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敢割開這個美國人的喉嚨，那倒霉的可是你們中國人，與我們無關(guān)。我斷定你是不會殺他的?！币撂俸扑窘K于把目光投向了艾文身后的中國人，只是他的眼神陰鷙，使得青年的手心不住地冒汗。

    “你們這些沒人性的小鬼子！我要把你們的惡行公布于眾！”青年激動地大吼，刀子又切得更深。這一次艾文能明顯感覺到刺痛，但他只是皺了皺眉，勁量往后避開刀口。

    “惡行？”伊藤浩司一臉的不明所以又無辜。事實上當(dāng)他看見特高課（注２）的人朝這里跑過的時候，就已經(jīng)猜到幾分。要不是這個中國人跑進了醫(yī)生的診所，他還真不會管這件事。陸軍與特高課在職能上并沒有直接聯(lián)系，分管的事情完全不同。即使現(xiàn)在陸軍內(nèi)部也設(shè)立了特高課，但陸軍基本是不會參與特高課的行動的。除了三個月前在歌舞廳，由于上面下達了特殊命令，所以另當(dāng)別論。

    “你們虐待戰(zhàn)俘！”青年狠狠道并死死拽著手里的相機。

    “……”伊藤浩司但笑不語，久久才道，“我猜，你只是一個報社記者吧？何必管一些可能會丟了小命的事情？你們可以掛在那些歐洲人的名下繼續(xù)發(fā)揚‘愛國主義’不是嗎？我們并不在意這些小事?！?/br>
    他的嘲諷像刀子一般割著中國記者的心，連艾文也不由蹙眉。

    第二十章：受困上海（１０）下

    伊藤浩司對愛國主義者嗤之以鼻，包括那些對軍國主義異?？駸岬耐艂儯X得他們一樣愚蠢。

    他其實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厭惡那些口口聲聲說愛國的人，也厭惡自己的同僚。在他眼里，這些人都失去了該有的理智。什么才是人？為自己而活的才是人。而無論是打著愛國主義還是軍國主義的人們都已經(jīng)忘了他們到底為誰而活。

    艾文·亞伯醫(yī)生的眼睛瞬間黯然下來，那雙藍眼睛像是看著他又像是在看著別處。伊藤浩司忽然讀不懂這個美國人的表情了。醫(yī)生總是用厭惡的眼神看著他們，但是這一次竟然連這些感情都沒有了。伊藤浩司不明白艾文·亞伯為什么會這樣，他想弄明白原因，非常想，現(xiàn)在就想。

    那個中國人似乎非常氣憤，握住刀柄的右手在顫抖，稍稍離開了艾文的脖子。他瞪著伊藤浩司的眼神像是馬上就要沖上去將他捅死。他的情緒太激動，之前一直掩在醫(yī)生后面的腦袋露了出來。

    瞬間，突如其來的槍聲把所有人都怔在當(dāng)場。

    艾文只感到有股溫?zé)釃娫谒念i窩和右側(cè)臉頰上，然后原本挾持自己的青年突然松手倒了下去，那把折疊刀也摔在地上。

    他愣了很久才轉(zhuǎn)頭去看那個中國青年……他的額頭被子彈射穿，后腦腦漿迸裂血流如注，睜著的雙眼似乎還在瞪視伊藤浩司，左手依舊拽著那臺相機。

    艾文以為自己早已習(xí)慣了這種血腥場面，然而當(dāng)死亡與自己擦肩而過，他仍會感到從腳底升起的寒意，甚至耳畔傳來如同炸彈落在身旁爆炸后的轟鳴。有一瞬間他什么都聽不見，只剩下地震般的耳鳴。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耳鳴消失才難以置信地看向伊藤浩司……對方的槍口尚未冷卻。

    伊藤浩司放下槍，目光始終落在在艾文身上。這個混血男人的臉頰被鮮血沾染，卻顯得他的皮膚更為白皙，整個人變得與平時大為不同，仿佛是一塊純凈的白玉因為染上了鮮紅色而呈現(xiàn)出不同以往的嬌艷。

    他突然理解到，田中秀一為何會在一瞬間就對這個醫(yī)生產(chǎn)生了欲望……因為這個人在鮮血面前會變得格外妖艷，亦如浴血而出的白衣天使。

    李苒聽到槍響后終于忍不住跑下樓，當(dāng)他看清倒在血泊中的青年時，嚇得往后一倒坐在了臺階上。

    “讓您受驚了醫(yī)生。您放心，我會讓人把這里清理干凈的?！币撂俸扑究戳丝吹厣系氖w，不以為意道。

    在他身旁的田中秀一這才回神，命令另外兩人把尸體抬走。事實上連他也沒想到大佐會在這時開槍，那顆子彈幾乎是擦著醫(yī)生的耳朵命中后面的目標(biāo)的，稍有差池，亞伯醫(yī)生就沒命了。他的長官平日里看著比其他上級軍官好相處得多，而現(xiàn)在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艾文鎮(zhèn)靜下來后彎腰拾起那臺相機想要把它收好，怎料被伊藤浩司搶先一步。

    “這是我的相機?！彼e稱是自己的相機，實際上是想要保住里面的底片。

    “你的相機？”伊藤浩司明知故問道。

    “是的。”

    日本軍官聞言對醫(yī)生微微一笑，然后打開相機的后蓋把整卷底片拉了出來，未在暗房就抽出底片會導(dǎo)致膠卷曝光，這些照片再也不可能被沖洗出來了。

    “您的相機醫(yī)生。對不起！我會賠您一卷膠卷錢?！币撂俸扑景严鄼C遞給艾文，顯得非常有禮。

    醫(yī)生看了看被丟棄在地上的膠卷未發(fā)一語，表面上不動聲色地接過了相機。

    注１：日本當(dāng)時向美國進口了很多軍用物資，最多的就是石油和廢鋼等生產(chǎn)武器的原料。直到１９４１年月１３日美英簽署了《大西洋憲章》，美國才終止對法西斯國家供應(yīng)物資，據(jù)推測這是導(dǎo)致日本偷襲珍珠港的主要原因。

    注２：特高課是日本的間諜組織，主要任務(wù)有五項：１.監(jiān)視中國人的思想動態(tài)，取締反日言行，２.搜集情報，匯編情報資料，３.破壞抗日地下組織，偵捕審訊處理特工人員，４.監(jiān)視偽高官言行，５.進行策反誘降。（本注解摘自百度）

    第二十一章：受困上海（１１）上

    １９３７年１１月３０日，晚

    艾文洗掉了臉頰上和頸部的血跡換上一套干凈的衣服，走出自己的臥房時瞧見伊藤浩司自顧自的坐在二樓客廳的沙發(fā)上，正喝著法蘭克留下的錫蘭紅茶。這個日本軍官見沒人照顧他，索性給自己泡了一杯，倒是不客氣。

    田中副官在樓下指揮著他的下屬清理現(xiàn)場，還要把踢壞的門修好，故此樓上只有伊藤浩司一個人。艾文皺了皺眉頭，也沒搭理這個悠哉的日本人，徑直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