異常溫柔，林奇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

    “我們面對的是從未有過的極端復(fù)雜的局面，”荒木說，“林奇，你是一個優(yōu)秀的小伙子，可是……人各有所長，勝任一個好警察，是需要那么點兒天賦的?！?/br>
    林奇臉色一變，擰緊了眉毛，大概猜到了接下來的話。

    “你可以去你的位置清清東西了?！被哪静亮艘幌骂~頭上本就沒有的汗。

    “什么意思？”林奇上前一步，視線驟然凌厲，“你是在告訴我，我被離職了嗎？”

    荒木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你可以這么理解?！?/br>
    “好，我明白了?！绷制嫖樟宋杖^，他盡力按捺住自己的怒火，“我能多問一句嗎？”

    “你想問什么？”

    “這是薩根代表下達(dá)的指示嗎？”

    氣氛頓時緊繃，靜聞針落。

    荒木向后退了幾步，從手持移動終端上調(diào)出一份檔案，林奇條件反射地接收了。

    “你有別的職位得去報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