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來，國師那卦珠所示的“災(zāi)星伏城，窺匿于西”，似乎也能有所解釋了。

    鮮鈺思緒一頓，被忽然拍來的大浪給拉回了神。

    扁舟依舊在海上漂泊著，一道浪打了過來，那葉片一樣的船登時(shí)被掀到了浪峰之上。

    明明幾欲傾翻，可這船卻能在欲翻未翻之時(shí)又穩(wěn)下來，轉(zhuǎn)瞬間被浪涌推到了數(shù)十尺外。

    鮮鈺蹙眉問道：“可為何我能看見這竹牘遭刀劈火燒時(shí)的幕幕?！?/br>
    船篷里的白涂悠悠道：“那是因?yàn)榈り幘碛徐`，它想讓你看見，自然便讓你看見了?！?/br>
    他頓了一下，又道：“既然拿到了殘卷了，你可要回都城去?！?/br>
    鮮鈺將那殘卷收入了袖中，垂下了眼思忖了許久，才道：“不回。”

    “你那長公主可是在宮里，你竟不想回都城？”白涂笑了，似是聽見了什么極好笑的事一般。

    鮮鈺回頭睨了他一眼，卻未說話。

    白涂笑得更是放肆，似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

    明明那兔子好端端在船篷里待著，可那笑聲卻如洪鐘一般，似要震得連天穹上的行云都要遏止住了。

    鮮鈺凝神靜心，好不容易定下的心緒卻被擾亂了。

    她怎會(huì)不想回都城，怎會(huì)不想見厲青凝。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給厲青凝留一塊碎步，叫她裝不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亂她心神，就連在睡夢中，也要她記著自己。

    從在世歸來，她哪一刻不想黏在厲青凝身上，在島上時(shí)分明還是孩童的模樣，卻就想著暗地里出魂去看厲青凝。

    后來入了厲青凝的夢，幾次出魂，出魂后又入了鏡，入鏡還不成，她還……

    還施了那附魂之術(shù)，在厲青凝的魂海之中，看她是如何壞了自己的規(guī)矩，是如何合攏了腿，又如何將手往下探的。

    是她步步緊逼，讓厲青凝時(shí)時(shí)念著她，讓厲青凝對她有所欲求。

    即便是夜里被來回折騰，第二日又被那樣玩弄，一邊說著厲青凝得罪了她，一邊又盼著厲青凝日后能知道主動(dòng)些得罪她。

    人非草木，草木亦有所求，而她一個(gè)活生生的人，能有那般的念求也無甚奇怪。

    只是，她所想要的，只有厲青凝罷了。

    鮮鈺緊閉著眼，那眼皮下的眸子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

    船篷里的白涂消停了，沒再笑得肆意，卻道：“莫非重活了一遭，你是想明白了，不去招惹那長公主了？”

    鮮鈺這睜開了眼，“你可還記得國師那卦珠?！?/br>
    “自然。”白涂緩緩道。

    “國師算出了他需戒備的人在城西。”鮮鈺回頭朝船篷里的兔子看去，一瞬不瞬地望著。

    “怎么。”白涂訝異道。

    “他擔(dān)憂的應(yīng)當(dāng)不是我?！滨r鈺踟躕著道，頓了一下，她又說：“他怕的，也許是你?！?/br>
    白涂瞪著一雙腥紅的眼，“怕這一只兔子？”

    鮮鈺這才將猜測緩緩道出，“殘卷若是皇家交給慰風(fēng)島的，想來我所見到的長袍人定與皇室有牽連?！?/br>
    她話音一頓，又道：“既然與皇室有牽連，若非皇親貴胄，那定是朝中重臣。況且那人還能馭靈氣來燒殘卷，那他定是修士。”

    “如此。”白涂聽得云里霧里的，“可白袍人忌憚丹陰卷，是白袍人自己的事，你又怎么確定那人就是國師？”

    鮮鈺蹙眉又道：“我也僅是猜測，國師若是白袍人，那他的卦象便有了解釋，你不也道那卦的后半句是他強(qiáng)行添上去的么，不過是想讓陛下去搜城西罷了?！?/br>
    她轉(zhuǎn)而又說：“國師一直不肯袒露真容，興許真是容貌被燒的緣故?！?/br>
    “故而你才不回都城?！卑淄康溃骸澳悄阆雽鴰熞鰜?，免得長公主深陷水火？”

    “確實(shí)如此。”鮮鈺頷首道。

    白涂長嘆了一聲，“我還道你是幡然悔悟了，想不到，竟是執(zhí)迷不悟?！?/br>
    鮮鈺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正過身坐直了。

    她是要想個(gè)法子一窺國師真容，只不過這事不能讓厲青凝來，也不能讓厲青凝知道。

    她倒是不怕厲青凝知道后會(huì)將她折騰得連一根手指頭都無力氣再動(dòng)，卻擔(dān)心厲青凝冷著臉不動(dòng)聲色，也么也不肯理她。

    如此想來，在床榻上只得咬著手忍著不發(fā)出一絲聲音，也算是件極好的事，畢竟厲青凝得趣了，她也……

    算不得太難受。

    船漂泊了一日也未靠岸，幸而天色陰沉，否則船上一人一兔，只得施以靈力蔽日。

    白涂嘆了一聲，那嘆息聲與腹叫聲齊響。

    他挪了地兒趴著，望著船頭坐著的人，磨牙鑿齒道：“還在這海上漂著作甚。”

    鮮鈺一哽，總不好說是因她做不到像厲青凝那般心如止水，方才想到厲青凝時(shí)不由得動(dòng)了點(diǎn)別的心思，這心思一動(dòng)，就十分想奔至厲青凝身側(cè)。

    這樣萬萬不行，索性在這海上又漂了許久，好看看這漫無邊際的海，以此來洗滌心緒。

    遠(yuǎn)在陽寧宮中，厲青凝卻是真難受起來了。

    難怪吃過鱸魚之人，偏愛鱸魚之美，確實(shí)嘗到了那滋味，便久久不能忘懷。

    離鮮鈺將那碎布?jí)涸诓璞K底下已過一日，一日既過，那涌動(dòng)的思潮卻未消減，反而似是被燒熱的水一般，在她心頭激蕩著。

    本想著反省不行便接著反省的，不曾想，今日依舊是反省不得，倒是有反省的心，可這心卻分明分了大半給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