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九欽依舊如常地去上朝, 背地詆毀和彈劾他的不勝枚舉，但越王黨也不是擺設(shè)，大力打壓甚至嚴(yán)酷地迫害這些與越王黨作對的官員，現(xiàn)在朝堂主分兩黨, 其余什么都不站的官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鷸蚌相爭，危及池魚。

    也有在這波看似毫無靠山、如草柔弱的中立官員中產(chǎn)出一位膽大官員, 此官員，官階七品四門博士，本朝曾有一知名詩人任職過。

    此人名科宣，隸屬于國子監(jiān), 是庶人子弟出身, 文采了得。他文筆鋒厲，憤然上書，控訴越王黨在位惡行滔天, 禍害朝政, 為首的嚴(yán)光祿大夫嚴(yán)九欽更是強(qiáng)君脅眾，獨(dú)斷專行，殺戮忠良, 謀圖不軌。導(dǎo)致國家法紀(jì)不振，jian臣當(dāng)?shù)?。其中提出的“殺人多者為忠臣”這一著名言論為后史記載。

    科宣不畏丟官, 亦不懼死, 出來死劾嚴(yán)九欽, 列出他欺上惘世, 賣官鬻爵，草菅人命，甚至是通王賣國等十余條罪證。

    無論是時局多亂或是世道如何黑暗，總有不畏強(qiáng)權(quán)敢于發(fā)言的義士?？菩褪沁@么一個，憤然一連上了七封奏書，句句鋒銳，字字誅心，有嚴(yán)九欽不倒臺誓不休之決心。

    對于這種出頭的死諫之“義士仁人”，歷來當(dāng)?shù)乐俺键h”定是誅之，以儆效尤和防止君王懷疑治罪。更不會出現(xiàn)什么“仁慈之舉”或是“自作聰明”——以為放過以顯示自己寬仁對方會氣焰消減下去。

    嚴(yán)九欽不會親自出手，早有越王黨替他以別的罪名殺害了科宣。

    這種人在歷史或是政`治上的意義就是，出來以死彈劾某人。這種人從出現(xiàn)到死亡的時間，猶如流星劃過，曇花一現(xiàn)，然后魂飛湮滅，尸骨無存。起到的作用往往是君王憤怒、早有介懷的君王會借由這個理由——從而達(dá)到了這名“義士”生前的目的和帝王想要做的事——絆倒或者鏟除某人或是某派。

    科宣死了，可能還有千千萬萬個科宣，可能隨后會冒出，又可能是消寂一段時間才冒出。

    治元開始查辦和懲治胡愈貪污案。先前在嚴(yán)府搜出了黃金百兩，嚴(yán)九欽是越黨之首，自然從他根源查起。但是剛下令押下嚴(yán)九欽之前，計劃就被打斷了。

    原因是越王親自來求見治元皇帝。

    越王站于治元面前：“陛下，兒臣進(jìn)宮并不是求你網(wǎng)開一面，寬恕胡愈貪污牽扯之官員，而是想跟陛下陳情：兒臣從來無心要爭搶這個太子這個儲君之位，從未有過奪嫡之心，從來沒有，今后亦不會再有?！?/br>
    治元打量著臺階下的李如鋒，只見他面色如沉，猶如風(fēng)中秉燭般，聲聲懇切：“若是我從此刻起有奪嫡之心，兒臣如鋒當(dāng)遭車裂分尸而死，挫骨揚(yáng)灰?！?/br>
    只見他跪下來，字句聲切地道：“請求皇上輕恕嚴(yán)光祿大夫嚴(yán)九欽?！?/br>
    “鋒兒何出此言？”治元還一副尚未聽懂之態(tài)。

    李如鋒陳情：“嚴(yán)大人不會糊涂到受賄只受收一筆。而這也是唯一一次，”如果想治罪，證據(jù)都不會找，只一聲令下交由刑部或大理寺發(fā)落即可?！罢埱蠡噬蠈?yán)九欽罷官處置，永不錄用?！边@是保留性命最佳處置。

    李如鋒聲緊接道：“我亦不再踏入京城一步，請求封鎮(zhèn)北王。”從此再也不奪權(quán)謀位！

    治元正色地看去李如鋒，只見他面上無怨悔，只是一片看不清切的沉哀之色，猶如歲寒蟪蛄。“請求陛下恩準(zhǔn)！”

    ……

    胡愈案這一牽連越黨眾多，不少官員被撤職，但是朝堂唯一震驚的就是——嚴(yán)九欽沒有因此獲罪下獄，他本來是胡愈案中最大的官吏，卻是懲罰最輕的一個。

    眾人皆驚，難道是治元念在他是自己寵臣而放一馬嗎？

    嚴(yán)九欽被罷官在家的時候，下棋讀書養(yǎng)花，倒是昭陽忿忿不平，她知道嚴(yán)九欽根本不會貪污因小失大，她知道嚴(yán)九欽志不在此，而是匡扶天下，幾番欲進(jìn)宮找治元被嚴(yán)九欽攔下。

    嚴(yán)九欽表面像是無事一樣，閑賦在家。昭陽意識到事情嚴(yán)重性，問到他：“是不是太子對你下手的？”即便李琮被廢，昭陽還是喚他舊稱。

    嚴(yán)九欽不回答，只是善解她意地道：“不要因?yàn)槲叶沂柽h(yuǎn)了你親哥哥，”

    “你告訴我，如果是太子特意對付你的話，我去找他，太過分了，怎么可以罷免你的官職？你還是父皇身邊的紅人?！闭殃柌焕斫?，面色微漲，帶有惱怒。

    嚴(yán)九欽拉住她的手臂，溫和一番對她道：“昭陽，朝堂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表面。爾虞我詐，兵不厭詐，不是我下臺就是太`子`黨倒，這是正常不過的事。身家性命保住，這已是萬幸?！庇袝r候，嚴(yán)九欽看住昭陽，卻有些不忍與她說道，良心作祟，說到后面，戛然止下，便無言語。

    昭陽望住了不再言語的嚴(yán)九欽，美眸竟有些許水光，“我管他是誰，這么對我駙馬，就該殺……”昭陽艱難地藏住話語忍不住的腔調(diào)，嚴(yán)九欽聽見她聲音，抬起頭便望見她眼底的波光，不由緊張她：“昭陽，你莫哭?！?/br>
    昭陽忍住眼眶的水霧，定定地看住嚴(yán)九欽，“我不會讓我夫君這么委屈的，那不是我……”

    ……

    李琮府上。

    “反了反了，昭陽反了，為了一個男人竟這么罵我！”李琮憤怒地在屋子里跳起來，他剛才坐在椅位上，聽說胞妹到訪很是高興，他自被廢后，別說文官近宦遠(yuǎn)離他，連兄弟姊妹都未與他聯(lián)系過。

    昭陽登上了這府后，看見了正喝著茶高興的李琮，第一句便是：“李琮，我夫君究竟得罪你什么，你竟害他罷官撤職？”

    李琮面帶怔滯：“昭陽你在……”“你在說些什么瘋話”這幾個字尚未吐出，就聽見昭陽不饒人的冷笑聲：“不要把你被廢原因全推到我夫君一人身上，你跟越王斗，牽扯九欽做甚？”

    李琮簡直是一臉懵，“什么叫做我跟越王斗？”氣血一時郁結(jié)在心，尚未吐出，千萬委屈還未細(xì)說，昭陽就在面前哼笑道：“雖然他是越王黨，卻從未在我面前說過你半分不是，還勸我和你修復(fù)關(guān)系，不要因?yàn)樗柽h(yuǎn)這段親情，而你呢，一次次地害他，家宴上是不是你將他帶走了威脅李如鋒的？”

    “昭陽你瘋了還是什么，跟我在這里發(fā)什么癲？”李琮茶盞都拿不起來，站起來還沒控訴這個像是被蒙騙了心智的胞妹，就看見昭陽面上如冰霜，“我追問他都不肯說是你，還是我派人查的！”

    李琮覺得夠了，吼出一句，“昭陽我是你皇兄，你受什么心魔了？要發(fā)瘋到別處去發(fā)！”

    “你還有廉恥說你是我皇兄，你瞞著我對你妹夫下了什么毒手，你心里再清楚不過！”昭陽憤然聲斥道，“虧我一直將你當(dāng)至親至敬，你竟如此對你meimei的！”

    李琮只覺得最近倒霉透頂，不說被廢，昭陽什么時候被嚴(yán)九欽障住了心和眼的，簡直是顛倒黑白，就他對嚴(yán)九欽下過手，難道嚴(yán)九欽沒對付過他嗎？簡直氣到郁結(jié)！“我怎么對你了？昭陽你皇兄我若是敢對你一分一毫愧對你的我五雷轟頂，嚴(yán)九欽到底給你什么藥吃了，你這樣為他說話，他對付你哥的手段歹毒得你不知道而已！”

    昭陽面上全無平日心愛小妹的可愛之態(tài)，只剩下了即快反目成仇般的怒然：“他如何歹毒你了？他與越王交友、為父皇辦事而已，你是怎樣對他的，那百兩黃金是你讓鄭致士藏在嚴(yán)家是吧，他心細(xì)如發(fā)怎么不會查清楚不知道，他念在你是他妻子的兄長才沒有檢舉揭發(fā)你而已！你還在這里血口噴人！你還知不知道廉恥禮儀？你還沒有愧對你胞妹我嗎？”

    李琮服了服了，嚴(yán)九欽簡直是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千般萬般獨(dú)自忍受委屈過錯的圣人般形象，就算他根本沒有能力能反抗這貪污罪名，也可以說成是他李琮一手造成的？絕了絕了，這個昭陽不是腦袋被淹了就是降頭被下，簡直胡言亂語不分好歹！

    “我從來都是敬你愛你，沒想到你為了一己之私如此顛倒黑白，殘害忠臣！”昭陽氣憤道。

    “他是忠臣？李斯趙高都是千古忠烈！”李琮反唇相譏地氣道。

    昭陽不擇言語地罵道：“李琮你就是個小人！”

    李琮舉起手就要掌摑下，昭陽直瞪瞪地看住他吼，“李琮！你敢打我一下試試！”

    李琮忍不可忍又不能不忍，氣到極點(diǎn)把手放下，“瘋子，你竟為了如此個腌臜這樣跟你皇兄說話，”

    話聲未落，就聽見響亮一聲，昭陽看住側(cè)過臉瞪起眼的李琮，聲冷如鐵，“你喚我夫婿一聲穢語，我便打你一巴。若是我再聽聞你害嚴(yán)九欽，我拼了身家性命都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