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憐惜地拍了拍她的背，小聲回了一句：“這樣的話，以后都別說了，只準(zhǔn)說這么一回。”

    王夫人不語。

    孫氏陪著王夫人坐了一整上午，中間不知道勸了多少好話，也不知道陪著哭了多少次，總算是讓王夫人覺得好些了。其實(shí)家里沒了人，一時半會兒的肯定緩不過來，且不必說，王夫人自己還犯了肘，嘴上不說，其實(shí)心里不知道怨恨成了什么樣子。這樣的人，往后必然過得更苦。孫氏就怕她走向另一個極端。

    從將軍府里頭出來之后，風(fēng)一吹，孫氏眼尖都有些干澀。方才在里頭哭得實(shí)在是太厲害了，如今見了風(fēng)，實(shí)在是難受得很。

    唐璟趕緊扶著孫氏上了馬車，取出手帕沾了沾車上的茶。雖是冷茶，可有總比沒有的好。

    孫氏敷在眼上，也總算是好些了。她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物傷其類：“二郎，你說您爹……”

    她欲言又止。孫氏說不下去了，她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丈夫回不來的話，自己會怎么樣。她這性子，可不比王夫人強(qiáng)，就連王夫人如今都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若換做她……孫氏只要想想那日子，便覺得自己還不如抹脖子死了算了。

    唐璟眼看著她又要傷心了，想要安撫一句說不會的，可是這話卻總說不出來。世上哪有什么絕對的事兒呢？

    孫氏沒等到兒子的回話，越發(fā)的著急了：“你是不是也覺得他不該去？誰能想到那前線竟然如此的兇險，王將軍從前是何等的驍勇善戰(zhàn)，他還比你爹年輕呢，竟然都已經(jīng)沒了。你說您爹會不會出事啊，應(yīng)該不會的吧，啊？二郎你說話啊。”

    “娘，別多想?！?/br>
    “我怎么能不多想呢？”孫氏再次陷入了焦慮。王家的事兒，就是壓垮孫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這樣，唐璟也就只能盡量說些好話，讓他平靜下來。換做平時可能有用，可是今日算是也被刺激到了，回了府上之后，人就有些恍恍惚惚的，甚至偶爾還會說一些胡話。

    唐璟不免擔(dān)心，交代了張嬤嬤仔細(xì)照看著，又吩咐了人去晉陽侯府帶個話，請他祖母和舅母到府上來一趟。有些話，唐璟覺得他祖母來說，要比他說來的好許多。

    王將軍身亡一事，就像一顆小石子，雖說攪亂了京城風(fēng)平浪靜的局面，可是這微波也只是暫時的。等漣漪散過去之后，眾人便還是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樣，還是在干什么便該干什么。

    死的畢竟不是自家人，哪怕是沾親帶故的，也不會認(rèn)真?zhèn)矶嗑?。只有家里有人從軍的，心里一天比一天提得高，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噩耗便落到自己的頭上。

    孫氏因?yàn)檫@件事，傷神了好些日子，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常拉著唐璟，說她心口難受，總覺得要出事。唐璟以為她又在多心了，并不多在意，于是趕緊安慰，將孫氏給安撫下去了。

    唐璟也是頭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事。

    哪怕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這種事壓根用不著他為此費(fèi)心，個人都有個人的命數(shù)，個人都有個人的緣法，可到頭來，他還是免不了要派人時時打探。他終究還是找不到袖手旁觀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大燕與安南戰(zhàn)事的持續(xù)，前線傳來的噩耗，一天比一天多。安南那邊是蓄謀已久，大燕這邊亦盡是精兵良將，兩邊相差并不是很多，這便導(dǎo)致戰(zhàn)事開始膠著起來。一時間難以分出勝負(fù)來。

    朝中觀望的人，如今心中也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只怕這回是個持久戰(zhàn)。誰都不愿意看到這樣的結(jié)果，不能速戰(zhàn)速決，對安南沒有什么好處，對大燕也是一樣的。

    前線打仗，后方補(bǔ)給。此間要花費(fèi)的人力財力，不知其數(shù)。不僅是朝臣，就連圣上也開始后悔起來，只是悔也不能說，畢竟他是一國之君，怎可輕易說悔？

    只私下見到太子的時候，他才會長嘆幾聲，道自己先前卻是小看了安南，實(shí)屬不該。

    第167章 土豆收成

    戰(zhàn)事發(fā)展成這般，就連唐璟這個幾乎游離于朝堂之外的，都已經(jīng)被召見了好幾次了?；噬先缃駥ν炼癸@然更加關(guān)心了，每次召唐璟進(jìn)宮，都會細(xì)細(xì)的問他，生怕那土豆中間或又出了什么事情。

    唐璟每次回來也不過都是差不多的話，不過皇上仍然不大放心，還是要時時問起來。唐璟沒有別的辦法，他總覺得，如今圣上的心態(tài)已經(jīng)跟他娘差不多了。

    如此又過去了一段時間之后，總算是等到了土豆長成的日子了。對此，唐璟也是松了一口氣。他真是怕了再被圣上如此頻繁地召見了。

    在府里要應(yīng)付他娘，在宮里還要應(yīng)付圣上，唐璟已經(jīng)是身心俱疲了。

    五月中旬，唐璟叫了人進(jìn)了宮帶話，讓他們稟告圣上說土豆能收獲之后，宮里邊立馬就回了消息過來，讓唐璟他們即刻開挖土豆。更甚至，他們收到一半的時候，皇上還親自過來了一趟。

    雖然有唐璟在，可皇上想要自己親自看一看這收成到底是怎么樣的？等去了那兒之后，才知道今年的土豆果真如唐璟說的那般，是個豐收年。

    僅僅只挖了一片的地，那收上來的土豆便堆得到處都是，已經(jīng)裝了好幾個大袋子了。鼓囊囊的立在那兒，叫人看著說不出的安心。

    這可是救命的糧食！

    周丞相也是跟著皇上一道過來的，見到如此情況，便大笑著與皇上道：“如此，圣上可心安了？”

    光是京城這一帶便有這么多的土豆，再加上膠西那一邊的，這上半年的收獲也算是可觀了。周丞相心中算了算，道：“僅京外跟膠西的土豆加起來，便足夠軍中百姓三個月的口糧，再不必動用夏稅?！?/br>
    皇上雖然也是知道這一點(diǎn)的。如今用土豆做糧食，也不過只是權(quán)宜之計(jì)吧，本來這些土豆，是要分配給百姓做種子的。如今卻要全部都拿去前線，且這么多的量，其實(shí)也不過就只用得上三個月?；噬舷胫?，又問唐璟道：“下半年是不是也能種？”

    他記得當(dāng)時太子去膠西的時候，便是去年下半年。

    唐璟點(diǎn)頭道：“下半年種的是秋薯，八月份播種的話，最快十月底便能收獲了。”

    皇上與周丞相對視一眼：“如此正好?！?/br>
    他們之前準(zhǔn)備的那些軍糧如今還沒有用盡，等到用盡之時，再讓這些土豆填上，等這一批土豆用完了之后，剛好下一批又出來了。如此往復(fù)循環(huán)，也足夠了。皇上鄭重其事地與唐璟交代了一句：“此事，便全交給唐卿了。”

    “這本就是微臣的職責(zé)?！碧骗Z道。

    看完了土豆之后，皇上又帶著周丞相幾個去了旁邊的棉花地。

    如今棉花才長成，還沒有開，所以皇上即便是想看也看不出什么來。其他有些大臣，更是連著棉花到底長得什么樣子都不知道，跟在后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看什么，就覺得這片地里種的東西有些怪怪的，也不知他長成的時候是個什么模樣。

    蕭衡落在后頭，與唐璟并行一側(cè)。這陣子蕭衡也忙，抽不出來空與唐璟聯(lián)系。如今他從宮里頭出來，便借著這點(diǎn)時間，與唐璟說上兩句話。

    這么些時日不見，兩個人之間倒也沒有顯得怎么生疏。唐璟大大咧咧，仍然覺得伯溫兄是他的好兄弟，所以態(tài)度依舊熱切。

    蕭衡見他如此，也稍稍放心。他來的時候也擔(dān)心過，倘若唐璟對他冷淡了該怎么辦。

    兩人一路閑聊著，并不說朝堂上的事。因蕭衡知道，這些事情唐璟都不愛聽。說著說著，話頭不知不覺就落到了太后娘娘身上。蕭衡提起了上回唐璟送的那些rou：“也不知你莊子上的豬是怎么樣的，滋味兒與別個不同?！?/br>
    “不同？”唐璟覺得有些好笑，他承認(rèn)他莊子里頭的那些豬rou確實(shí)是好吃，可如今蕭衡提起來味道不錯，唐璟卻覺得他們應(yīng)該是從來沒吃過所以覺得新鮮罷了，因而揶揄道：“伯溫兄怕不是頭一回吃豬rou吧？”

    蕭衡笑了笑，并沒有否認(rèn)。他確實(shí)是頭一次吃，以前并沒有吃過，所以他可不知道豬rou是什么味道。

    唐璟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們宮里的人肯定是沒有吃過的，所以才特意送了過去，總不能讓你們一輩子都吃不到豬rou是什么味道吧。那日子過著還有什么意思，須知人生在世，不過吃喝二字?！?/br>
    他朝著蕭衡眨了眨眼睛，一副看我對你們多好的模樣。

    蕭衡哭笑不得，這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不過他也縱著唐璟，順?biāo)脑捦抡f：“確實(shí)是承了唐兄你的情了。不過，如今最滿意的，只怕是皇祖母那兒。上回你送了一只豬腿，晉王叔也送了一份過去，皇祖母見送過去的東西實(shí)在是太多了，便分了一些給底下的宮人嘗嘗味道。如今長樂宮的宮人都費(fèi)盡了心思，想要差人打聽怎么著才能買下你莊子里的幾頭豬?！?/br>
    也是因?yàn)樗麄兌紘L到了味道，所以才念念不忘。長樂宮里頭手有余錢的宮人多的是，他們一輩子被圈在宮里，如今也不過就是貪一貪口腹之欲，因而太后并不管，甚至多有縱容。

    唐璟聽了，心頭一動：“那太后娘娘呢？”

    “皇祖母啊……應(yīng)該也是挺喜歡的吧?！笔捄庑Φ馈?/br>
    唐璟開心得瞇了瞇眼睛。太后娘娘喜歡就好，他本來還有些擔(dān)心的呢。他又大大方方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太后娘娘那么喜歡。不如這樣，等下回我莊子里頭在殺豬的時候，再送一些過去就是了?！?/br>
    蕭衡點(diǎn)頭，也覺得他做得妥帖。

    一時，唐璟又提起了自己已經(jīng)快寫好的那本書。

    “……我本來是零零星星地寫了一些的，直到近日才將其整理好，回頭若是挑不出什么錯的話，我便打算送去御前，讓圣上過目了?！?/br>
    蕭衡不想唐璟還有這樣的心思，又問：“你那上頭寫的，可是養(yǎng)豬之法？”

    “自然是。”唐璟想，他這么辛辛苦苦的養(yǎng)了這么多的豬，如今有了成果，他肯定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一回。不出一本書，實(shí)在對不住他這么長時間的努力。

    蕭衡忙問：“那上面的法子可難？”

    “不難不難，也就騸豬難了些，不過若是有心人，自然也能學(xué)得會。至于其他的，照著上面做就成了，沒有什么難不難的?！?/br>
    蕭衡笑了笑：“還是唐兄有心?！?/br>
    唐璟摸了摸后腦勺，被夸的有些飄飄欲仙了。他就喜歡別人夸他，因?yàn)樗_實(shí)挺有心的，唐璟還迫不及待地跟蕭衡分享起了自己的書名：“這書的名字我都給取好了，就叫《唐氏養(yǎng)豬大全》，又直白又好懂，想必應(yīng)出去了之后必定大賣，伯溫兄，說這名字好不好？”

    “叫什么？”

    “《唐氏養(yǎng)豬大全》?！?/br>
    蕭衡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半晌，他斟酌著道：“只怕國公不會喜歡？”

    唐璟撇了撇嘴：“關(guān)他什么事，這可是我寫的書?！?/br>
    他的書，名字如何自然是要他定的，與旁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蕭衡聽了，便也不好意思讓他改名字了。反正，有用就行了。

    回宮的路上，蕭衡還把這件事情跟他父皇提了一嘴。皇上對唐璟的事兒一直都挺感興趣，聽了蕭衡的話之后，立馬追問：“那他什么時候會把那本書送進(jìn)宮來？”

    “想來也就這兩天的事兒吧?！?/br>
    皇上一想，還覺得這也算是難得的好消息了。他這些日子因?yàn)榍巴緫?zhàn)事吃緊，每日都睡不著好覺，如今來了這么一本書，雖然不是什么大事兒，可能是推廣開來也算是于國于民有利了：“對了，你剛才說他那本書的名字叫什么來著？”

    蕭衡臉色一抽，緩緩道：“……叫，《唐氏養(yǎng)豬大全》?！?/br>
    皇上沒忍住，長笑開來。

    “朕覺得這名字挺好，不用改了。回頭等他這書出來了之后，我讓戶部按著他書上做一次，如果真的有效的話，朕親自給他題名?！?/br>
    蕭衡聽聞，便知道父皇這已經(jīng)算是重視了，便替唐璟謝了一句。

    果然沒過兩天的功夫，唐璟那本書便送去宮里了。

    皇上抽出空來翻了翻，覺得這書寫的還挺有意思的。前頭養(yǎng)豬的部分，寫的通俗易懂，哪怕只稍微識字的人，也都能看明白到底要怎么做。便是不識字，讀給他聽也不是不行。至于后頭，還附著好幾十道菜譜。

    皇上待看到那菜譜，便又樂了：“這小子為了他的書能大賣，也算是費(fèi)盡了心思了?！?/br>
    “這是怎么說？”福祿公公也湊了過來。

    皇上攤開了書：“你瞧，他還在上頭附了圖，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那幾道菜有多好吃似的?！?/br>
    福祿公公一看，只見那上面的圖畫的惟妙惟肖，不知道多生動。

    “你讓人將這后面幾道菜譜子抄錄下來，一份送去成王府里頭，一份，送去給太后那兒吧?！?/br>
    福祿笑呵呵地應(yīng)下了。

    成王那邊，自然是高高興興地收下了。他已經(jīng)在唐璟手里拿到了好幾個菜譜，可是好東西不怕多，再來幾百份他也要。

    至于太后那兒……福祿公公送過去的時候，覺得太后娘娘的模樣有些怪。

    說不喜歡吧她又收下了，說喜歡吧，卻又沒有露出什么笑臉來。不過福祿公公知道這位太后娘娘素來不喜歡唐璟，以為如今她還是不喜歡，只留下了幾道菜譜之后，便退下去了。

    太后望著那一沓東西，許久無言。

    宮人上前，小心問道：“太后娘娘，這東西可要先收起來？”

    太后略一思索，覺得自己沒必要再那般顧忌面子了，因而道：“說起來作甚？拿回去給膳房的廚子里吧?！?/br>
    宮人眼睛一亮。

    太后笑罵了一句：“我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性子，往后唐璟送過來的東西，照常收著就是了?！?/br>
    第168章 大賺一筆

    那本書最后還是落到了李尚書手里。

    李尚書最近也忙得很，實(shí)在是沒時間把那本書從頭到尾地翻幾遍。只掐頭去尾，挑了中間最要緊的地方，讓底下人逮了兩頭小豬，給他們?nèi)チ藙?。騸豬之后又觀望了幾天，見他們恢復(fù)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吃得比之前還要多，李尚書也就放心得帶著這結(jié)果，去回稟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