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
等盛徽兮拿到琴的時候看見別別扭扭的兩個人,只滿頭霧水。 但她有重要的事要和沈鶴說,便沒有取笑他們,“沈哥哥,二公子已被徐老爺抓住,我和陳醫(yī)師約定好的,若二公子現身,這個親事就作罷。” “盛meimei有主意就好?!?/br> 還未開席徐承堯就迫不及待的上山……沈鶴感慨萬分,無論外頭的人傳徐承堯怎樣個瘋子樣,這個瘋子也是個很實誠的人。 沈鶴又問,“那徐承堯現在在哪?” “在后院,徐老爺在與他交談?!?/br> 交談?上次兩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樣子他還歷歷在目,這能交談嗎? 沈鶴遲疑片刻,又問“那盛meimei你……不在乎嗎?” 不在乎徐承堯過去之事嗎? “……在乎?!笔⒒召饪聪蚝笤?,眼眸之中的情緒都是他不能理解的溫柔,她輕聲道:“可更想體諒?!?/br> 沈鶴怔住。 他想起了盛盈對徐承堯鄭重的三拜,想起盛盈說的話。 ——這個世界上,我對誰都能以身相許,唯獨徐家人。 這是盛盈的恨。 可三聲道謝,是對徐承堯的感激。 他又想起汐汐。 ——二公子,你該告訴我的都沒告訴我! ——你最終不過是尋常人,盛家女也罷,往事前程也罷,若前路坦蕩光明,新歡舊愛不過是尋常。 這是汐汐的恨。 可托林雪傳達給徐承堯的話卻同樣是感激。 ——謝二公子體諒,但……受之有愧。 哪怕汐汐最終是選擇利用徐承堯來復仇,但終究是懷了愧疚。 沈鶴想:也許盛meimei會喜歡徐承堯不止是盛meimei有盛meimei的道理,也是……徐承堯有徐承堯的好。 “沈鶴,他們二人說了什么?”亓官譽拉沈鶴躲起來去聽。 沈鶴想了想,拉住亓官譽的手,閉眼讓亓官譽感他所感。 徐承堯一直執(zhí)著的事情是五年前徐家與文帝聯手之事。 徐允卻告訴他,聯手只是因為當年鳳家野心勃勃有篡位之心,不曾想鳳家會把盛家推出來保全自己。 盛氏夫婦一生清譽,只錯了一步——為鳳家與賀國通信做中間人。 這一步錯,招至滿門禍事。 “盛家累世功績難道不足以抵消這一罪過?” “賀國屢犯邊境,常勝將軍初敗,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外憂內患,盛家是眾矢之的,哪里能管其中道理?!?/br> 人人都怕招惹上殺生之禍,文帝求制衡各方勢力,以穩(wěn)皇位,大事為捍衛(wèi)國之領土,小事為盛家引火自焚,孰重孰輕,文帝順勢而為,引民憤于盛家,保沈正亦穩(wěn)邊境。 亓官譽明了其中利弊,又回想自己被派來徐家,順勢與徐家聯盟,其中多多少少是文帝的安排。 他初為皇子,身后無人,這一舉動,雖算是收了一方勢力,但也因為趁機攪和了太子的棋局成為了太子的眼中釘rou中刺。 太子之勢日益壯大,文帝為他鋪路是為平衡朝局,他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 亓官譽握緊了拳頭,如今想起文帝溫溫和和的目光就不寒而栗。 事事求平衡,事事顧大局,可這是他人利用此道理做出來的局。 所以這些所謂平衡所謂舍棄只是飲鴆止渴。 沈鶴似有所感,用肩膀撞了撞亓官譽,眼睛似在問話。 亓官譽搖頭不答,他收斂情緒,嘗試冷靜。 那個皇位,他想要,可如今身旁有沈鶴,他也不是那么想要了。 徐承堯自然不信父親的話,今日徐家此種狀況,復仇指日可待,父親這些話不過是要他收手才說的。 徐允也知徐承堯不會偏信他的話,又道:“我已經知道這半個月是誰在你背后幫你隱藏身份,不止我知,陛下也早已知曉?!?/br> 徐承堯以為父親施軟不行想要來硬的,他早知會被查到自己與烈仇教聯手,只沒心沒肺的笑,“哦,是嗎?” 徐允冷笑,“清后娘娘時機把握的不錯?!?/br> 徐承堯笑容僵了僵,隨后笑得更大聲了,似對徐允的猜測感到吃驚,“父親大人,難道是皇帝開始忌憚清后,所以想借此也除一除?” “你也不必笑話,陛下自有道理?!?/br> 徐承堯冷哼一聲,“道理,好一個道理。” 徐允安靜地沉思了一會兒,又道:“承堯,你當真要執(zhí)迷不語?” “父親大人,你究竟是以什么立場勸說我?” “你既然還叫我一聲父親,又何必問?!?/br> 徐承堯笑得擠出了眼淚,“你以為我為什么叫你父親,沒有為什么,只是我得叫,除了能叫一句父親,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徐允沉默。 若非陛下提點,他至今還不知徐承堯變得沉迷酒色、揮霍無度究竟是為什么。 可一旦陛下提點,那便是到了不得不提點的程度。 陛下要他選擇,若徐承堯一意孤行,徐家陪葬還是棄徐承堯一人。 一如當年,必須有人站出來給出一個“真相”。 當年盛家站出來了,沈家也站出來了。 盛徽兮雖聽不見里面說了什么,但看徐承堯的神色,以及他們此刻的沉默,她的心不斷下沉,這就是最糟糕的結果。 徐允起身,最后說道:“就算你不把我當父親,那你母親你大哥呢?不必說什么他們不會被你牽連,承瑄前段時間出事時你可曾見陛下出手?最是無情帝王家,你不夠狠拋不下那些個養(yǎng)的縱你的人也沒你大哥那么會算計,有的只是自作聰明,隨你罷,你也就這點出息了?!?/br> 他說完就出院子,對沈鶴等人道:“由他考慮一日,明日我們便帶他下山?!?/br> 至于下山會如何,不必說破了。 沈鶴皺眉,他不懂他們那些前程往事,但有一點,他知。 若徐承堯一意孤行,便是與盛meimei漸行漸遠。 他握著盛徽兮初入成懷在馬車上她給他的那個玉墜。 這是一線生機。 他不再躲,直接沖進院子,一把拽起徐承堯,將墜子放在徐承堯手中。 徐承堯看見這個墜子先是一愣,覺得眼熟,細細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失控得拽住沈鶴,激動問,“你怎么會有這個墜子?” 果然,這就是盛meimei和徐承堯的定情信物,便宜這個小子了,他惡狠狠地甩開徐承堯不客氣的手,道:“你已經惹盛meimei傷心一次了,不,除了惹得她回沈莊那次,五年前那場大雨里,你也傷了她一次,若這一次你還惹她生氣,我便帶她離開沈莊,去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br> 徐承堯聽著沈鶴的話,喃喃道:“五年前的大雨?盛……”他看向不遠處面露悵然悲色轉頭要離去的盛徽兮。 初見她時。 ——夫人剛才所說沈姑娘我聽著也十分親切,也十分喜歡,可……盛朝為生煙玉之國朝,亦如盛氏為育煙玉之宗氏,如何敢用一句親切便背棄? ——煙玉之姓是取盛朝之盛字,夫人大概誤解成了其余意思,才會說盛不吉利,此為煙玉之過,望夫人原諒。 盛煙玉? 她真的叫盛煙玉? 腦中飛快回想自己與她相識相知相惜的過往,又記起那日她在詩會上看舞娘所言:舒妙婧之纖腰兮,揚雜錯之袿徽 ——舒妙婧之纖腰兮,揚雜錯之袿徽。 ——你去吧。我也就不必再聽你假惺惺地說喜歡我,我只當你膩了,只當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徐承堯像是明白了什么,慌忙得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衣衫不整,顧不得身上帶著傷,顧不得多日為休息眼前發(fā)黑,他只是盯著那個離去的背影,想要拼盡一切去抓住,去留住。 亦如當年大雨之中。 ——你去吧!從此以后你也不必再假惺惺地為他們討好我!我只當你再也不會回來! 他以為她是討厭他的,討厭到哪怕去死也不愿意嫁給他成為他的妻。 因為他是傻子、呆子,他只會跟在她身后,下雨的身后給她撐傘、下雪的時候給她披外衫、她笑的時候傻傻的盯著她的笑不會夸她讓她高興、她哭的時候呆呆的站在她身邊看著她哭得越來越傷心。 他以為那時候她真的不想要再看見他,所以他走了。 可他想說他從來沒有為父親母親去討好過她,哪怕父親母親在他耳邊說無數句,“好好和盛家小姐玩,她喜歡你,你就好好陪她?!?/br> 他想說,想討好她都是他自愿的。 可是他怕她不想見他的時候他還說話她會嫌他煩。 后面他蹲在屋檐下,等雨停了,他覺得雨過天晴了她應該肚子餓了,他買了她最愛吃的饅頭,回去找她。 可她不見了。 “小姐!” 徐承堯幾乎是摔在盛徽兮身上的,嚇得落霜上前和盛徽兮一起扶住他。 “你沒事吧?”盛徽兮這樣近看他才發(fā)現他面容憔悴,碰到的手都是冰冷冰冷的,比她還冷,她著急著要扶他去去屋子里。 “落霜,去打些熱水來?!?/br> 她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他,哪怕他做出了選擇不要她,她今日見著他便還是要看他好才放心。 她心中告訴自己:最后一次罷,最后要他好一次,今日之后…… 徐承堯靠著她,進了屋,他整個人都窩在她的肩上,拉扯之間,他再次隱約看見了她肩上的那個類似胎記的印記。 他忽然笑了,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笑了,笑到傷口抽痛,狂咳不止。 盛徽兮嘟囔道:“不止是瘋子,還是傻子,是呆子!” 行事瘋癲不顧后果不顧常理也就罷了,為了那些個因為世事規(guī)則身世坎坷的姑娘們成了世人嘲笑的傻子,還癡呆惦記一個在話本子里刁蠻任性恣意欺辱他的高門小姐。 她為他順氣,喊落霜落霜沒聲響,她便起身要去找人,徐承堯一把拽住她的袖子,還沒緩和過來喘著氣生怕她走了還兩只手緊緊拽住。 不論他是傻子還是呆子亦或者是瘋子,她也還是喜歡他。 為了她想成為的不是這瘋子,是想著要成為配得上她的人而已。 怎么還是這樣惹她傷心了? 他懊惱愧疚后悔著急,“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 盛徽兮被他坦然的目光嚇到,“我知,我知道的。”她看向別處,想冷下來待他,眼淚卻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可我也煩了你這心意,既然選了那盛家女,你對我這心意在好不過不在,你在這時候還要告訴我,我只覺得厭煩?!?/br> 她輕輕說著,似怕他有傷在身聽了會過于傷心,都未敢說更重的話,可又氣自己不能狠下心,也和這個徐承堯一般成了個癡傻之人。 “旁人說的混賬話太多,你定是在乎了幾分的,但我顧得了許多卻也顧不得許多,對你掏心掏肺是我的心意,可我也顧不得把它藏起來,你是如何厭煩,我也是顧不得收斂這心的,只等你有一天習慣罷了。” 盛徽兮怔住,“這是什么話?”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徐承堯從她身后埋在她肩上,遮住自己哭了的模樣,悶聲道:“我這就去尋父親我招了都招了,除非他不許我娶你?!?/br> 她又道:“你不想去尋你那盛家女了?” 徐承堯抱緊盛徽兮,“我許諾你,必定不會負你,只是唯獨盛家女,對不起,求你,莫要拿她開玩笑,我真的求你,我們莫要提她了。” 別記起來過去的事,若是忘記了,就連同過去那個傻子呆子都忘了,別記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讓我們都后悔的事。 盛徽兮感受的到他的心,明了,破涕而笑,“既如此,讓我開最后一句玩笑吧。” “什么?” “若盛家女活過來站在你面前,你要如何?” 徐承堯吃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