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蛾】
大火裹著濃煙, 烈烈氣焰欲燒空。昔日輝煌的府邸如今已半數(shù)化為廢墟, 街上滿是看熱鬧的群眾, 無人前來救火,甚至有人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待大火退了進去撿漏。 “以吾之壽元, 贈予摯友……愿其,無病無憂, 道途……”陸輕羽說至一半, 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鹨呀?jīng)順著他的小腿一路燒了上來,他卻跟不知痛似的, 依舊執(zhí)拗地催動著星盤。 楚弈沒有星運, 無慍真人也沒有, 在他看來, 這絕對是一個不祥之兆。他等了許久,依舊沒能等到楚弈的星運現(xiàn)身,自那時起,他便在心中暗自制定了一個破解之法—— 用他僅存的壽元,給楚弈塑一顆星星。 星盤越轉(zhuǎn)越快,兩只娃娃之間的連線纏了又纏,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陸輕羽體內(nèi)的破損的神魂, 一點點舒展融化,最后露出一只白色的靈蛾, 緩緩鉆出身體, 上下翻飛, 帶著眷戀停在他的肩膀上,不肯離去。 早在陸夫人仙逝后的第二年,陸輕羽便算出了自己確切的死期,并非今日,而是十年之后。他也算出了陸振理的死期就是今天,甚至算出陸家最后會徹底消失在一場大火之中。 陸振理身上背負的人命,不止陸老爺一條。這么多年以來,陸家的錢財沒有一分是干凈的。陸輕羽勸誡過,反抗過,甚至以死相逼過,卻終究輸給了陸振理一句真?zhèn)螀氲脑挘?/br> “三弟,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br> 其實陸振理還有別的親人,便是他生母的娘家族人。他偷偷派人照料族內(nèi)老人,贈銀兩,修房屋,可謂仁孝。哪曾想這也成為了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他知曉太多的不該知道的事情,唯有一死,可換族人安穩(wěn)。 而陸輕羽也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他真的只有陸振理這一個親人。 占卜師最知天道嚴苛,既然無法更改長兄的結(jié)局,那就順應命途茍活著吧,最后一起共赴黃泉,算作他們兄弟二人的報應。十年的壽元,看似短暫,但楚弈若能在這十年里突破修為境界,壽命自然會延續(xù)下去。 到底是物盡所用。 星盤猝然崩裂,四散落入紅影之中。兩個娃娃之間的連線攸地斷了。陸輕羽的最后一抹意識隨著搖搖欲墜的房梁一并坍塌,腦海中掠過無數(shù)場景。幼年曇花一現(xiàn)的美好,初學占卜術(shù)時的興奮,挽回不了長兄的無奈,以及楚弈帶給他的幸福。那個人立于岸邊,向在孤舟上的自己伸出手,他卻渾身污濁,不敢去接那只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河岸越來越遠…… 轟隆一聲,金庫的門被踹飛了,陸輕羽感覺自己的身子一飄,耳畔傳來一句怒罵: “媽的,老子長這么大,從沒見過你這般不省心的?!?/br> 塵觴在楚弈背后默默地支起屏障,護送他們二人向外走,余光瞥見陸振理的尸體,低聲道:“死了?!?/br> “不管他?!背谋Ьo陸輕羽,臉上全是黑灰。這陸府大到離譜,金庫又在隱蔽的地方,若不是塵觴鼻子好使,單憑他一個人,找一整天都不一定能找到熊孩子在哪兒。 屋外下著瓢潑大雨,一點點撲滅了庭院里的火焰。柔和的真元涌入了陸輕羽的體內(nèi),雨水打在他的眼睫上,促使他短暫地清醒了一瞬。一睜眼,便看見了最想見到又最怕見到的人,全身的堅強和偽裝登時碎了個徹底,氣息奄奄地說道:“楚哥哥……我……我想死……” “你沒這資格?!背哪恳暻胺?,快步走著:“只有好好活過的人,才有資格選擇死亡?!?/br> 塵觴微怔,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被火淹沒的房屋,見那對兒可憐巴巴的娃娃快要被火燒著了,當即用術(shù)法把它們收進了手中。又一揮手,停住了雨,架著楚弈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 陸家就這樣覆滅了,當年叱咤風云、富可敵國的大家族瞬間只剩下一地廢墟以及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著實令人唏噓。 青雁山上,從長到短三只煤球并排躺在榻上,一個是真昏了,剩下那倆則純屬是歇腳的。 “現(xiàn)在這些個小輩,怎么一個比一個氣人!”邈塵真人嘟嘟囔囔地往丹爐里頭扔了把草藥:“我這青雁山成了為你開的了!隔三差五就得搭點湯藥錢?!?/br> “大家都是同盟,不要這般見外嘛……”楚弈側(cè)頭看向一旁的蔣紫陌,見她正在給陸輕羽擦臉,掐著嗓子喊了一聲:“師姐,我也要擦!” 蔣紫陌隨手把擦丹爐的抹布扔在了他臉上:“自己擦!” 楚弈蓋著抹布,安詳?shù)靥闪艘粫?,塵觴忽然湊過來沖他耳朵眼吐了一句話:“楚弈,師父好像來了?!?/br> 楚弈登時打了個激靈,吧嗒把眼一閉:“裝死,裝死……” 時海真人推門入屋,沖向他打招呼的幾位弟子頷首,又面向邈塵真人:“醫(yī)圣,我的弟子給您添麻煩了?!?/br> 邈塵真人打鼻孔里哼了一聲,學著楚弈的腔調(diào)悠然道:“咱都是同盟了,不要這般見外嘛!” 時海真人被惡心到直皺眉頭:“醫(yī)圣,楚弈人呢?” “抹布底下!”邈塵真人一揮羽扇,吹落臟兮兮的抹布,露出楚弈那魂兒畫的黑臉。 時海真人三步并兩步走至榻前,伸手在楚弈腦門上點了點:“還要睡多久?” 楚弈故作虛弱地哼唧道:“師父……嗯……我渾身不舒服……” 時海真人挑眉,又戳了戳塵觴:“你也不舒服?” 塵觴不知自己該怎么回答,只能順著楚弈的話說:“嗯。” “好,那為師帶你們走?!睍r海真人咬牙切齒地笑著,一手一只耳朵扯好了,把他們二人揪了起來。 “師父!別別別別,疼疼疼……”楚弈被這鉗子似的大手扯到眼睛都斜了,忙陪著笑臉說道:“徒兒自己走,自己走?!?/br> 時海真人蹭了一手的黑灰,冷哼道:“師父是瞎!但你們有沒有受傷還是能看出來的!讓你們?nèi)ニ蛡€飯,送出這么大的事兒來!等會兒再收拾你們!” 塵觴一聽,這一會兒楚弈怕是要挨打?于是仁義劍哥拍了拍時海真人后背,一臉無畏地說道:“要收拾就收拾我!放開楚弈!” 時海真人怔了一下,旋即氣上心頭,放開楚弈后雙手擰著塵觴的耳朵搖了搖:“你還挺仗義的,嗯?師父都不叫了?!” 哎喲,疼!后知后覺的塵觴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痛感,待時海真人發(fā)夠脾氣把他松開,塵觴登時支棱著倆紅腫的大耳朵,委委屈屈地往楚弈懷里鉆,眼睛從咯吱窩底下露了出來,怨念地偷偷瞪了一眼。 楚弈摟著劍崽的大腦袋一邊揉著,一邊忙不迭地向時海真人道歉:“師父,氣大傷身!徒兒保證以后再也不亂來了!” “趕緊滾回去!”時海真人大手一揮,轉(zhuǎn)身便走,楚弈拉著塵觴小步緊捯飭地在后頭跟著。邈塵真人忽然喊了一嗓子:“楚小子,等一下!老夫有件事必須告訴你!” 楚弈忙止步,扭頭看去。就見他拿起陸輕羽枕邊的陶瓷娃娃說道:“這孩子的記憶,老夫看了,他想把自己的壽元渡給你,但是失敗了。他本還有十年的活頭,這么一折騰,老夫估計他活不過一年了,你心里且有個準備?!?/br> 楚弈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看向那真的跟他有點相似的陶瓷娃娃,耳朵倒是不疼了,心臟卻擰成一團,皺巴巴地疼到滴血。 他沒有陽命,陸輕羽的法術(shù)自然沒能奏效。如今陸輕羽該怎么辦?他到底沒能把人救回來? 時海真人于一片沉默中開了口:“醫(yī)圣,您不會沒有法子的。一年,倘若他能突破金丹期,定不會早逝。” 邈塵真人哼了一聲:“一年?你當這孩子是你啊?再者,他自己都不樂意活下去,老夫……” 話未說完,就見一只白色的靈蛾從陸輕羽體內(nèi)飛了出來,忽忽悠悠地停在了邈塵真的指尖,翅膀一扇一扇似是在訴說著什么。 邈塵真人愣住了,用手捻起靈蛾的翅膀放在耳邊聽了聽,旋即微微頷首道:“好,好,老夫知道了……楚小子,你們走吧,剩下的交給老夫了?!?/br> 楚弈回到不語山后,被時海真人攆著去河里洗了個澡。塵觴沒在水中,只露出半個腦袋,傻不愣登地盯著楚弈玩。見他的腹部有一個巨大的紅色疤痕,不由吐出一串氣泡,含含糊糊地嘀咕道:“楚弈,疼嗎?肚子?!?/br> 楚弈滿不在意地搓了搓泥,笑道:“這是當時被諸懷傷的,這都多長時間了,早就不疼了?!?/br> “陸輕羽,跟醫(yī)圣說了什么呢?”塵觴不敢去看那疤痕,總覺得是自己沒能保護好楚弈的罪證。 楚弈枕著岸邊的石頭看向天空,一隊飛鳥匆匆掠過,于青山影里啼鳴聲聲。 “我猜,他可能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是撲火的飛蛾,也可以試著去越過那碧海巍巒。” ※※※※※※※※※※※※※※※※※※※※ emmmmm我,我摟著熊熊睡了!醒來后看看能漲多少收?。拥剞抖d了玩具熊) 感謝小天使們的訂閱!歡迎各種捉蟲加討論!以夸孩子為主,批評建議為輔,禁止薅作者頭發(fā),可以揉臉。 上卷結(jié)束了,接下來開始打怪升級養(yǎng)老攻!至此劍崽崽已經(jīng)開啟大部分情感認知!離yoooo越來越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