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奉叫牢里刑訊，主事的官兒家是隴地士族，仰慕張家的名望，雖然王命不可不遵，卻亦存心保全，因是張金父子所受之傷，皆是皮外傷，看起來嚇人，實際并未傷筋動骨。

    兩人出了牢獄，在張渾家中休養(yǎng)數(shù)日，傷勢已有好轉(zhuǎn)。

    這日，張渾來探望張金。

    張金的尊t受創(chuàng)最重，猶無法仰臥，伏床正歇，見張渾入室，掙扎yu起。

    張渾把他按住，溫聲說道：“趴好，趴好，別動了傷口?！?/br>
    前時張金入獄，張渾之所以沒有一言出救，是為了本族的權(quán)勢；究其兩人的兄弟感情，還是很好的。張金父子出獄到他家中養(yǎng)傷以今，張渾延醫(yī)用藥，日常參湯進(jìn)補(bǔ)，照顧得無微不至。

    張金掩面羞慚，說道：“阿兄，我對不住咱家的列祖列宗，玷損了咱張家歷代的清譽(yù)！”

    “這事不怪你?！?/br>
    “阿兄，我聽仆隸說，你被大王免了大農(nóng)，拜王國傅了？”

    “誰多嘴多舌，告訴你的？”

    “有無此事？”

    “大農(nóng)任重，公務(wù)繁累，大王拜我王國傅，我正可清閑一下了。”

    張金說道：“因我之故，拖累阿兄！”咬牙切齒地恨道，“莘阿瓜此仇，我誓報之！”對張渾說道，“阿兄，好在內(nèi)史宋公、治中氾公深重阿兄德望，假待時日，兄或有復(fù)起之日！”

    “我的事，你就別c心了，好好的養(yǎng)傷，別的東西以后再說?！睆垳喛磸埥鹕駍e憔悴，多日沒有剃面，胡子拉碴，沒了往時的風(fēng)神玉姿，嘆道，“如你所言，我也許尚有再起之日。阿奴1，卻是苦了你了！養(yǎng)望數(shù)十載，一朝毀於豎子，前功盡付流水?！?/br>
    別人不知張金心志，張渾豈會不知？

    張金居家不仕，屢辭朝廷召辟，優(yōu)游林泉，而實非隱士，不過是以此邀名，望能如江左此前的那位名臣一樣，不仕則以，仕則登天。卻辛辛苦苦養(yǎng)了幾十年的望，yg0u里翻了船，一著不慎，被莘邇揪住小辮子，宣揚(yáng)他g結(jié)胡酋、圖謀作亂，可想而見，在民間的聲望必定大跌。

    “阿兄，你知我素來x高，今居王都，思及獄內(nèi)之辱，我如針氈刺背。王都，我不想待了，我想回家?！?/br>
    “你傷勢未愈，豈可遠(yuǎn)行？”

    “王都到樂涫，數(shù)百里地，談不上遠(yuǎn)行。我傷已漸好，伏車而行，盡能撐住?！?/br>
    張渾勸阻再三，張金執(zhí)意不改，沒奈何，只得從他。

    張道將年輕，傷勢好得快，張金還只能臥床，他已可下地慢慢走幾步了，乘車行路更沒問題。

    於是，父子兩人次日啟程歸家。

    駕的牛車，路上行駛甚慢，四月初八浴佛節(jié)這天，到了樂涫縣。

    四月八日是釋迦摩尼的生日，又一說，釋迦摩尼的生日是在二月八日，佛教近年興盛，這兩個日子就都成了佛教徒的節(jié)日。二月八日，信徒們巡城圍繞；四月八日，抬著佛像游行供奉。

    於今海內(nèi)，鮮卑人的魏國最為崇佛，每到浴佛日，其都城之內(nèi)，信徒們肩輿佛像，行於街道，和尚們拿著禪杖，成群結(jié)隊，善男信nv人山人海，個個手持鮮花；登高望之，如似花海。香煙似霧，梵樂動天，甚至魏主都親御門樓，臨觀散花。沿衢臨道，并有百戲表演，騰驤極鬧。

    樂涫城中，沒有此時此刻的魏都之盛況，但出街的信徒也不少。

    牛車上有篷子，張金父子命將篷簾拉下，掩住車內(nèi)，拉出個小縫，向外窺觀。

    入城門時，人還稀少，行不多遠(yuǎn)，街上的人漸漸多起，有抬著小佛像轉(zhuǎn)行的僧侶、信徒，也有跟在他們后頭看熱鬧的百姓。

    樂涫縣小，主g道只有兩條，一個東西向，一個南北向，兩條g道於城中心交匯。

    到了此處，張金父子瞧見，二十余人抬著一座兩人高的大佛像，剛從東邊來，正要經(jīng)過街口，往北邊去。佛前燃香。約百余信徒拿著鮮花，或散花於佛前鋪路，或持花舞蹈佛后。又有十余個老老少少的和尚，穿著黑衣，舉著錫杖，唱著佛經(jīng)，簇?fù)硪蝗耍咴诜鹣襁吷稀?/br>
    被簇?fù)淼哪侨?，光個腦袋，亦黑衣持錫，約四十許，眉目清癯，身材矮瘦，步伐徐徐。

    張金父子認(rèn)得，此人便是道智。

    道智半瞇眼睛，嘴唇嚅動，雖因周邊太過吵鬧，聽不到他的聲音，也可猜出，必是在念經(jīng)。他“夢授菩薩戒”的神奇，樂涫百姓早已盡知。圍觀的那些人，即使那不信佛的，前見佛像高大巍峨，繼見他莊嚴(yán)寶相，亦不覺肅然起敬。凡其經(jīng)過處，道邊拜倒一片。

    張金念念不忘報仇，這時心道：“道智這和尚有兩分能耐，我與他談玄論道，此人對佛經(jīng)典籍頗有鉆研，非是浪得虛名。他自言夢中授戒，無論真假，愚民信之；且又郡府吏、卒里頭，好些虔誠信佛的，想這道智，定為彼輩心中神人。我要報仇，他沒準(zhǔn)兒可成我的一個助力?！?/br>
    具t怎么用道智，張金尚無定算。

    但既然道智對百姓小民、郡府的部分吏卒有著強(qiáng)大的影響力，那么總歸有用上他的時候的。

    張金斜身伸頭，覷看得久了，pgu大疼，瞧道智一行轉(zhuǎn)向北去，遂放下簾角，不去再看。

    回到家中，張金父子進(jìn)了屋里。

    張道將孝順，不顧自己的傷勢也還沒好，伺候張金躺下。

    張金命小奴搬了個小榻過來，放在己床邊上，叫張道將趴上歇息。

    父子二人，聯(lián)榻趴話。

    張金說道：“莘阿瓜迫害咱父子兩人，這個仇，一定得報。只是，他現(xiàn)有圣眷，而我家才被大王治罪，咱們不可輕舉妄動。我思得兩人，應(yīng)是可以為咱們所用，做個報仇的幫手?！?/br>
    張道將與張金一樣，這些天無日不再想報仇之事，聽了張金的話，問道：“敢問阿父，是哪兩人？”

    “一個是道智和尚，一個是氾丹?！?/br>
    “這兩個人？”

    “道智和尚，等我傷好，我有把握將他收服。氾丹那邊，你可去信一封，先探探他的口風(fēng)?！?/br>
    “氾公是酒泉太守，雖與莘阿瓜不和，怕是無用於建康吧？”

    “只要能把他挑動，底下的事情就不用咱們再說，他自會求其父出馬。”

    張道將喜道：“是了！還是阿父英明！”

    氾丹的父親氾寬現(xiàn)為牧府治中，掌諸郡政事，只要他有心，不愁找不到莘邇的錯處。

    父子二人細(xì)謀復(fù)仇，門外進(jìn)來一人，是張家的管事。

    此人慌慌張張的，沒有通報就闖入屋內(nèi)，張金待要發(fā)怒斥責(zé)，聞他說道：“大家！咱城外的塢堡被、被……。”

    “被什么？塢堡怎么了？”

    “被郡兵攻破了！”

    “啊？”

    ……

    《賀渾邪載記》：天璽四年，四月初八浴佛節(jié)，賀渾邪晝寢，夢佛撫頂，謀主牛子羽以為王者兆也，邪據(jù)淮南，兵強(qiáng)，久懷不臣，遂稱天王；夷唐降臣王蒜宗族，送首江左，圖結(jié)盟好。

    王蒜者，唐之貴臣。初，唐文帝為g0ngnv害，武帝嗣位，桓氏當(dāng)權(quán)；蒜與桓氏有仇，畏誅，乃奔淮南，降賀渾邪。蒜仗族望而至唐室高位，貪賄無行，賀渾邪薄其為人，不見者久之。

    至是日稱王，邪言與左右：“吾當(dāng)顯擢忠義，夷戮不臣，以伏天下。且王蒜自至淮南，占奪鄉(xiāng)里田地，大引賓客，殘nve地方，不殺不足以平民怨?！膘妒钦偎?。蒜知禍及，大飲致醉。既至於市，抱其外孫而泣。遂殺之，并其親屬姻親百余人悉滅之，婦nv伎妾班賜諸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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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阿奴：時人習(xí)語，是表示一種親昵的稱呼，多用於長稱幼、尊稱卑，也用於平輩間。んáIㄒánɡSんúщ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