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傾對余生的依靠并沒有持續(xù)多久，畢竟現(xiàn)場人多眼雜，太過惹眼的舉動很容易引起關(guān)注。

    聶傾在余生的肩膀上靠了不到半分鐘就跟他分開了，余生看著他退開兩步，揉了揉有些發(fā)紅的眼睛，又恢復(fù)到正常的神色，“先說正事吧……我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阿傾?！庇嗌€是有些擔心，知道暫時不可能徹底解開他的心結(jié)，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建議道：“今晚收隊之后，回家好好睡一覺。休息不好思維會變慢的?！?/br>
    “再說吧?！甭檭A答應(yīng)得很不走心，又用力按了按眉心開始梳理道：“剛才是說，腳印的問題對么？為什么這里找不到兇手和楊正東的腳印……莫非他們進來時也采取了某種措施——比如說也戴了鞋套？但是為什么會做到這一步？兇手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可楊正東是出于什么目的……”

    余生見他這么快又逼著自己投入進案件之中，不禁輕輕嘆了口氣，接著他的話說：“既然掩人耳目地趕到這里來，又是這么一個偏僻隱蔽的地方，楊正東應(yīng)該也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吧。至于兇手，一定是這個秘密的知情人，所以才能利用這一點把楊正東引到這兒，同時還能讓他按照自己所期望的那樣自行掩飾痕跡，不得不說兇手這一手做得真是高明。”

    “不可告人的秘密……”聶傾喃喃重復(fù)著，“邱瑞敏家在七年前有一筆來路不明的收入，楊正東又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二者之間一定有所關(guān)聯(lián)。如果兇手真是利用這一點關(guān)聯(lián)來威脅他們兩個人，倒是可以解釋私下見面的事——不對，說不通，還是說不通……”

    “阿傾，你說什么地方說不通？”余生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聶傾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行為和心理對不上。試想一下，倘若蘇院長、邱瑞敏，還有楊正東三人都是在受到威脅的前提下與兇手見面，那他們怎么會毫無防備呢？我們之前也分析過，被害者對兇手似乎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而這種信任肯定不會建立在被威脅或是被勒索等帶有強制性手段的基礎(chǔ)上。”

    “聽你這么一說，好像的確是這樣?！庇嗌渤了计饋?，“假如是在明知對方對自己懷有敵意的情況下，即便想要掩人耳目，也該提前準備好一些自我保護的措施?？偛恢劣谙袼麄冞@樣，一點防范都沒有就去跟對方見面?！?/br>
    聶傾輕輕點了點頭，后背靠在墻上，垂下眼睫望著地面上深深淺淺的灰層，出神地說：“阿生，我現(xiàn)在并不排斥蘇院長曾經(jīng)做失敗過手術(shù)這個假設(shè)。但是我想不明白，假使兇手真的是過去某個被他們因手術(shù)失敗而害死的患者的親友，他們?yōu)槭裁磿词诌B一點警惕心都沒有呢？”

    “除非，他們并不知道這名兇手跟當年的患者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庇嗌蛔忠痪涞卣f，“或者……”

    聶傾：“或者，兇手很有可能是七年前跟他們共同經(jīng)歷了某件不可告人之事的同伴，如今卻因為分贓不均或其他原因起了殺心，這么想似乎也有可能?！?/br>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能將他們幾個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事恐怕就不僅限于手術(shù)上了……”

    余生說到這時忽然感到從脊椎那里竄上來一股涼意，他不禁打了個激靈。

    “冷嗎？”聶傾敏感地回過頭來。

    “不冷，就是覺得這案子太復(fù)雜，有點可怕。”余生站在原地跺了跺腳，又搓了搓手，“再說這房子里面已經(jīng)死過兩個人了，你不覺得有點陰森森的？”

    “不覺得?！甭檭A這樣說完，又把衣服脫給余生，“冷就說冷，別找這種神神叨叨的理由。”

    余生撇撇嘴，哦了一聲，“不信算了?！?/br>
    聶傾輕輕搖頭，低聲嘆息道：“阿生，我們得抓緊了。我有一種感覺，兇手正在加快自己的行動速度，似乎我們推進得越快、他的動作也越快，我們必須要設(shè)法趕在他前頭。”

    “說到這一點——”余生的聲音戛然而止。

    聶傾一抬頭，就看到劉靖華和蘇紀正前后腳進了門，蘇紀一臉嚴肅，先走到他面前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后才輕聲說了句：“盡人事聽天命，你想開一點。”

    聶傾和余生一聽他這話表情都頓了下，余生先微妙地努了努嘴道：“小蘇紀真了解阿傾，我剛剛都沒想到這一層。”

    而蘇紀并沒有對他這句話作出回應(yīng)，只用視線在他們兩個人身上逡巡幾圈，然后道：“我先去看死者?！?/br>
    “一起下去吧?！甭檭A看了眼余生，余生點點頭。

    地下室里，現(xiàn)場勘驗組的人員正在來回忙碌著。

    聶傾、余生和蘇紀三人小心地避開被勘驗組標記出來的地方，來到尸體旁邊。

    蘇紀身上已換好了防護服，這會兒戴好手套蹲下，大致看了兩眼之后道：“致命傷應(yīng)該就是胸口這處，看手法跟前幾起類似，依然是用銳器直接刺中心臟，導(dǎo)致失血性休克致死。至于兇器恐怕還是同一把折疊刀，不過這要等驗尸結(jié)束之后才能下定論?！?/br>
    “嗯，那等回頭出了結(jié)果你再告訴我。”聶傾說完想了想，忽然又把羅祁叫了過來，對他說：“交給你一個任務(wù)，在明天晚上八點之前，給我一份第一人民醫(yī)院心胸外科七年前的人員名單，記住，要全部的，包括清潔人員在內(nèi)?！?/br>
    “七年前？？”羅祁一驚，“組長，人家會給嗎？我之前問他們要蘇院長的手術(shù)記錄的時候他們就不太愿意配合……這次再要七年前的人員名單，怕是更困難……”

    “如果要不到，你明天就別來了?！甭檭A看他一眼。

    羅祁頓時一副要哭的表情，“組長……你不要不要我……我舍不得你……”

    聶傾：“……別耍寶了，你有這個心情明天多去跟哥哥jiejie、叔叔阿姨們賣賣萌、求求情，爭取把東西給我搞到手?！?/br>
    “好——的！保證完成任務(wù)！”羅祁的臉說變就變，當即又慷慨激昂起來，就差再給聶傾敬個禮。

    聶傾拿他沒轍，擺了擺手說：“你現(xiàn)在就可以走，回趟局里把手機交給慕西澤，然后就回家歇著，好好想想明天應(yīng)該怎么要東西。”

    “那組長不需要我等下開車送你回去嗎？”羅祁問。

    聶傾：“不用，我自己開車?！?/br>
    “好吧……”羅祁似乎戀戀不舍，然而看了看聶傾真的沒有要挽留他的意思，這才踮著步子走了。

    而這樣一來，當前在楊正東尸體近側(cè)的，就只剩下聶傾、余生、還有蘇紀三人。

    聶傾見身邊沒了外人，便問余生：“對了，那會兒書記來之前你想說什么？被打斷了?！?/br>
    “我——”余生迅速瞄了眼聶傾，“你先答應(yīng)我，我說了之后你不能跟我發(fā)脾氣?！?/br>
    聶傾頗顯無奈：“不發(fā)，你說?！?/br>
    “那好?！庇嗌挚纯刺K紀，沉下氣道：“我想說的是，單論今天楊正東被殺的事情，你們難道不覺得從時間上來看太巧合了嗎？”

    聶傾的目光瞬間一頓，已經(jīng)猜到他想說什么，不禁蹙了眉問：“巧合？你是不是懷疑，刑偵支隊里有人泄密了？”

    余生點了點頭，“不然還有什么更好的解釋？我在不到一個小時前剛剛查到楊正東身上，緊接著他就被兇手叫出去遭到殺害，會這么趕寸嗎？”

    聶傾收緊下頜，一時沒有回答。

    其實在他的心里，從知道楊正東忽然離開醫(yī)院那時起，就抱有相同的疑問。

    只不過他不愿意說出來，也不愿放任自己朝這個方向去想。

    因為，倘若真的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可疑的人選無非就是當時在刑偵大廳里的所有人，再加上他自己打電話通知的池霄飛和池霄飛組的人。

    掰著指頭數(shù)，也就那么幾張熟面孔。

    而余生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又在介意自己懷疑他身邊的人，便上前偷偷捏了捏他的臉，討好道：“阿傾，說好了不發(fā)脾氣，你也別生悶氣啊?！?/br>
    “我沒有?！甭檭A把他的手拉下來，攥在手心里輕輕握了握，“這件事我還得再想想，我不想輕易去懷疑任何一名同事，但是假如真的有人有嫌疑，該查的我也不會馬虎?！?/br>
    “嗯，我明白?！庇嗌参樟宋账氖?，又松開笑道：“那我先上去一趟，看看這套房子周邊有沒有汽車輪胎之類的痕跡殘留。如果能找到案發(fā)當時兇手所使用的交通工具，說不定就能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兇手身份的新線索?！?/br>
    聶傾嗯了一聲，“你去吧，有事找朱祖?zhèn)?，他那邊有痕檢的人?！?/br>
    “知道了?！庇嗌鷳?yīng)完就再次小心翼翼地繞開標記，身形輕巧地上了樓梯。

    “聶傾，”蘇紀這時站了起來，表情認真而嚴肅，聲音卻有幾分遲疑地問：“你那會兒，讓羅祁去查七年前第一人民醫(yī)院心胸外科的人員名單，是不是還在懷疑我爸當年有過隱瞞手術(shù)失敗的事？”

    聶傾聽到他這個問題不禁神色一怔，想否認，又開不了口。

    “我明白了?！碧K紀說，頭微微低下，“說實話，我現(xiàn)在心里面這個念頭也揮之不去。我想不出他還能做過別的什么招人忌恨的事。”

    聶傾看著他，忍不住抬手扶在他肩膀上，說道：“書記，我確實打算先按照這個方向進行調(diào)查。不過，對事不對人，我們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是找出兇手，而不是想故意揭蘇院長的歷史?！?/br>
    蘇紀點點頭，“這我當然清楚。基本的是非觀我還是有的。我只是在想，從我的角度出發(fā)還能做些什么來幫助你們？”

    “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聶傾對他淡淡笑了笑，“你不用有壓力，即便蘇院長真的做過那種事也跟你沒關(guān)系?！?/br>
    不過蘇紀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睜大，沉默片刻后才猛地抓住聶傾的胳膊道：“我想起來了，我爸有一本很厚的手術(shù)筆記，那是他自己用來做記錄和學(xué)習(xí)用的，輕易不給別人看，連我小時候偶然偷看過一次都被他關(guān)了禁閉。我猜想，那上面恐怕記錄了他從業(yè)以來所做過的所有重要手術(shù)。失敗的……也有可能被記下來?！?/br>
    “居然有這種記錄？？”聶傾顯得頗為吃驚，“那你怎么沒早點告訴我？”

    “我之前聽你們說去醫(yī)院要了他的手術(shù)記錄，沒想到他會刻意隱瞞什么。況且……”蘇紀略微停頓一下，“我跟他之間僵了這么多年，以前他不愿意讓我看的東西，現(xiàn)在恐怕更不想被我發(fā)現(xiàn)。所以，我也沒想起來去找，差點忘了還有這回事?！?/br>
    “我理解?！甭檭A心疼地看著他，“不過……”

    “你放心吧，我既然想起來了，就會盡力幫你找出來?！碧K紀說完長長地舒了口氣。

    又要回家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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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文內(nèi)時間】：20161006 晚十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