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音被千羽靈如此一說，面上雖表情淡淡，無甚變化，眼波卻是微微一緊。

    似是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情緒在眸底不停流轉(zhuǎn)，最終化作一聲深沉的嘆息輕輕溢出唇：“都是過去之事，何必再提？”

    “也是，如今師兄跟前又有了一位乖巧可愛的徒弟，過去的便沒什么再好留戀?！鼻в痨`卻似是來了興致，那童顏襯著她此刻調(diào)侃的笑容，透出一種別樣的怪異感覺。

    慕流音只是微微一蹙眉，并未再開口。

    離草聽著千羽靈那話，似是帶著一絲譏諷的味道。

    莫不是她在暗指師父有了她這個(gè)新徒弟便忘了以前那個(gè)舊徒弟？

    可是，那位前師姐分明是自己叛出師門，墮入魔道，師父不愿記起這不堪過往又有什么不對的呢？

    一時(shí)間，離草對這位童顏長老生出一絲不滿之意。

    雖然，她救治了自己。

    但她對師父出言不遜便是不對！

    何況，她還記著玉泱長老曾說過，那位凌波仙子是因千羽靈長老而死。

    待千羽靈離去之后，慕流音囑咐離草好生休息，不得亂跑之后，便也出了屋。

    離草此時(shí)滿頭插著針，卻是想出去也出不得。

    再加上那痛楚雖然減輕，但仍舊存在，讓她一時(shí)也沒力量亂逛。

    躺在床上，忽而想起之前夢魘中出現(xiàn)的大叔，她忍不住喚道：“大叔！大叔！”

    “哼！你這小妖終于想起本君了？”懶懶的聲音似是不怎么大高興。

    聽著他這酸溜溜的話語，離草估摸著他定是在怪自己一直將他這位救命恩人拋之腦后。

    果真還是小心眼。

    她抿嘴一笑，好聲哄道：“大叔別生氣，人家之前痛得厲害，一時(shí)顧不上嘛！”

    蒼緋默了默，自是也記起夢魘之中她那傷痕累累的模樣。

    不論何時(shí)想起，都叫他心中為之一揪，隱隱作痛。

    好半晌，他才沉沉道了一句：“是本君來得遲了?！?/br>
    離草怔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

    一面暗忖著這廝與師父所說的話怎的一模一樣，一面奇怪地問道：“大叔，既然那里是夢境，你又是怎么進(jìn)來的呢？”

    “你中了黑霧后便昏睡過去，我便知有蹊蹺。那女人既是夢魔，定然是將你們的神識(shí)引入夢魘之中，然本君雖附與你身，卻不能同你一道入夢，只得以元神之力強(qiáng)行潛入你的夢境，所以才費(fèi)了一番功夫，耽擱了不少時(shí)間?！?/br>
    雖然蒼緋說的這般輕松，但實(shí)際上此舉有多難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并無夢魔制造夢境的能力，更何況如今尚未恢復(fù)力量，要強(qiáng)行闖入她所造的夢境，阻礙重重。

    更因他并未以神識(shí)入夢，而是元神，這也是為何在白伶所造的夢境里他不受限制的原因。

    但因此，他元神亦受了大損。

    本是要利用這小妖助自己復(fù)元，誰想?yún)s屢次為救她損耗自己的元神之力，真真是本末倒置了。

    更可恨的是，這小妖醒后滿眼滿嘴都是那姓慕的，完全忘了是誰救她于苦難之中。

    實(shí)在是氣死魔也！

    離草哪知這其中的曲折，只憂心道：“可是大叔，當(dāng)時(shí)凌劍非也在場，你這般毫無忌憚地出現(xiàn)救我，我只怕他會(huì)起疑。”

    本來大叔在她體內(nèi)是個(gè)秘密，若是叫他人知道，尤其是仙門中人，肯定要有麻煩！

    蒼緋不屑地輕哼一聲：“哼！若是怕那小子多嘴，直接殺了他便是！”

    只有死人才不會(huì)泄露秘密。

    反正他亦早已看那小子不順眼，此番又更是因他惹來的麻煩。

    若非有那魔女先礙著，他必然在夢境中便將那小子殺了！

    離草嘴角微微抽了抽。

    這大叔，便只知道殺，果真是魔性難改！

    不過，不論如何，他不惜泄露身份出面救下自己，對他，她仍是感激的。

    “大叔……”她輕輕喚了一聲。

    “又喊本君做什么？！”蒼緋語氣仍有些不善。

    “謝謝你?！?/br>
    短短的三個(gè)字，卻是叫他生生怔住，半晌都未能有反應(yīng)。

    良久，他聲音僵硬而又別扭地冷冷道：“呵……沒什么好謝的，你若是受傷，于本君并無益處，本君救你亦是為了自己。”

    幸好離草早已習(xí)慣，對此也不再放心上。

    *** ***

    三日過去，離草每日都在千羽靈的銀針醫(yī)治之下，那痛楚之感一日日減弱下去。

    對于千羽靈的醫(yī)術(shù)，離草倒是不得不佩服。

    不過，對于她一副孩童的模樣，離草還是時(shí)時(shí)忍不住多瞄上幾眼。

    光看她現(xiàn)在清秀麗質(zhì)的面容，想來若是長大時(shí)定然也是位美人。

    當(dāng)然，是位冰美人。

    因?yàn)椋哪樕峡偸抢淅浔?，甚少有什么表情?/br>
    再加上，一直好奇于她與玉泱長老還有凌波仙子幾人之間的過往，離草幾回都忍不住想問。

    “你若再這般盯著我看下去，信不信我這針下一回扎的便是你的雙眼?！鼻в痨`淡淡睨了她一眼，冷不防冒出一句。

    離草生生打了個(gè)寒顫，看著她那樣的眼神，她絲毫不懷疑這位童顏長老會(huì)說到做到。

    看來，如當(dāng)初大叔所說，她果然相當(dāng)介意自己現(xiàn)在的這副模樣。

    離草別開眼，弱弱地開口：“我上回在青鸞宮看夙長老與玉泱長老下棋時(shí)，正好遇上靈長老派人送藥來……”

    千羽靈手微微一頓，長針卻是又準(zhǔn)確無誤地插在了離草的頭上，語聲淡淡：“那又如何？”

    “玉泱長老似是對靈長老有所介懷，似是因?yàn)槟澄唤小蓛骸那拜?，不肯接受靈長老的好意……”離草一面小心地說著，一面不時(shí)偷瞄她的神色變化。

    千羽靈眸光一沉，手中下針驀地重了幾分。

    離草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此事還輪不到你一個(gè)小輩多舌。”她目光冷厲地掃了離草一眼，語聲也極為不客氣。

    離草嚇得立時(shí)閉了嘴，不敢再多話。

    難怪玉泱長老不喜歡她，這般兇狠，哪里像個(gè)修仙得道之人？

    屋內(nèi)一時(shí)間沉寂無聲。

    過了好半晌，忽而千羽靈輕聲地開口問了一句：“他……還說了些什么？”

    離草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她問的是玉泱長老。

    原來，靈長老還是很在意的嘛！

    于是她老老實(shí)實(shí)地原原本本回道：“夙長老曾勸玉泱長老惜取眼前人，但玉泱長老似是對靈長老成見頗深，稱天下女子皆可，唯靈長老不行?！?/br>
    千羽靈臉色驀地一白，似是被什么狠狠擊中一般，身子猛然一震，然后眸光整個(gè)黯了下去。

    “呵呵……”良久，她忽地低低笑了起來，帶著無盡的自嘲：“好個(gè)天下女子皆可，唯我不行！他當(dāng)真恨我如廝！”

    離草看著她那樣沉痛的神色，心中不知怎的忽而軟了下來，竟是生出幾分同情，一時(shí)間更是有些后悔要將這般絕情的話告訴她了。

    其實(shí)，靈長老明知玉泱長老痛恨自己，卻仍執(zhí)著地為他煉藥治眼傷，更為此變成這副孩童的模樣，應(yīng)是對玉泱長老用情至深。

    她自己雖不是很明白情之為何物，但到底也見過了這么多人的愛恨情仇，終究還是有些懵懂的體會(huì)。

    而且，靈長老表面上看起來冷冰冰，但為她醫(yī)治之時(shí)，她能感覺出她的用心。

    畢竟每一針都是消耗了她的仙力，若她當(dāng)真無情，又何必費(fèi)這力氣來替她治？

    如她這般醫(yī)者之心，又怎會(huì)害自己的同門呢？

    這樣想著，她忍不住問出口：“靈長老……玉泱長老說那仙兒是因你而死，這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huì)？”

    千羽靈斜斜看了她一眼，面色已然恢復(fù)如常，只冷冷道：“你有這心思來管我們之間的事，倒不如去看看那位蜀山弟子，他已來過幾次，一直候在宮外不得進(jìn)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