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獸……塵觴心生不祥之感。閃神的功夫, 剛逃脫束縛沒跑多遠的陸輕羽再度被湛寂抓了回來, 高吊在空中痛苦地掙扎著。

    “上仙，您比我想象中的要弱很多。”湛寂看向塵觴, 語氣似是頗為遺憾, 一揮手，將陸輕羽手中的娃娃輕而易舉地奪了過來，抹掉上頭的血印，細細端詳著：“你與楚弈由這個娃娃結(jié)緣，若非他屢次救你性命，你早已不在人世。當(dāng)然，你也欠我一份人情……”

    他頓了頓, 在陸輕羽驚愕的眼神中輕笑道：“因為是我安排的你們見面?！?/br>
    說罷他隨意將娃娃燒成灰燼，又攥起手指, 狠狠一勾, 陸輕羽的神魂登時被抽離了本體, 瀕臨死亡。塵觴只得一邊以魂渡魂, 保他性命, 一邊橫劍揮挑十字，砍向湛寂的手臂。

    湛寂未躲, 任自己的胳膊應(yīng)聲而斷, 又瞬間幻化出一條新的手臂，依舊抓著陸輕羽, 微微挑眉：“你的心亂了。原來仙人也有情感？”

    塵觴又一劍飛來直沖他的脖頸, 卻被輕而易舉地躲過了, 同時肩膀上又中了一道烈焰術(shù)，登時短暫地失去了知覺，長劍也隨之消失。

    確實，心亂了。他沒停下攻擊，既知武器對他無法造成致命傷，便換用咒術(shù)，凝仙元化出數(shù)條影狼，以四個方向圍攻布陣。影狼千變?nèi)f化專攻要害，可惜收效甚微，只造成了幾道輕傷，畢竟在湛寂這個“法圣”面前，此等幻化略顯拙劣。

    塵觴陷入被動，不得不劈掌直接去奪陸輕羽。湛寂見陸輕羽已沒了聲息，則慢條斯理地斂了斂衣袖，想伸手把他提起來，誰知手指剛觸碰到其衣袖的一瞬間，猝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出數(shù)丈！陸輕羽的身影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巧的葫蘆在空中上下飄忽，葫蘆嘴兒沖著他發(fā)出一聲冗長的笛響，搖搖晃晃地鉆出法陣飛向塵觴。

    湛寂一怔，急搖折扇射出勁風(fēng)打算擊落葫蘆。然而那看似不起眼的小東西竟跟只靈巧的飛鳥似的，輕松地避過風(fēng)，徑直落在了塵觴手上。

    塵觴蹙眉看向葫蘆內(nèi)部，發(fā)覺陸輕羽的身形從中忽爍著，而葫蘆外壁緩慢地脫落掉一層外殼，露出了紅色的內(nèi)表，顯露出本來面目，正是之前他所猜想過的百翁壺。

    陸輕羽自葫蘆中醒來，真元緩慢地恢復(fù)著，周遭則是一片汪洋，而他正平躺在海面飄蕩。滿腹茫然中，一道熟悉的聲音出人意料地由遠至近：

    “陸三，躲好了別出來?！?/br>
    塵觴握著葫蘆急速后退，將場地讓給天邊飛來的一人。湛寂眺目遠望，于滾滾云霧中瞥見一只龐大的靈鳥，雙翼高展迅速逼近。莊嚴的真元威壓使得腳下泥沙匯聚成旋渦擴散收回，那人花白的發(fā)須于昏黃的天空中格外顯眼，手握拂塵使勁一掃，竟將漫天云朵凝結(jié)一團推至地面，跟一垛高聳的白墻似的將湛寂于塵觴生生隔開。

    湛寂變了面色，下意識地撣了撣衣袍，甩掉上頭血跡，壓低聲音道：“邈塵，你居然敢來？”

    邈塵真人穩(wěn)穩(wěn)落地，拍了拍畢方鳥的腦袋讓它先行離去，平靜地一捋胡須：“老夫有何不敢？”

    湛寂默默地上下打量他片刻，表情復(fù)雜：“邈塵，你果然有續(xù)命的法子?！?/br>
    邈塵真人沒有回答，側(cè)首看向塵觴：“煩勞閣下護好陸三，再將海中龍骨取出。務(wù)必阻止他打開斷界?！?/br>
    “果真是為了斷界？”塵觴依舊很是疑惑：“斷界有什么知得惦記的？”

    邈塵看似氣閑若定，實則步伐不算穩(wěn)健，只得悄悄將力量運在雙腳之上扎穩(wěn)身形，手用力按在拂塵上開始調(diào)轉(zhuǎn)真元：“閣下無需多問，走吧?！?/br>
    塵觴欲言又止，帶著裝有陸輕羽的葫蘆離開前回頭看了他一眼：“你……給自己留條退路，我尋了楚弈就回來?！?/br>
    邈塵真人卻只淡淡道：“一切自有定數(shù)。告訴楚小子，好好的，會有撥云見日的那天。”

    話音落下，真元猝動，未央海登時掀起萬丈高浪，洪濤暴卷，整座島嶼猛獸出山般劇烈晃動。湛寂與之對視了片刻，驟然出手，雙方相接的剎那使得風(fēng)云變色，一線光耀從中央爆開，世間陷入無垠的轟鳴……

    ……

    塵觴帶著陸輕羽撤至海面之上，看向幾乎被翻了個個兒的海島，正想著該如何沉入底下尋找楚弈，陸輕羽突然從葫蘆中甕聲甕氣地說道：“塵哥哥，這葫蘆讓我的魂力恢復(fù)很快。我感知到北行一里左右，好像有個缺口一樣的東西……塵哥哥且去看看。”

    塵觴頷首，四面探查了一下，果真看見一黑漆漆的旋渦深不見底，當(dāng)即探身前去。下潛的過程中聽得陰風(fēng)陣陣。陸輕羽則憂心忡忡地問道：“太上長老跟楚哥哥，會不會出事……太上長老的死劫怕就是這一戰(zhàn)，而楚哥哥……我參不透他的命途?！?/br>
    塵觴沒有回答，心中充斥著對自己的不滿。剛剛與湛寂對峙時，他沒有用盡全力。他的體內(nèi)有三道封印，一道封印兇魂，一道封印“焚塵罪”，最后一個則是封印自己的力量。

    他是仙人，就算輪回半遭也是仙體。根據(jù)天道的規(guī)定，“仙”是不允許在人間逗留的。只有封印自身力量，才能逃過天道的責(zé)難，延緩離開人間的時間。否則一旦突破這個界限，縱然是他也無法全身而退，甚至可能牽連到身邊之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令他有些難堪的事情。在考慮是否解除封印時，他所想到的不是天罰，而是……

    如果就此離開人間，就再也見不到楚弈了。

    “我怎么會想這種無聊的事情？”塵觴的耳根微微發(fā)燙，揉了揉心口后把此種“不入流”的想法歸結(jié)于焚塵醉在作怪。定是在融合他的神魂時，把其內(nèi)心深處的執(zhí)念也給融了進來。

    沿著旋渦徹底落了底后，周圍是一片狼藉的碎石堆。幾叢火焰在縫隙中跳躍著，空氣里浸滿了難聞的焦糊味。細細一聽，遠處好像還有幾聲悶響，應(yīng)當(dāng)是劍砍在硬物上的聲音。

    塵觴感知到楚弈的真元波動，忙快步向前。結(jié)果剛靠近便被滔天的煞氣沖得一怔，抑制不住地喊道：“楚弈！”

    里面許久沒有回應(yīng)，直到越過石堆走到最深處，才從紫色的霧氣中看見楚弈的背影。他正跪坐在地上微微發(fā)抖，面前則是一頭老虎大小的妖獸。純白的皮毛上滿是灰燼，四肢被已經(jīng)斷掉的鐵鏈拴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緊閉著雙眼發(fā)出陣陣低吼。

    塵觴微驚，化出長劍跑過去將楚弈拉了起來：“它傷到你了？”

    楚弈打了個激靈，一點點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眼中竟?jié)M是看見救命稻草般的惶恐以及焦灼，口齒不清地說道：“白哥哥……這是白哥哥……”

    塵觴就覺自己的心頭狠狠一墜，莫名跟著慌亂了一瞬：“什么？你是說這妖獸……”

    “他是白哥哥……”楚弈似是傻了，訥訥地又重復(fù)了一遍，無措地看來看去，最后懇求般望著他的雙眼小心地問道：“你能救他嗎？”

    塵觴俯身仔細查探著那頭妖獸，辨別許久后發(fā)現(xiàn)他確實是頭麒麟。只是他的筋脈全毀，內(nèi)丹不翼而飛，應(yīng)當(dāng)是被人為奪走了。更雪上加霜的是，他體內(nèi)純澈的靈力受到煞氣污染，二者相互排斥，正迅速摧毀這具rou身，導(dǎo)致他處于一個半魔化的痛苦時期。

    “楚弈……我……”塵觴頓住，不知為何，平生出一股濃烈的復(fù)雜情愫，介于焦慮與恐懼之間，惹得大腦一片空白。這回他倒是可以斷定，沒有冤枉了焚塵醉。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此番情感是從焚塵醉的殘魂中游離出來的，毫不客氣地占據(jù)了整顆心臟。

    楚弈默默收回視線，看向仿佛在沉睡的麒麟，使勁閉上眼睛又睜開：“塵觴，你告訴我，我是在做夢。白哥哥怎么會變成這樣？他怎么會被關(guān)在這里？”

    塵觴屏住呼吸不敢回答，甚至有股想拉焚塵醉出來“擋災(zāi)”的沖動，踟躕半天后到底忍不住說出實情：“湛寂說……他練就了神獸之體……如今看來……他應(yīng)當(dāng)是吃了麒麟的內(nèi)丹……”

    楚弈的表情近乎絕望：“你還能救他嗎？”

    塵觴稍后退了一小步，局促地低下頭：“我……不能起死回生。”

    “白哥哥還活著?！背闹匦鹿蛳氯ッ梓氲哪X袋，沒有哭泣，只失了神似的不停哆嗦：“為什么要害他，這不對啊……白哥哥是帶來祥瑞的麒麟，為什么會落得如此境地……我定是瘋了，我在做夢。或者我在對戰(zhàn)犼的時候就死掉了，這些都是我在地獄里看見的場景。實際上塵觴跟他都好好的……只有我死了……只有我是該死的。”

    “楚弈……”塵觴蹲下身想再度查探麒麟，更想安慰他，然而不用搭手便能感覺到，這麒麟已經(jīng)撐不住了。就算他能活下來，也是一頭沒有心神的魔獸，而這于天道來說……

    是不允許存在的。

    忽然，麒麟動了一下，雙眼微微睜開了一道縫隙，猩紅的眼珠轉(zhuǎn)向楚弈時，定格了一瞬后，竟張開嘴想要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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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掉線已久的某劍快回來啦！各位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