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哲無奈，問他道：“你又何必呢？”

    京淵的確剝了一人的皮，那人是個(gè)貪官，他私訂重稅壓迫當(dāng)?shù)匕傩?，竟致使?dāng)?shù)匕傩斩找矡o衣物可以御寒，生生凍死了數(shù)十戶人家，這事才鬧大報(bào)到京城。

    京淵親自處理的那位貪官——他叫人剝了他的皮，而后扔至雪地里，也叫他嘗嘗這活活凍死的滋味。

    “國有國法，你按法律懲治不就可以了。你這樣做，只會(huì)叫自己名聲越來越差，就像遼軍，你明明——”江云哲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yàn)樗肫鹱约哼^往數(shù)年里和京淵說過無數(shù)次，可京淵從來不聽。

    京淵的確殺了十萬遼軍，可那是因?yàn)槭f遼軍和突厥聯(lián)軍入侵大蕭后jianyin擄掠，殘害近三十萬大蕭子民。之所以傷亡如此慘重，是因?yàn)榇筮|撕毀盟書太過突兀，百姓們見到遼軍在突厥軍后出現(xiàn)，還以為是鄰國的盟軍來救他們了，便開了城門迎接。

    遼軍以他們這不是投降為借口，將數(shù)城的百姓糟蹋致死，連突厥軍都沒有這般殘忍，所以他才怒極，殺了十萬遼軍為那些百姓報(bào)仇，卻也沒殺一個(gè)普通的大遼百姓。

    而突厥軍打就打了，沒有背信棄義，也沒殺太多降軍俘虜，所以京淵率軍到突厥首都時(shí)，是真沒打算進(jìn)攻，就等著突厥王自己投降，他也讓士兵喊了“投降不殺”。

    結(jié)果突厥王自己怕沒了臉面不肯投降，不許將士開門，自己還殺了不少想投降百姓，將他們?nèi)酉鲁菈Γ€四處散播說就算投降也會(huì)京淵殺了的話，才逼得城中突厥百姓絕望，紛紛跳城自盡。

    況且突厥王是被他們皇室自己的人看不下去了殺的，和京淵半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他看著突厥王死后嘲諷的那些話更是無稽之談，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傳到京城便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

    想到這里，江云哲忍不住問京淵：“京淵……你這樣做，就沒想過你死后的名聲會(huì)如何嗎？你有想過以后的史書會(huì)如何記載你嗎？”

    “沒想過。”京淵老實(shí)道，“我也不在乎?！?/br>
    江云哲聽他所言，也無話可說。

    沉默半晌后和京淵道：“京鉞病了，情形不太好。”

    “吊住他的命。”京淵翻了一頁手中的祭文集，“別讓他死在我前頭了?！?/br>
    不過隨后京淵想了想，還是決心去地牢看一眼京鉞——畢竟他也有很久沒見過他了。

    而去見京鉞那會(huì)，京淵還特地穿了龍袍，踏入并不陰暗的地牢。

    京鉞被關(guān)押的地方環(huán)境很好，他也被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只是數(shù)十年來，他吃的都是同一桌菜式——他殺了京淵母親那晚，京淵生辰宴上的菜式。

    京鉞一見京淵，就開口問他：“京淵，你后悔嗎？”

    京鉞問的是京淵后不后悔殺了景禎。

    說是京淵殺的也不盡然，京淵只是安排了幾個(gè)患有花柳病的女子去景禎常去的青樓，景禎如果能管得住自己，他就不會(huì)得病而死。

    可景禎管不住自己。

    景禎死了的消息被京鉞知道后，他是惱怒過的，但后來他被京淵關(guān)在牢中久了，在某次京淵來看他時(shí)，他就問京淵他后不后悔殺了景禎。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殺錯(cuò)了呢？”

    “你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殺了他。”

    “哈哈哈，你和我一樣，不愧是我的兒子?！?/br>
    正如京淵知道如何真正傷害京鉞一般，京鉞也知道如何激起京淵的怒意。

    就算京淵嘴上什么都不說，臉上也神色不變，他也知道京淵在生氣，怒了，煩了。

    每次京淵來看他，京鉞都要問上這么一句話。

    待京淵默不作聲的走了，他又在京淵身后叫囂吼道：“京淵！終有一日，你會(huì)后悔的！”

    京淵從地宮出來后，漠然走在明亮宮道上，路旁宮女宮人伏跪在地，不敢抬頭。

    每年他生母忌辰當(dāng)日，京淵都會(huì)看祭文，但他從不祭拜母親。

    今日不是他生母忌辰，京淵也看了祭文，他還出了皇宮，走到京城郊外一座小墳旁，這座小墳不夠華貴，但周圍卻有重兵把守，防止有人來攪了這處的安寧。

    京淵到這后也沒怎么跪拜，只是在墓前上了幾柱香，換了新的祭品，還掃了墳頭落葉砍除雜草——這些事他沒假手他人，皆是親力親為。

    做完這一切后，他靠在墓碑邊上，開口輕聲道：“我的確也什么不知道，但京鉞沒給過我知道的機(jī)會(huì)?！?/br>
    “我也想后悔，可是沒人能給我后悔的機(jī)會(huì)。”

    “我最恨京鉞心狠無情，屠盡血親，其實(shí)想想，我和他也沒什么區(qū)別?！?/br>
    “我要是沒殺你，會(huì)怎樣呢？”

    京淵說到這里也被自己逗笑了，他像是許久沒笑了，臉上的笑容很僵硬。

    而后他從懷里掏出幾個(gè)還熱乎著的月餅，放在墓碑前道：“中秋快到了，要陪大臣們吃飯，就不來看你了，聽說月柳記家的月餅很好吃，送你幾個(gè)吧。”

    “縱使我知來世不可期，往日不可追，但來生若是沒有攤上京鉞這樣的父親，我不介意你再做我弟弟?！?/br>
    說罷，京淵便起身，走了兩步，他沒回頭，想了想又說道：“算我欠你的，你做我大哥也行。”

    這一次，京淵沒有再回頭。

    江云哲聽京淵的令，用各種好藥吊著京鉞的命，叫他活到了七十還未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