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瑰夏瞠目結舌地看著手里的艙內(nèi)服。從輕若無骨的貼身用衣，到布有繁復紋樣以及精密儀器的若干件外層防護衣。衣服上似乎還殘留著林星源的體溫，回想他他把衣服遞給自己時的神情，林瑰夏敢肯定那絕對稱得上是幸災樂禍。

    她把衣服放身上比劃了幾下，正束手無策時，篤篤的敲門聲響起，護理醫(yī)師萊娜的聲音響在門外，“林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黑色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黑框眼鏡令女人的整張臉平白增添了幾分老氣，其實這張臉是相當年輕的，清秀而普通——普通到令人很難記住她的長相。

    林瑰夏驚訝之余又有些歡欣，“你要跟我一同回去？”

    “很遺憾，我只是負責幫你解決難題的，”萊娜指了指林瑰夏手上的衣服，“距離啟程還有十五分鐘，艙門分離之前我必須返回母艦?！?/br>
    十五分鐘，根本來不及。林瑰夏本想這么說。

    然而女人動作嫻熟到如同施展魔術般，指尖拉伸扽開一件件輕薄或繁復的衣服，將其一一套在她身上，不過十分鐘，林瑰夏已經(jīng)幾乎穿戴整齊。

    林瑰夏低頭掃了眼正在往自己身上穿戴的最后一件艙內(nèi)服，又抬起頭看了看這張微笑的臉，突然脫口而出一句自己也沒想過的問題。

    “萊娜小姐……其實是仿生人吧？”

    萊娜手上的動作頓了頓，“CX3000看護系列，怎么，需要查看我的號牌嗎？”

    林瑰夏沒想到她會答的這樣痛快，愣了一下，很有些戀戀不舍地吐出一口氣，“這樣啊，難怪你從來不肯陪我吃飯。”

    “……抬手。”

    為她系合最后的拉鏈，萊娜的臉上突然浮出古怪的神色，普通情況下絕無可能在仿生人臉上看到的，猶豫遲疑的神色。

    她定定看著林瑰夏，突然扣住林瑰夏的手心，“這個，就當成護身符吧?！?/br>
    被臨時起意倉促塞進手里的饋贈，是一枚觸感冰涼的水藍色芯片，不過指甲大小，映著光閃著一種不真切的錯覺。

    它看起來既冰冷鋒利，又精致脆弱。

    仿生人的禮物都是這么怪異的嗎？林瑰夏端詳著這不知用途的玩意兒，冷不防一滴眼淚滴落在手心。

    “誒……奇怪。”林瑰夏揉了揉眼，拭去不知何時涌上來的淚花，隨手將芯片塞進衣袋里。

    西格馬空間站，光線與風都難觸及的地底，被遺落的空間，曾經(jīng)那些不為人知的對話消失在記憶的荒漠。

    “剖開我的頭顱，帶走它，這樣無論你走到哪，我都一直陪著你?！?/br>
    “如果，我死了呢？”

    “那咱們就一起變成全宇宙里最沒意義的垃圾，沒聲沒息地爛在一處?！?/br>
    “聽上去，不錯?！?/br>
    ***

    霍默之眼。

    十六道細長如觸須的條狀物分列在兩端，末端如勾爪般卷曲。被簇擁在中間的，是一片細長的近似于眼睛形狀的區(qū)域。

    倘若宇宙中無時無刻不存在的顏色已經(jīng)可以稱之為黑暗，那么這片區(qū)域則是連光都可以一并吸入的墨一樣的色澤。凝視這片區(qū)域而不移開視線，會生出一種錯覺。這片墨色是活的，它在無聲地流淌。

    他們所乘坐的小型艦在這般龐然大物面前，渺小若一粒微塵。當那巨大陰影占據(jù)了整個視線時，趴在艦窗前的林瑰夏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呼。

    林星源頗為意外地掃了她一眼，“不錯，還能知道霍默之眼。不過，我們更習慣于叫它空間躍遷裝置?！?/br>
    “空間躍遷裝置我知道，可為什么叫霍默？”林瑰夏難掩好奇。

    “根據(jù)距今兩百萬年前的古人類文字音譯來的，那種古文字失傳已久，所以至今仍無人能破解它的本意?！?/br>
    幾聲滴滴響打斷了林星源的話，“坐標確認完畢。”

    林星源朝艙壁上的聲音采集器下達指令，“發(fā)送坐標信息。”又轉(zhuǎn)頭朝林瑰夏道，“準備休眠吧?！?/br>
    穿越霍默之眼時休眠是必須的，倘若保持清醒狀態(tài)，會對精神造成極大損耗。

    經(jīng)過兩排已經(jīng)睡滿人的有如棺材般整齊排布的膠囊倉室，林瑰夏步入屬于她自己的休眠倉，厚重玻璃艙門緩緩閉合，她忍不住喚了一聲，“……哥哥。”

    “嗯？”林星源本已轉(zhuǎn)身準備離去，聞言轉(zhuǎn)回頭。

    整個身體困在狹小的領域，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林瑰夏難得一見地示弱，可憐巴巴眨著眼，“能不能先陪我一會兒，我有點害怕——”徹底閉合的玻璃艙門，隔斷她的后半句話。

    “…………”

    林星源面無表情地看著休眠倉里的小女孩，后者正用手扒著玻璃艙門，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好吧，就到你入眠為止?！毙闹獙Ψ铰牪灰娮约旱穆曇?，他還是悠悠地回復。

    助眠煙霧放出，白色的煙霧很快充斥整個休眠倉，隨之而來的是意識輕飄飄地上浮，手腳很快失去知覺，接下來是心跳緩慢，視線模糊，眼皮無力支撐，沉重地落下。

    整個過程持續(xù)不過兩分鐘。

    林星源摸著冰冷的玻璃外壁，輕嘆，“真是愚蠢?！?/br>
    休眠倉外列著兩排顏色大小不一的按鍵，他能隨意找出五種以上的按鍵組合讓她悄無聲息地死亡。

    而她居然主動挽留自己這個死神。

    冷淡的眸光染上淡淡的困惑，但很快，那困惑就隨著催促入倉的警告音而煙消云散了。

    躍遷，開始。

    ***

    “你可曾知道，人類就像散布在宇宙里的臭蟲，無論怎樣都能生存，即便~，好死不如賴活~”

    機械零件轟鳴的撞擊聲伴著鬼哭狼嚎的歌聲，警報音越來越響，偏偏唱歌的是個大嗓門，始終把警報音壓上一頭。

    落魄海盜團里唯一的小弟，迪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掃視半數(shù)警示燈都在危險閃爍的儀表盤，發(fā)出絕望的求救。

    “老大，先別唱了……要不咱們棄船逃吧？”

    他們果真是最最倒霉的宇宙海盜，才剛剛撞見極其罕見的超新星沖擊波——雖然只是在極其遙遠的距離被輕輕刮上那么一下，勉強搭乘躍遷裝置逃亡，后果是所搭乘的飛賊號受損嚴重，已經(jīng)到了快要解體的程度。

    迪克崩潰地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忍不住禱告，mama啊，果然留在家鄉(xiāng)才是最好的。那里雖然清貧那么一點點，荒僻那么一點點，但至少，在巨大怪物毀滅宇宙前，他們總會是安全的。

    歌聲的主人，擁有艷麗的紅色卷發(fā)的女人終于暫停了她的個人秀，手上仍不停歇地更換著配件，她像是完全沒被這沮喪的氛圍感染，反而興味盎然。

    “門羅，給我取來四號倉庫141號位置的部件。”嘖，居然要靠某個黥徒小鬼搞來的零件來渡過難關，看來她這回欠了個大人情。

    “好的瑪麗?！辈蛔R死亡為何物的機械鳥，同它的主人一樣神經(jīng)大條，飛走前不忘盛贊方才的歌聲，“唱得很好，讓我看到了人類蓬勃精神的具現(xiàn)化，請繼續(xù)吧?！?/br>
    “你也別閑著，”指了指還在哀嚎的迪克，瑪麗發(fā)號施令道，“乖乖給我過來觀摩怎么更換部件，我不希望下次遇到這種情況還得我親自動手?！?/br>
    “什么？還有下次？！”

    “當然！你以為這艘飛船只是那種平平無奇的大路貨？”瑪麗對迪克的大驚小怪嗤之以鼻，“這里面幾乎所有核心的零件都被我換過了，從安全障壁的加固，倉庫的組裝擺布，再到系統(tǒng)重新寫入，全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br>
    正如忒修斯悖論所描述的那樣，這艘烏賊號已經(jīng)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烏賊號了，而是出于她手，全宇宙獨一無二的杰作！

    聽聞這句話，迪克兩眼一抹黑，幾乎要暈過去。他突然覺得更不安了，現(xiàn)在棄船而逃還來得及嗎？或者上天能夠聽到他的祈禱，派來一支救世主艦隊。他要遠離這個女人，越遠越好！

    雙手無力地扒在窗上，迪克突然整個人僵住了。

    “艦隊……”他喃喃自語。

    “什么？”

    “老大快來看，瞧那邊，有一整支艦隊！這下有救了！”被狂喜沖昏了頭，迪克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瑪麗已經(jīng)修理好最大的故障點，聞言擦了擦手上的污漬，湊到迪克身旁。

    的確如迪克所說，遠處漂浮著的無數(shù)碎石之間，足有二叁十艘戰(zhàn)艦?？吭谀抢?。它們中的很多甚至沒有熄火，迪克頭一次覺得，橙紅色的光是那樣的溫馨，人類的文明是那樣的偉大。

    瑪麗靜靜地觀察著戰(zhàn)艦群，直到方才為止，哪怕經(jīng)歷飛船即將解體的困境都保持著隨遇而安的樂觀心情的這個女人，在短暫的幾秒時間里，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掉頭！離它們越遠越好。”說罷，她先一步抽身跑到cao作臺前，飛快地手動cao作起來，“迪克，測定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坐標點……聽見沒有？”

    “?。楷F(xiàn)在的位置……哀默，六號星區(qū)，奇怪，怎么是沒聽過的地方。說起來老大，為什么不向他們尋求援助。”迪克困惑地搔了搔頭，“就算我們是海盜，會被抓住關起來，但至少還能留條命不是嗎？等，等等！”

    他試圖阻止瑪麗的動作，“至少要放慢速度，這樣全速駛離，飛賊號支撐不了太久的?！?/br>
    瑪麗擦了擦額頭的汗，的確如迪克所說的，屏幕上發(fā)出超負荷預警，但她望著被甩在身后的目標點，松了一口氣，順勢一把攥住迪克擅自伸來想要改變航行策略的手腕，所發(fā)出的力道完全不似常人。

    “你聽沒聽過幽靈艦隊的概念。”

    大千宇宙無奇不有。時不時會發(fā)生一些奇異現(xiàn)象。艦船毫發(fā)無損，整船的人卻離奇消失，亦或是統(tǒng)統(tǒng)暴斃。無人得知他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想知道的人，要么發(fā)了瘋，要么遭受了同樣的下場。

    瑪麗的聲音幽幽的，透著說不出的陰沉，“可我見過，一具幽靈船毀滅了一整個文明，我曾經(jīng)親眼見過?！?/br>
    瑪麗是后半部的超長伏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出現(xiàn)了

    阿源超傲嬌的，其實就是舍不得下手唄

    男主小小的出現(xiàn)了一下，還是套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