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啊，快宣醫(yī)女進(jìn)來。”嬤嬤這一喊，殿外宮女們也慌了神。

    嬤嬤又讓人打了水給她凈了臉。叫娘娘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又不住干嘔，心里咯噔一聲。

    “娘娘這個月月事還未來？”嬤嬤突然問道。

    酈妃渾身一滯。

    她進(jìn)宮也有大半年了，但肚子毫無音訊。

    她曾經(jīng)問過太醫(yī)，陛下如今身子能否再孕。太醫(yī)說機(jī)會渺茫。

    反倒是她的身子受了寒不易孕，她倒也沒強(qiáng)求。

    受寒，她大概是猜到的。那一晚在寺廟外，她和太子～也是那一日受了寒。

    想起此時池娉裊炒心頭發(fā)冷，當(dāng)初若不是仗著皇帝喝了酒，自己又臨時進(jìn)宮求陛下開恩，讓陛下上了心，恐怕此事沒那么容易揭過。

    平時侍寢，哪位妃嬪，幾時幾刻都有記錄。落紅更是有人記錄，好在那一夜自己求見匆忙，并未接受檢驗，落紅也是她偽造才混過去。

    但要說懷孕，池娉裊心頭劇跳。

    “找個信得過的醫(yī)女，此事先不要宣揚(yáng)出去?！背劓逞U摸著肚子，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輕笑。

    這個孩子，來的正是時候啊。

    此時。

    徐公公捧著圣旨出了宮，一路朝著池家而去。

    宮內(nèi)。

    “臣罪該萬死，又打擾了陛下休息。臣知罪。明兒保證不來啦?！标懛獍残Σ[瞇的，看著皇帝眼底下的青色，頗有幾分愧疚。

    皇帝：你這鬼東西，信了你的邪！

    第179章 她的長輩

    臘月二十九。

    家家戶戶都在準(zhǔn)備過新年。

    小攤販早早便穿的干干凈凈滿臉喜氣出來擺攤了，馬上過年了，許多大戶人家都要采買過年。

    不少人家都圖個喜慶，看著便高興。

    一輛馬車朝著京城行駛而來，那馬車看著破破爛爛的，竟是連簾子都沒了。

    風(fēng)雪直往里面灌。

    那里面一個穿著打了補(bǔ)丁的老婦人凍得嘴皮子直哆嗦，探出個腦袋來問道：“新年好，祝您幸福安康。請問，你知道池家往哪里走嗎？十幾年前中了狀元的那一家。”說話的婦人臉上帶著幾分瑟縮，哈出的氣都起了一陣陣白霧。

    擺攤的小販眉頭微皺，不過看著那婆子說話討喜倒是也沒呵斥。

    便指了指左邊的街道。

    “池大人家?。繀?，左拐直走便是他家。你這是，來投靠親戚??？”小攤販方才談了筆大買賣，方才陸家采買了一大堆物件，這一單頂他一整年的了。

    說話的老婦人咳嗽了兩聲，面上有幾分尷尬。

    “嗯，池家夫人跟我是多年的鄰居了，來京城，有點(diǎn)事情找她。”老婦人似乎不大習(xí)慣跟外人打交道，說話有些小心翼翼。

    那小攤販頓時眼睛一亮。

    “哎呀，這可是好運(yùn)氣啊。你竟然跟池家夫人是鄰居，你可知道，那池夫人的大姑娘前些日子進(jìn)宮了。如今啊，可是得陛下盛寵的鸝妃娘娘。據(jù)說那鸝妃娘娘生的貌美端莊，進(jìn)宮便得了莫大的恩寵。你們這運(yùn)氣，當(dāng)真是不錯了。池夫人可是有福之人啊?！?/br>
    小攤販滿臉羨慕。

    “以前啊，那池老爺進(jìn)京時還只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年輕人。朱夫人呢還是朱家受寵的小姐，當(dāng)時她那姐妹進(jìn)宮得了陛下恩寵，她卻看上個一無所有的池老爺。好在池老爺后來高中，雖說過了些年他鄉(xiāng)下又來了個妻子，但那妻子也沒過幾年便走了，說起來啊，朱夫人還是有后福的呢?！?/br>
    “繼子繼女都搬出去了，自己又懷了身子。年后便要生咯。你今兒過來必定能討喜的?！闭f著說著，便見那婦人面色煞白。

    跌跌撞撞上了馬車，然后一路朝著池家去了。

    那攤販愣了一下：“哎哎，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哧，不就是朱家來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么，真以為自己也發(fā)達(dá)了。”

    說著，旁邊的攤販拉了他一把。

    使了個眼色：“你真以為她是那朱夫人的鄰居??？恐怕是鄉(xiāng)下來的原配鄰居呢。瞧著那窮酸樣兒，朱家怎么可能有如此親戚？你啊，白說那么多討喜的話了。”

    那小攤販這才一拍腦袋，只啊呀一聲，那他不是指錯路了。

    池家那兩個孩子早就搬出來了。

    只是見著馬車已經(jīng)走遠(yuǎn)，便也只能作罷。

    此刻池家老宅門前。

    老婦人抱著個匣子，眼眶通紅，見池家人來人往滿臉喜氣，便有些心酸。

    這么大個宅子，卻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去去去，老叫花子打秋風(fēng)打到哪里來了！當(dāng)心打斷你的腿！這大過年的，看了晦氣?！遍T房本來還磕著瓜子，此刻一見她便忍不住怒罵道。

    這兩天要過年了，夫人為了喜氣，便給下人都發(fā)了雙倍月錢。

    今年總算能過個好年了。

    他媳婦還買了幾只雞在鍋里煨著呢，只等晚上回去便能喝了。

    如今夫人懷孕八個月了，等生下兒子，必定還能再賞大紅包的。

    “我找池仲文?！崩蠇D人沉著臉，眼眶紅通通的，手中抱著個匣子。

    “大膽，竟敢直呼老爺名字！你算個什么東西！”那門房瞪大了眼睛。

    只見那老婦人遞了個石頭雕刻的同心鎖過來，“將這個拿給他。便說我找他?！?/br>
    門房本不想跑那一趟，但見那老婦人面容，啐了一口又進(jìn)去通報了。

    這女人，就像當(dāng)初林夫人牽著女人進(jìn)門的模樣似的。

    沉著臉，一語不發(fā)，明明言語中沒有半點(diǎn)歧視，偏偏讓人生不出拒絕的話來。

    屋內(nèi)。

    “你這一胎倒是比懷兩個姐兒時費(fèi)勁多了，馬上要過年，各家拜年便免了吧。朱家那邊我?guī)е虫米咭惶吮闶橇?，你已?jīng)八個月了，又有早產(chǎn)的危險，還是別跑了?！背乩蠣敐M臉笑容。

    朱氏見三姑娘老老實實坐在旁邊，上次挨了一巴掌，三姑娘一個多月都沒來見過她。

    這次來了倒也帶著得體的笑容，仿佛長大了。只是比起以前那嬌俏的樣子，總好像少了些什么。

    只不過如今身子重，倒也沒空去多想了。

    “初二我還是走一趟吧。你一個大老爺們，省的讓她們?yōu)殡y你。”朱氏貼心道。

    門外。

    “老爺，門外有個老婦人讓小的將這個拿給您?！毖诀叱鋈ツ昧诉M(jìn)來。

    池老爺一見那東西，臉色便沉了幾分。仿佛臉頰邊的牙都咬緊了。

    “我出去看看?！背乩蠣敹挷徽f便抬步出去了。

    朱氏微微抿唇，眉眼微垂：“去看看是誰在門外，別讓老爺瞧見了?！毖诀叩偷蛻?yīng)了一聲便快步跟了出去。

    池老爺手中握著那石頭鎖，心中有幾分guntang，好似當(dāng)年的一幕幕又在眼前。

    站定在門口，那老婦人佝僂著腰，一如當(dāng)初送她出嫁的時候。

    池老爺莫名的有幾分瑟縮和心虛。

    當(dāng)年他家境貧寒，便求娶了林家女兒。那時他一無所有，便拿了一塊石頭雕了個同心鎖表明心意。

    一分沒要便嫁來了池家生兒育女。

    他想叫一句娘，但叫不出口。

    這老婦人當(dāng)初便直言，女兒是她撿來的，素日里都是叫她干娘。她也不求這孩子能嫁的多大富大貴，只求她能一生平安順?biāo)臁?/br>
    誰知……

    “你倒是有臉來見我！”啪的一聲，老婦人一巴掌打在池老爺臉上。

    “你這個畜生！你如今竟是連她的孩子都容不下，當(dāng)真是畜生不如！是我老婆子瞎了眼，看錯了人！”老婦人眼睛發(fā)紅，抱著匣子微微顫抖。

    “你會有報應(yīng)的，你一定會有報應(yīng)的！否則，天理難容！”老婆子轉(zhuǎn)身，步伐蹣跚的往外走。

    “當(dāng)初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將她嫁給你。如今她死了，你竟是連親身骨rou都容不下了。真是可笑?！崩蠇D人聲音哽咽。

    第180章 龍生龍鳳生鳳

    她早早便知女兒死了，但從未進(jìn)京來理論過。

    只想著兩個孩子還要在他庇護(hù)下長大，誰知，一切都是枉然。

    池老爺面對林氏面對兩個孩子都沒有半點(diǎn)愧疚，在她面前卻是抬不起頭來。

    當(dāng)初求娶林氏時，他就有些懼怕這老太太。

    他知道這老太太看不起他，甚至半點(diǎn)沒把他看在眼里。但如今他已經(jīng)功成名就，成了京城中的大臣，成了鸝妃娘娘的親爹。可他依然從那老婦人眼中看到了不屑和鄙夷。

    池老爺莫名有些心塞。

    “我是被逼的，京中寸步難行。她，她沒有半點(diǎn)能力又容不下人，她心思太深，總是想著一人在這后院獨(dú)大。卻從未想過我在朝堂步步緊逼，日子有多難熬。”

    “她無法成為我的助力也就罷了，竟然還拖后腿。我依然認(rèn)她是我池家的夫人，可她心中過不去，撒手人寰，我能做什么？”池老爺皺著眉頭道。

    “我讓她成了衣食無憂的太太，讓她成了官太太，讓她再也不用在土地里奔波，我哪里錯了？是她受不起這福氣。是她不愿意做一點(diǎn)點(diǎn)退步?！背乩蠣斆嫔础?/br>
    走到門口的老婦人譏笑一聲。

    “蠢貨。十足的蠢貨！”說完，便出了門。

    出了門整張臉便垮了下來。

    上了馬車，一個人抱著那匣子默默垂淚。

    “我的姑娘啊，我的姑娘啊。你吃了大虧受了大委屈啊，我連替你伸冤都無處可去?！崩蠇D人默默垂淚，頭發(fā)斑白早已老態(tài)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