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丹尼爾開口。

    “不，這樣就好?！边@份歡愉是他欠丹尼爾的。而且他恐怕再沒有這樣的機(jī)會，能整夜將對方抱在懷中。兩天前他還能把這視作理所當(dāng)然；昨晚光是知道丹尼爾還活著就讓他感激涕零，現(xiàn)在他卻無法接受這一切都即將結(jié)束的事實。他緊緊摟著丹尼爾，希望后者感到溫暖而安心。

    丹尼爾的雙手在他腿上緩緩滑動，過了一會兒，他道：“跟我說說，你是怎么把我從巖洞帶出來的？”

    “抱著你出來的。怎么了？”

    “你還真的不把你膝蓋的舊傷放在心上了?！钡つ釥栕饋??！拔业睦咸欤绿崴?，我還指望你會說你有輛腳踏車、推車、或甚至是找位當(dāng)?shù)氐奶舴?。你的膝蓋是不是又受傷了？”

    “一點也沒事。自從在雅各布斯達(dá)爾受傷以來，很久沒這么好過了。我沒騙你?！钡つ釥柵ゎ^給了他一個懷疑的表情，他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的膝蓋并沒有遭受永久性損傷，早該不痛了，我現(xiàn)在只需要多多活動，我找過的醫(yī)生都跟我說了幾個月了，也許他們是對的。其實自從來到這里我就感覺好了不少。這當(dāng)然不算從靜養(yǎng)中恢復(fù)，但鍛煉身體也有益處，殊途同歸?！?/br>
    “真的？”丹尼爾重新躺下。“嗯哼?！?/br>
    “怎么了？”

    “我在維也納時遇到一個家伙，他是個前程似錦的醫(yī)生，對這種事情有不少有趣的觀點。如果是他，大概會說這是你的意識創(chuàng)造出的疼痛，現(xiàn)在只是被帶走了。”

    “什么？怎么會有這種事？”

    “他的主張是你的潛意識——你知道什么是潛意識嗎？——cao控了你的身體。舉例來說，再也無法像個軍人一樣上戰(zhàn)場讓你有罪惡感，所以你的身體自己假裝成受傷的狀態(tài)，制造出疼痛讓你覺得退出行動是無可奈何之事。一旦你又有任務(wù)在身，你就不需要假想出傷病，疼痛也跟著消失了。差不多是這個意思?！?/br>
    “狗屁不通的歪理。誰會對自己干這種事？又怎么做得到？”

    “都說了是潛意識。聽著，不是有個關(guān)于非洲巫術(shù)的傳言嗎？對那些不幸的人下詛咒，讓他們?nèi)諠u憔悴。那是真的嗎？”

    “真的。我叔父親眼目睹過不少次?！?/br>
    “那是魔法嗎？”

    “當(dāng)然不是了。那些受害者相信自己被詛咒了將不久于人世，于是才了無生趣?！?/br>
    “正是如此。你的潛意識會影響到身體做決定。不正是同個道理？”

    “但那都是當(dāng)?shù)厝说拿孕牛笨绿崴狗瘩g，“我是個受過教育的英國人。”

    “只是膝蓋沒那么痛了?！?/br>
    “沒錯，可是……不，我說真的，這都是無稽之談?！?/br>
    丹尼爾聳肩?！昂冒?，我也不知道。這是個新理論，不過在我看來，那位醫(yī)生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在恐懼癥的研究上有不少建樹，事實上，我去咨詢過我對于地下的恐懼，而他告訴我這絕對和我的同性戀傾向有關(guān)。所以，見仁見智吧?！?/br>
    柯提斯眨眨眼?！澳愕摹?？”

    “同性戀傾向、性別倒錯、也就是被同性所吸引。你總該聽過克拉夫特埃賓[4]的研究吧，小可愛?！?/br>
    柯提斯從來沒聽過，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會想深究那是什么?！斑@個江湖術(shù)士說你之所以害怕洞xue，是因為你是個娘炮？”

    “據(jù)他的理論所言，是這樣的?！?/br>
    柯提斯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這個謬論的邏輯缺失?！昂冒?，這可不一定。我就不害怕——”他突兀地停下了。

    一時間屋內(nèi)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接著丹尼爾用稀松平常的語氣開口，“這下我們就有個假說可以驗證了。你要幫男人手yin多少次才會被地下室嚇得動彈不得？隨時歡迎來找我深入研究。”他夸張地拋了個媚眼。

    “你實在是滿嘴跑火車。”柯提斯心懷感激地用一只手撫過丹尼爾的手指。

    “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個維也納醫(yī)生?！钡つ釥柾ｎD了一下，“但他確實有很多新奇的觀點。你知道他說介于恐懼和性之間的是什么嗎？”

    聽起來這又是另一個聳動的新潮觀念。柯提斯好奇地問：“是什么？”

    “Fünf[5]?！?/br>
    這是個小孩子常說的無聊笑話，他還在伊頓學(xué)習(xí)用德語數(shù)數(shù)時就聽過無數(shù)遍了。他作夢都想不到這笑話會在此時出現(xiàn)在丹尼爾的口中。柯提斯笑得彎下腰，倒不是因為那雙關(guān)語有多可笑，更是因為自己居然還能因此放松下來。在他身上的丹尼爾也因為笑意而渾身發(fā)抖，柯提斯緊擁住對方。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安全之處，從雅各布斯達(dá)爾歸來后頭一次，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1]Idicsagas，即冰島傳奇故事，是一種散文敘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于十三至十四世紀(jì)期間，描述維京時期第一批定居者的生活，紀(jì)錄杰出人物、家族之爭以及冰島國的建立。

    [2]亦稱作古北歐語、古斯堪地納維亞語、古冰島語、古挪威語，在維京時期至公元1300年左右通行于斯堪地納維亞居民以及海外殖民地。

    [3]MollyHouse，十八至十九世紀(jì)時期英國一種面向同性戀及異裝癖人士的社交場所，是今日同性戀酒吧的原型之一。

    [4]RichardFreiherrvonKrafftEbing，奧地利精神病學(xué)家、性學(xué)研究創(chuàng)始人，同性戀（homosexual）和異性戀（heterosexual）這類名詞的發(fā)明者。他在《性心理病態(tài)》中闡述了異常性行為的心理，該書標(biāo)志著醫(yī)學(xué)對人類性生活的干預(yù)的開始，打破了基督教會在該方面的壟斷訓(xùn)導(dǎo)地位。

    [5]德文的數(shù)字五?？謶郑╢ear）和性（sex）的讀音近于德文數(shù)字四（vier）和六（sechs）的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