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銀渾身無力，背靠著老槐樹，在陰涼處倒是漸漸緩過氣兒來了，露出一絲無力的笑：“三姐，我沒事，歇會兒就好了，你快去收稻子吧！”幼銀生怕三姐在這陪著自己，一會爹看見了要過來罵三姐。

    幼金見她這樣，便知她肯定是中暑了，不過幼金也知道幼銀說的有道理，她與幼銀被分到的稻子如果今日沒割完，想必今晚的飯也是沒著落的了：“那你在這好好歇著，頭若是暈就不要亂走動(dòng)，多喝些水。”然后便又回到田里繼續(xù)割稻子。

    田的另一頭，月大富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了幼金這邊的情況，雖然沒說什么，不過瞥了幾眼過去，不滿的情緒表達(dá)得恰到好處。月長祿這么些年早就養(yǎng)成了敏感暴躁的性子，父親的異樣他也注意到了，順著月大富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兩個(gè)賠錢貨偷懶兒躲到樹下乘涼去了，立馬便想過去教訓(xùn)那兩個(gè)賠錢貨一頓。

    “老二你干嘛去！”月大富并不心疼兩個(gè)不值錢的孫女兒，他只是怕兒子在外頭教訓(xùn)孩子讓村里人看了笑話：“四處都是人，來來往往的，別胡來！”

    月長祿自然也聽懂了父親的意思，面色陰郁地點(diǎn)點(diǎn)頭：“爹，我只是去喝口水。”

    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月大富便不再說什么。

    ***

    那頭，月幼銀才歇不到半刻鐘，月長祿便陰沉著臉過來了，其實(shí)月長祿原先皮相長得不算差，不過是八九歲的時(shí)候調(diào)皮，不小心在眉心上一寸往耳朵方向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毀了容。也是因?yàn)槿绱耍麻L祿的性子變得越發(fā)陰沉，整日陰惻惻的臉看著有些瘆人，所以后來說親說了好幾個(gè)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都沒成，后來老陳氏也是瞧著蘇氏模樣還算周正，才花了一兩銀子的彩禮，從蘇氏大伯手上把蘇氏“買”了過來，月長祿這才算安了家。

    月長祿好容易才娶了個(gè)明眸亮齒的媳婦兒，加上蘇氏眼里有活，手里勤快，剛成婚那年老陳氏對她也算滿意，小夫妻日子過得也算十分美滿。可后來過了兩年，連比蘇氏后進(jìn)門的弟媳都已經(jīng)生了孩子，蘇氏的肚子卻還是一點(diǎn)動(dòng)靜都沒有，老陳氏的臉色便變得越來越難看，月長祿臉上好容易才消失了些許的陰郁又重新回來。

    直到成婚第三年，蘇氏的肚子才傳出好消息，然后生下了幼金。那時(shí)候月長祿覺得只要妻子能生，早晚都能生到兒子，所以對幼金也還算得上是喜歡，可這幾年蘇氏的肚子是鼓了又消、消了又鼓，連著生了六胎七個(gè)女兒，卻還是沒有兒子。老陳氏的臉色一年比一年難看，月長祿的脾氣也一年比一年差，在蘇氏生下幼珠幼寶這對雙胞胎后，月長祿便開始家暴蘇氏，發(fā)展到如今，只要稍有不順心的事或者在外頭受了什么氣，回來不是打蘇氏便是打幾個(gè)女兒。

    因此幼銀一見到父親陰沉著臉向自己走來，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然后怯怯地喊了聲：“爹。”

    月長祿一把拿起老槐樹下老陳氏為他們準(zhǔn)備的葫蘆，先是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水，然后將葫蘆蓋好，一把砸到幼銀身上，壓低聲音罵道：“一天天除了吃就是偷懶！再不干活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幼銀雖有防備，可是月長祿砸過來的時(shí)候她也依舊不敢反抗，被水壺重重地砸到自己的大腿，幼銀當(dāng)即痛得眼淚都出來了，不過也不敢說什么，顫巍巍地扶著老槐樹站了起來，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剛才割稻子的那壟田邊上，看父親注意不到了，才伸手擦干凈臉上嘩啦啦流下的淚珠。

    第15章 秋收（二）

    幼金離得遠(yuǎn)，加上是背對著后方，所以沒注意到老槐樹那頭的動(dòng)靜。不過幼銀走到田里，然后小聲抽泣的聲音倒是聽到了，便趕忙回頭看：“你咋又跑過來了，不是讓你好生歇著？”

    幼銀沒想到被三姐聽見了，趕忙放下擦眼淚的袖子，小聲道：“我歇夠了，來幫三姐一起收稻子?！?/br>
    可幼金看著她偷著蒼白的枯黃小臉，哪里肯相信？回頭瞥了眼從老槐樹方向走往地里的月長祿，幼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爹去趕你下地的是不？”這月長祿也忒不是人了！幼銀不過九歲，就算到地里割稻子又能割得了多少？就算是女兒也是他的種不是？有必要這般禍害死自己的女兒嗎？

    幼金“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丟下手中的鐮刀便往老槐樹那頭去了。月大富等人收割的是老槐樹那頭的地里的糧食，幼金姐妹則是這頭。

    走到老槐樹邊上，在距離月大富還有十?dāng)?shù)米的距離便停了下來，然后大聲喊到：“爺！這天兒太曬了些，幼銀曬得頭昏，又沒有草帽，能不能讓她歇會兒？”幼金刻意喊得很大聲，附近地里干活的人都聽見了，還有幾個(gè)好事兒的有意無意地瞥眼過來瞧熱鬧。

    遠(yuǎn)處的幼珠三姐妹聽到三姐喊說四姐曬得頭昏，便都提著籃子“噔噔蹬”地跑了過來圍著幼銀看：“四姐，你沒事兒吧？”

    月長祿剛才把二女兒收拾一頓，才見父親的臉色好看些，沒想到大女兒這么快就有膽子來討人嫌，害他在父親面前沒臉，便惡狠狠地罵到：“滿地都是干活的人，怎得就你們一個(gè)個(gè)嬌氣，才多久就要歇？”

    大庭廣眾下，幼金倒是不怕月長祿動(dòng)手，畢竟月家人都有一個(gè)毛病，就是愛面子，便大聲應(yīng)到：“meimei今天早飯就沒吃，奶又說家里沒有草帽了，這日頭毒得很，幼銀還小，扛不住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