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琦抬手擦了擦冷汗，道：“娘娘，父親聽說您駕到，想見您一面。”

    “嬸母，祖父召見，不得不去，還請嬸母思量片刻，待我看望過祖父，再來尋您?！敝x寶林頷首示意，未曾行禮。

    謝寶林隨謝琦順著檐下長廊徐徐而行，廊外有樹枝伸進長廊，謝寶林望著這陌生的一切，心中居然平靜如水。

    謝琦終究耐不住，回過身，彎身看著謝寶林樸素的裙角，聲音中近乎哀求：“娘娘，拙荊無禮，還望娘娘見諒?！?/br>
    “叔父也是那么想的吧?！敝x寶林毫不意外。

    謝琦道：“下官不敢?！?/br>
    “不敢?！敝x寶林冷冷一笑，質(zhì)問道：“敢問叔父，謝楨出事，于我而言有任何好處？”

    “沒有?！敝x琦直起了身子，“道理，下官心中全然明白，只是身為父親，總有情緒難以自已。娘娘，父親還在等您。”

    謝寶林拂袖而去，臨走之前留下一句：“因為你們的難以自已，我便要承擔(dān)？”

    謝閣老屋中藥味極重，謝寶林剛打了簾子進去，便忍不住稍稍掩了口鼻來。繞過里屋的屏風(fēng)，謝寶林看到了謝閣老。

    謝閣老正靠在榻上，身下墊子墊得極厚，膝蓋上還蓋了一條羊毛毯子。十一末的天氣里，謝閣老屋中燒得地龍比隆冬時節(jié)還要熱，與方才正廳屋中相比，實在對比鮮明。

    “祖父?！敝x寶林端正行禮。

    因著身體原因，謝閣老未曾起身，只是費勁抬手，聲音蒼老：“寶林哪?！?/br>
    謝寶林走過去，任由謝閣老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謝閣老想起傷心事，老淚縱橫道：“寶林哪，我一把年紀(jì)，也不說功名利祿了，只是謝家如今這樣的境況，于你實在不利，我擔(dān)心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完——

    ☆、生巧

    “祖父，找到堂兄了。”謝寶林抬眼，靜靜地瞧著謝閣老。謝閣老老了許多。謝寶林想起幼時他將自己和問杉抱在腿上玩耍教導(dǎo)時的場景，那時謝閣老還未到花甲之年，精神頭很好，背挺得筆直筆直的。如今謝閣老背部佝僂，頭發(fā)幾近全白。

    謝閣老乍一聽這話，以為是謝寶林顧及他的情緒才說的，轉(zhuǎn)念一想謝寶林不確認(rèn)的事是絕不會說的，年逾古稀的老人當(dāng)即泣不成聲：“這就是極好的了?！?/br>
    謝寶林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溫聲道：“會好的?！?/br>
    “我年紀(jì)大了，不成了?！敝x閣老緩緩道，“謝家終究要敗在我手里了，百年之后，我怎么有臉面見祖先？”

    謝寶林斟酌片刻，道：“不是您的過錯，這種事，哪里由得了謝家自己？”

    “只是可惜了問杉，牽累了你。”

    謝寶林忽然就覺得滿心酸澀起來。言語兇猛，鋒利如刀，她以前又何曾不在意？只是時間長了，便習(xí)慣罷了。

    她此時迫不及待想回到宮里，她急切想見到王令宜。所有的不快，所有波動的情緒，在她那里都能撫平。

    她拜別了謝閣老，匆匆離去。

    謝閣老里屋榻后的屏風(fēng)那邊，慢慢走出一個人，中年人，隱隱看得出年輕時的俊朗眉目，氣質(zhì)同謝寶林有五分相似。

    “她瘦了?！敝心耆说?。

    謝閣老心情已經(jīng)平靜下來，長舒一口氣：“你為何不親自見她？”

    “兒子哪里有顏面見她？”中年人正是謝寶林父親，他面容神色復(fù)雜，“我身為人父，對她虧欠良多?！?/br>
    而謝寶林走過垂花拱門，那兒等著一個面容清秀的小丫頭。

    “皇后娘娘。”小丫頭迎上不遠(yuǎn)處行禮，甜甜地說道。

    謝寶林站定，瞧了她一眼，略略笑了笑，道：“嬸母不來了？”

    “都還在一起說話。”小丫頭笑道，“主母讓奴婢來送送您?！?/br>
    謝寶林明白，這是謝母不讓謝楨母親過來，或許也是謝琦，抑或是謝閣老的意思。事到如今，說不說也沒有什么意思，謝楨回來，一切都好說。

    謝寶林坐在轎中，只覺得距離皇宮路途愈發(fā)遙遠(yuǎn)，似乎怎生都走不到。她捏住那玉鐲，淡淡的語氣中隱含幾分焦急：“再快一些?！?/br>
    抬轎人應(yīng)聲。

    謝寶林回到皇宮中已然是旁晚時分。夕陽柔和，驅(qū)散了蕭瑟的秋意，頗有些融融暖意。謝寶林讓人停在了華陽宮不遠(yuǎn)的小花園里，自己匆匆走至華陽宮前。此時華陽宮宮門尚未落鎖，謝寶林站在門外，里面偶爾傳來幾聲談笑。

    謝寶林不由得也微笑了起來。這樣的感覺，才像是歸屬。她原本只想親自見到王令宜，可她發(fā)覺現(xiàn)下也是好的，喜歡她，于是就能來到她的宮外，聽她歡樂的生活。

    只是，再美好，她也很想光明正大地，沒有任何顧忌地去找王令宜，而不是現(xiàn)在，念著彼此身份，只能找由頭相見。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華陽宮好像已經(jīng)開飯了，她才步履緩慢地離開。

    王令宜今天胃口很好，還多吃了一碗水晶米飯，酒飽飯足之后，王令宜便又懶懶地倚在榻上，叫人斟了清茶來喝。

    飯廳外宮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原本是竊竊私語，說著說著，聲音便傳進飯廳里來了。王令宜按耐了一會，忍不住佯作無意地問：“流芳，外頭怎么這么吵？看看怎么回事？”

    流芳剛一出去，還沒開口，宮人們便噤若寒蟬，不敢再言語，各個都低著頭。唯有一個年紀(jì)還小的丫頭皺巴著臉，淚痕還未干，看起來十分委屈。

    “怎么回事？規(guī)矩都忘了？連娘娘都驚動了?！?/br>
    聽著流芳的話，王令宜心說她只想知道什么事，萬一流芳嚇著他們，豈不是什么都聽不到了？

    于是王令宜即刻道：“無礙。”

    “聽到了嗎？娘娘仁慈，還不速速講來？”流芳繼續(xù)道。

    那哭過的小丫頭便直接道：“流芳jiejie，奴婢在宮門口的石獅子上撿了一朵簪花，回來之后他們都要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