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你在哪兒？”莫玉凡問。

    秦有正在往家里趕，他回道：“馬上就到家了。吃飯了嗎？”

    莫玉凡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但話到嘴里變成了：“吃過了。你給我轉(zhuǎn)的錢，我收到了?！?/br>
    “嗯，”秦有好像是下了車，背景音變得有些嘈雜，“到家說?！?/br>
    “好。”莫玉凡掛了電話。

    秦有大概十分鐘后回到了屋里。

    莫玉凡還是沒有開燈，秦有皺了眉頭，打開了客廳的燈。

    “怎么不開燈，”秦有彎腰去換鞋，然后問道，“晚上吃的什么？”

    莫玉凡中午跟魏醫(yī)生一起吃的外賣餐，直到現(xiàn)在一整個下午滴水未進(jìn)，他搖了搖頭，說：“我想吃你做的雞蛋面?！?/br>
    秦有原本走到他跟前，聽他這么做又折返到廚房，邊走邊問道：“晚上又沒吃？你胃不好，不要總這樣?！?/br>
    莫玉凡撇了撇嘴，跟在秦有后面，說道：“外面的飯不好吃?！?/br>
    秦有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從冰箱里拿出食材開始做起面來。

    莫玉凡還是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裝作不經(jīng)意的開口說道：“你最近好像都很忙?！?/br>
    秦有在洗菜，側(cè)過頭對莫玉凡說：“嗯，雖然研究院那邊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但接下來要去公司那邊，剛?cè)ナ虑闀芏?，抱歉?！?/br>
    “干嘛道歉，”莫玉凡雖然這樣說，但眼眶似乎變得熱了一些，他確實(shí)是希望秦有能夠多陪陪他的，但他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從前的李琳一樣全職主婦，能時時刻刻的陪著他。

    何況，秦國政也說了，秦有為他的事情也在四處奔跑著呢。

    “你是辭職了嗎？”莫玉凡緊接著問道。

    “嗯，”秦有把洗好的青菜放進(jìn)鍋里，拿起筷子攪拌著：“我要去你秦叔那邊工作?！?/br>
    莫玉凡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想起了那天應(yīng)安跟他說的話，應(yīng)安的原話是‘老秦對你真上心，學(xué)術(shù)研究也不做了，下海要去經(jīng)商了，哎，這年頭，果然錢才是真道理啊~’

    身邊的人都告訴他，秦有對他很好，但莫玉凡自己卻沒有什么太大的實(shí)感，就像是他從前也不覺得李琳整日在家有多cao勞，莫勝在外面有多辛苦，他對學(xué)校的同學(xué)老師出言無狀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

    但現(xiàn)在他或許能夠感受到了，因?yàn)閷W(xué)校發(fā)生的事情，他覺得大概是因?yàn)樗褟那霸谏磉叞l(fā)生的事情當(dāng)成理所當(dāng)然了。在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看不到的時候，李琳也好，莫勝也好， 還是秦有都是在為他做一些事情的，他只是不知道罷了，但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莫玉凡哦了一聲。

    秦有把煮好的面盛進(jìn)碗里，端給莫玉凡：“好了，吃吧?！?/br>
    莫玉凡接過面，到客廳吃了起來。

    秦有坐在他側(cè)面的沙發(fā)上，看著莫玉凡吃，過了一會兒問道：“學(xué)校的事情，你現(xiàn)在有想法嗎？”

    莫玉凡喝了一口熱湯，抬起頭問秦有：“你怎么不吃？”

    “我吃過了。”秦有說道：“你這學(xué)期不是高三嗎，最好還是不要拖太久?！?/br>
    這下莫玉凡沒有說話了，只埋頭吃面。

    “我覺得河云六中和市區(qū)三中都可以，離家也近，”秦有說：“你覺得怎么樣？”

    莫玉凡吃面的筷子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我不想去?！?/br>
    秦有摸不準(zhǔn)他是不想去上學(xué)，還是不想去這兩個學(xué)校，萬一是因?yàn)閷W(xué)校發(fā)生的事情導(dǎo)致他對上學(xué)這件事產(chǎn)生了抵觸心理，這就麻煩了。

    “現(xiàn)在，不著急”秦有慢慢的說道：“等過兩天你再多考慮考慮。”

    這件事莫玉凡跟秦有短時間內(nèi)是達(dá)不成共識的，他不想跟秦有吵架，他為接來下將要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耗費(fèi)了所有的力氣。

    莫玉凡一碗面沒有吃完，不過胃里已經(jīng)好了很多了。他把碗推到一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緩慢而又重重的吐出來，表情也變得有點(diǎn)兒視死如歸，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

    秦有身子前傾，問道：“怎么了？是胃不舒服嗎？”

    莫玉凡頭微微低著，他沒有去看秦有，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后說道：“秦有，中午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你問我在哪里，我說我在家。我騙你的，我在醫(yī)院?！?/br>
    秦有怔了一下， 連忙起身走到莫玉凡的旁邊，彎腰去看莫玉凡的臉，有些擔(dān)心的說道：“什么意思？你哪里不舒服？”

    莫玉凡抬起手擋了下秦有試探他額頭溫度的手，還是低著頭，另一只手在身側(cè)有些無所適從，拽了拽衣角，干脆抬起來插在外套兜里。

    “我——”莫玉凡頓了一下，嗓音突然變得有些沙?。骸澳銖膩聿缓闷鎲?？為什么我只找魏醫(yī)生?！?/br>
    秦有沒有說話，靠近了莫玉凡，坐了下來，伸手搭在莫玉凡的肩膀上，微微側(cè)過頭，聲音低沉：“為什么。”

    莫玉凡退開了一點(diǎn)，他躲開了秦有的肢體接觸，抬起頭看著秦有，他希望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能看清楚秦有的表情：“因?yàn)槲疫@里——” 他伸出一只手虛掩在胯*間，“是殘疾的?！?/br>
    秦有還沒有從莫玉凡躲避他的觸碰的愣怔中脫離，便被這句話給弄得有點(diǎn)兒懵，饒是他表情控制的再好，不免還是露出了驚訝表情，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莫玉凡可能是陽*痿。

    莫玉凡沒有想到那個地方去，他收回手，看著秦有，喉嚨發(fā)緊，繼續(xù)說道：“我，下面天生就長了女生的東西。”

    “什么？”秦有愣住了，他有些聽不懂莫玉凡的話。

    莫玉凡身體已經(jīng)在微微顫抖，雖然平時情緒激動就會臟話連篇，但此時此刻，那些字眼無論如何他也說不出來。他知道正常人在聽到這句話時的反應(yīng)該是如此的，只是，只是這依舊讓他難過。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他人說起這件事，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的去面對這件事，這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記憶，那些畫面雖然模糊不清，但很多的聲音，眼神，感受就足夠讓他感覺到窒息。

    莫玉凡的顫抖，rou眼可見，臉色也有些慘白無光，秦有還是抬起胳膊，輕輕的去扶著莫玉凡的肩膀，安撫性的捏了捏，說道：“你還好嗎？如果不想說，就——”他覺得莫玉凡大概是想到了秦國政說的那次事件。

    “我這里，”莫玉凡打斷了秦有，用手摸了摸腹部，看著秦有：“魏醫(yī)生說可以生孩子的。你懂嗎？”

    秦有順著莫玉凡的手看去，又抬起頭看著莫玉凡。

    莫玉凡在等他反應(yīng)，或者是回答。他的表情明明是那么的悲傷，但看著秦有的眼神卻明亮又充滿著期盼。

    秦有枉活二十有六，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莫玉凡的反應(yīng)絕不是在同他開玩笑，所以這件事是真的話，那莫玉凡就是個女生？

    “能，說明白些嗎？”秦有問的有些艱難，他現(xiàn)在腦子有些混亂。

    莫玉凡的眼眶快要承受不住里面的水汽，他咬了咬嘴唇，抬手開始去解褲子的扣子和拉鏈。

    秦有臉色一變，拽住了他的胳膊，阻止道：“你在干什么？”

    水汽終究還是順著臉頰流了下來，莫玉凡聲音都變得有一絲哀求：“你看看就知道了，我可以把褲子脫給你看——”

    秦有緊緊的鉗住了莫玉凡的手臂，說道：“不用這么做，我明白了，你先冷靜一下。”

    “你真的明白？”莫玉凡哭著問他。

    “我明白，”秦有用非?？隙ǖ恼Z氣回答，同時放開了莫玉凡，聲音放的輕柔了一些：“你先告訴我，今天魏醫(yī)生跟你說了什么好嗎?”

    莫玉凡有些僵硬，他抬手擦掉了臉上的淚痕，聲音小小的：“就是那些?！?/br>
    秦有在非常短的時間里消化了這件事，并接受了它。

    “所以，你是——”秦有問的有些難以開口。

    “我是雙*性人?！蹦穹舱f。說出來后，他覺得輕松了許多，秦有既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緊緊的抱著他說不管他什么都會喜歡他，也沒有預(yù)想中厭惡惡心的反應(yīng)，就是真實(shí)的，有點(diǎn)兒讓他安心的反應(yīng)。

    秦有聽著莫玉凡的話，想起了那天跟秦國政的那通電話，明白過來后，怒意橫生，可他不能表現(xiàn)出來，怕莫玉凡看出來，便忍著，緊緊的咬著后槽牙。

    不管那個人是誰，有著什么身份和背景，他都會想辦法讓那人付出代價，權(quán)當(dāng)是為社會去除一個敗類。

    莫玉凡見秦有不說話，有些忐忑，他嘴巴抿了抿，問道：“你會覺得——奇怪嗎？”他不想用其他的詞語描述自己，萬一得到的是確定的答案，豈不是讓自己更難受。

    “怎么會?！鼻赜形⑽⑿α艘幌拢澳阒皇?，有些特別而已。”

    莫玉凡神情黯淡下來，秦有說他特別， 可，應(yīng)該是好的吧，不是嫌惡的意思吧。

    因?yàn)槔盍找舱f他是特別的，但是需要藏起來的，誰也不能說的，是不好的。

    也許不全是這樣嘛，莫玉凡想對李琳說，你看，他不藏起來，告訴了其他人，情況也沒有那么糟糕不是。

    “身體方面還好嗎？”秦有的問話打斷了莫玉凡的思路：“會出什么問題嗎？”

    “沒有什么問題，只是之前一直是計(jì)劃要做手術(shù)的，”莫玉凡說：“今天魏醫(yī)生說我現(xiàn)在不適合做，讓我以后再考慮?！?/br>
    “是一定要做嗎？不做對身體有什么影響嗎？”秦有追問道：“做的話會有影響嗎？”

    “魏醫(yī)生說不是必須的?！蹦穹舱f：“我也不知道具體會有什么影響，以前這些，都是跟我媽說的?！?/br>
    “那下次去檢查，我跟你一起去吧?！鼻赜姓f道。

    莫玉凡愣了一下，說了聲好。

    秦有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輕聲說道：“不要多想，早點(diǎn)兒休息?！?/br>
    莫玉凡有些貪戀他手掌的溫度，在秦有放開后主動的摟住了秦有的腰，把臉在對方懷里蹦了蹦，悶悶的說道：“我以為你會嫌棄我，罵我惡心什么的……”

    “怎么可能，”秦有失笑道，想要緊緊摟住莫玉凡，最后只是輕輕撫摸他的后背。

    莫玉凡敏感的察覺到了，他知道因?yàn)榍貒岢鋈ミ@件事兩人的接觸沒有過去那么多了。

    從前他顧及自己的秘密被秦有發(fā)現(xiàn)，接吻擁抱以外的觸碰都會盡量避免，后來秦有也確實(shí)沒有什么越規(guī)的動作，反而讓他有些失落。

    他不喜歡秦有這樣避著他，尤其是在坦白了以后。

    想到這里，莫玉凡抬起頭，看著秦有的眼睛，然后欺身上去，想要去索吻。

    秦有微不可察的躲了一下，但還是由莫玉凡吻住了嘴唇。

    莫玉凡經(jīng)驗(yàn)有限，唯數(shù)不多也都是秦有引導(dǎo)著他來，但秦有此刻并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是輕柔的含住了他的唇。

    莫玉凡有些急切，有些不滿，還有點(diǎn)兒失望，可這本來也不是什么好時機(jī)，秦有固然不會推開他，可他的行為仿佛是在逼迫對方向自己證明著什么。

    不安在這一刻放大了，只是這種感覺無法用言語表達(dá)。

    只溫存了一小會兒，秦有就放開他，溫聲說道：“去洗漱一下，好好休息，你也累了?！?/br>
    莫玉凡嗯了一聲，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

    他不知道，秦有的眼神在看著他的背影時，變得深沉而又不可琢磨。

    秦有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抹了一把臉，站起身到了陽臺，看著被霓虹燈污染的暗色天空，那些高大建筑的輪廓，內(nèi)心生出了一絲荒唐的味道。

    他喜歡莫玉凡的皮相，身體，莫玉凡也喜歡他，是再好不過的，一切都這么自然，仿佛水到渠成。

    現(xiàn)在看來還是這樣嗎？

    也許莫玉凡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喜歡，到底喜歡男生還是女生。他從沒有想過利用莫玉凡孤立無援的處境去博取對方的依賴和好感，但事情的發(fā)展無一不是這個方向。

    他在這中間，到底又扮演著什么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