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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地火流明【機(jī)甲】在線閱讀 - 狂亂樂章

狂亂樂章

    晷睜開眼,將他從休眠中喚醒的,是某種異樣的呼喚,來自遙遠(yuǎn)模糊的彼方,晷,構(gòu)成這個字節(jié)的,這是……他的名字,不,他的名字本該是——

    伴隨著劇震,身處的空間不穩(wěn)地急劇閃爍,下一瞬,他已經(jīng)落進(jìn)艦壁布滿螺旋紋路的幻象中,因空間切換造成沖擊,不得不瞬間化出如人類的實(shí)體。

    無風(fēng)卻發(fā)尾自動飄起的金色長發(fā),白皙而微微透著血色的肌膚,精致的眉眼不染凡塵,踏足于血腥怪誕之間的至美之物。

    滿地殘肢碎片間,一支鏡片呈網(wǎng)狀破碎的眼鏡顯得格外突兀。

    “愚蠢之人?!彼f。聲音極盡溫柔,然而,沒有仁慈。

    自他的四面八方,盤旋的螺旋紋路不安地翕動,似受到某種鼓動,它們從艦壁上緩慢地流淌下來,狀態(tài)看起來像水,但水顯然不會懸浮在半空,心安理得地伸展開細(xì)如絲線的觸須。

    湛藍(lán)的眼望向這些懸浮在空中的異物,簡直可以說是輕蔑了。

    它們鋪天蓋地地?fù)湎蛩?,試圖依附在他身上,哪怕只是一絲一毫,鉆進(jìn)這無瑕疵的肌膚之下,去吞噬去鼓動,去侵略去占據(jù),將個體染上屬于它們的色澤,這正是它們的生存意義。

    但無論它們的哪一個,都沒法穿越那道看不見的屏障,當(dāng)距離他還有十余厘米時,就砰的炸開,化作焦黑的渣土。

    金發(fā)的人影,烏黑的焦土,虎視眈眈不甘放棄的猩紅絲線,一切如此涇渭分明,絕無一絲交融的可能。

    一切本該如此,遵循宇宙事物恒定的道理。

    自頭頂?shù)拥目臻g幻象開始變得不穩(wěn),時而是被螺旋紋路占據(jù)的艙頂,時而是閃爍著矩陣的虛數(shù)空間,后者正在因外在的命令而被強(qiáng)行開啟。

    自重迭的虛數(shù)空間,壁壘森嚴(yán)的堅(jiān)墻自他面前歡喜順從,正如所有物迎接前來檢閱的主人。重拾權(quán)限,更改職能,無盡的訊息流至身體,由他解讀,又回流其間。

    從外在來看,那是一條璀璨如星河的光帶,連通他往外界。

    至美的幻象忽地黯淡幾分,與之相對應(yīng)的,猩紅絲線躁動不安,前赴后繼地發(fā)起最后的攻勢。

    “滾開。”無悲喜的聲音第一次染了薄怒,揮手,星河光帶驀地膨脹,爆開,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絲線。

    一滴無色的液體悄無聲息落在那團(tuán)光上,像落在幾百上千度度高溫上的微不足道的水滴,很快沸騰蒸發(fā),消失無影,像從未存在過。

    光芒盛極,復(fù)又回落,收縮,最后化成小小的一團(tuán),密密麻麻布滿艦艙四壁的螺旋物質(zhì)再顧不得體面,競相撲來,但只捕捉到了一團(tuán)虛無。

    摩擦的窸窣聲此起彼伏,倘若用人類的語言賦予其感情色彩,或許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失望。

    ***

    隨著能源耗盡,動力裝甲成為阻礙行動的累贅,被祁曜丟棄在一旁。

    這樣狹長的通道本身也不適合笨重的裝甲。

    周身上下十余處傷口或深或淺,許是因?yàn)槭а^多,祁曜眨了眨眼,視野里的景物從清晰變模糊,再從模糊轉(zhuǎn)成清晰。

    匕首已不在手中,當(dāng)風(fēng)聲再次襲來,祁曜出于本能地側(cè)頭,卻還是被杜坤陽的指爪劃過左側(cè)臉頰下方,叁道血痕斜斜向下,一直延伸到脖頸,頸上仍殘留著貝斯特洛神裁時留下的舊疤,再次被掀開血rou時帶來詭異的麻癢。

    這一擊原本是要直向下滑,插進(jìn)心臟的?,F(xiàn)在卻只能停留在原地。

    祁曜的指就落在杜坤陽鎖骨與脖頸交匯的淺窩,當(dāng)冰冷的指尖按下,似水滴無聲落進(jìn)塵土,甚至連一點(diǎn)殺意都沒能激起。

    她吐出一口氣,直到此刻才有了呼吸的余暇。

    杜坤陽眼底的光急遽消失,他一把抓在祁曜的肩上,只是指掌已失了力氣,這一握不痛不癢,不過是垂死掙扎。

    他還不明白,他的確擅長分筋錯骨的手段,可這過于年輕的對手,卻是在無數(shù)次生死間的掙扎中,學(xué)來了十足血腥殘酷的殺伐手法。只要對手還活著,但凡還有一口氣,傷得越重,就越是瀕臨瘋狂地抽取自身極限,若面臨生死存有半分猶疑,都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

    繃緊的神經(jīng)乍一放松,倦意便涌上來。祁曜毫無形象地原地蜷坐下來,她看了眼遠(yuǎn)處的畫,帶了點(diǎn)心虛地自語道,“我就歇一會兒?!?/br>
    就一會兒。

    可惜通訊器不肯給她這個機(jī)會,祁曜面無表情看著震動的通訊器,她此刻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彈,但她還是按下了開關(guān)。

    薛竅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xù)續(xù),很不分明,“呵,聽見是我……而不是附影,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像個怨婦?!?/br>
    于是薛竅呼哧著笑起來,“的確是你會說出的話?!彼聊艘粫?,過了大概十幾秒鐘,才道,“附影還在我這兒,我沒把它怎么著?!?/br>
    “嗯?!逼铌椎穆曇袈犉饋碛悬c(diǎn)心不在焉,她正在包扎大腿上的傷口,這一處傷得最重,刺傷靜脈,也是她失血過多的主因。

    “你不信?反正你也從來都沒相信過我,對吧?”

    祁曜包扎的動作頓了一下,她覺出些不對,薛竅的喘息,是只有恐懼到極致的人才有的呼吸聲。

    “你那邊出了什么事?”

    薛竅沒有回答。

    祁曜無聲嘆了口氣,“我有考慮過成為你的機(jī)甲維修師?!彼M(fèi)力想了一下,又道,“每個人都有不愿說破的秘密,我也從沒問過你為何對要塞這么熟悉……”

    “我在要塞長大?!边@一次薛竅答的很快,“你看到的那些玻璃容器,我曾是其中一個?!彼猿暗匦α艘幌?,“如果不出意外,我現(xiàn)在也許會繼續(xù)留在那里,或者被羅遠(yuǎn)昭用掉也說不定?!?/br>
    他這么絮叨了一會兒,又忽然想到什么,“我在要塞的東北角留了架隱蔽式小型浮空艇,我現(xiàn)在沒法過去啦,如果你還能乘上的話,就趕快逃走吧,能逃多遠(yuǎn)逃多遠(yuǎn)……”

    祁曜騰地站起身,“你現(xiàn)在究竟在哪,我去找你?!?/br>
    薛竅不再說話,連接已經(jīng)中斷了。

    漆黑一片的狹小夾層,本已遠(yuǎn)去的窸窣聲又在接近,薛竅扒著一條縫隙朝外望去,正撞見龍獅放大的臉撲上來,這張臉本就生得猙獰,現(xiàn)在被挖去大半的肌rou組織,千瘡百孔,隱隱露出內(nèi)里的骨骼,看起來更是恐怖異常。

    盤蜃的影響下,整個人躁動不安,想要控制身體如常行動并不容易,薛竅手指一抖。

    然后他眼睜睜看著通訊裝置落在地上,彈了幾彈,落在這張恐怖的臉上,又彈遠(yuǎn),自喉嚨里無意識發(fā)出輕呼。

    一雙冰冷的機(jī)械手掌扣住他的下半張臉,凹凸不平的觸感,源自外露的機(jī)械部件。

    幽暗之間,附影的眼因不穩(wěn)的紅光而幽幽發(fā)亮,“噓?!彼f,“從現(xiàn)在起,想活命就得聽我的?!?/br>
    祁曜再次按下通訊裝置的信源搜索器,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就在她以為不會再有聲音響起的時候,耳旁響起冗雜的信號音。

    “把話說清楚,到底發(fā)生什么了,你人在哪?”

    “呃……不好意思,是我?!表懫鸬氖莻€熟悉的聲音。

    祁曜咬牙切齒,“霍熒?!?/br>
    “我去過你家,看到這個被擺在桌上,怎么,我理解錯了,這個通訊器不是為我準(zhǔn)備的嗎?”霍熒的聲音帶著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他眼前血rou模糊的一團(tuán)人影就沒這么好心情了。

    “殺了我……”

    渾身上下的筋脈被一一挑斷,已經(jīng)尋不出半分完好的地方,任誰也沒法將這團(tuán)蠕動的rou塊同威風(fēng)凜凜的羅總督聯(lián)想到一起。

    霍熒極隨意地踢過去一把刀,“不是給你留了一只手么,是給你自我了斷的,怎么,連這都做不到嗎?”

    羅遠(yuǎn)昭顫顫巍巍去夠那把刀,手才碰到刀柄,就涕淚橫流,嚎哭起來,很快被霍熒塞住嘴。

    祁曜沉默著聽了一會兒,“你在跟誰說話?”

    “沒什么,我剛剛在窗外看到一架機(jī)甲?!被魺缮焓职淹ㄓ嵠鞯脑捦部谖孀?,蹲下身,笑吟吟地看著羅遠(yuǎn)昭。

    “我留下你的舌頭,知道這是為什么嗎?”霍熒指向窗外,“他們會不惜一切保你的命,為了從你嘴里挖出更多,你剛剛錯失的可是最后一個解脫的機(jī)會了。”

    語罷,他拋下翻騰掙扎的羅遠(yuǎn)昭,來到窗前。

    超級電腦的投影映射在雪白墻壁,是一則昶境皇帝訂婚儀式的訊息,合影相片上,少女不過十六七歲,只露出小半張側(cè)臉,也能看出其生有銀發(fā)銀眼,矜貴嬌柔。

    在瑕礫洲這種地方,矜貴,算是個絕對意義上的貶義詞。黥徒無父無母,無從攀附,從生下來就不得不為活下去打拼,是與矜貴截然相反的存在。

    霍熒伸出指尖,觸摸著相片上的皓白臉頰,動作很輕,仿佛懼怕碰壞了什么。

    投影出來的圖像自然不會被損壞或污染,指尖上的血很快將雪白墻面染臟,血滴蜿蜒著落下,啪嗒,落在桌面上。

    然后他聽見通訊器里響起祁曜的聲音。

    “什么顏色的機(jī)甲?”

    “金色的,很漂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