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非眉目間神采奕奕，似是突然醍醐灌頂一般，他心里無能為力的抑郁頓時消散。

    林知非雖然沒有表態(tài)自己到底愿不愿意，但林璇知道，林知非對她說的話動心了。

    馬車停在折桂山下，掀開簾子便看到一片青蔥。

    折桂論道辦在折桂亭，只有一條小路可上折桂亭。七月桂花剛剛開放，一路上金桂飄香，地上鋪了一層碎金，來往之人皆忍不住深深呼吸，享受沁人心脾的香味。

    同林璇這般大的世家子，皆是板著小臉，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半山腰的折桂亭，似是卯足了勁兒一般，鮮少有人讓侍從抱。

    折桂亭連通一處水榭，水榭里荷花大多已謝，但荷葉尚且碧綠，倒是清爽好看。整個折桂亭外圍繞一層桂花樹，這層桂花樹內(nèi)則擺好了許多桌案，桌案上只有一壺清茶并幾卷竹簡。

    亭子周圍有雪色的帷幕隨風(fēng)輕揚，亭子里的上座屬于主持之人。

    林璇之前聽林知非說過，呂相國是今日主持論道之人。

    一國相國，乃文官之首，權(quán)勢加身，再加上掌一國之兵的孫太尉是他知己，呂相國若是不算最大世家，那便無人算了。

    林知非帶著林璇認(rèn)了幾個相熟之人后，便挑了個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坐下。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有人簇?fù)碇蝗司彶蕉鴣怼?/br>
    被簇?fù)淼哪凶颖臣雇χ?，臉龐依稀能看出他年輕時清俊的容顏，只是眉間一道褶痕又給他添了三分威儀。他著一身石青色深衣，玄色滾邊除了腰上配有有一碧玉，輕袍緩帶，再無佩戴飾品。

    但無人敢忽視他，也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因為他是呂諒呂相國。

    林知非和在坐之人一同起身朝呂諒行禮：“見過相國大人?！?/br>
    呂諒面上浮現(xiàn)一抹溫和的笑意：“諸位無需行此大禮，今日論道你我無身份之別，只有學(xué)識之分。各位皆是學(xué)富五車之人，比起諸位老夫也要退居一射之地。”

    眾人忙謙虛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呂諒站得挺直，天然帶一股氣勢，他目光掃過眾人，不疾不徐道：“衛(wèi)國初迎來王上，舉國歡慶，金桂送香，乃一片佳兆，只可惜衛(wèi)國百廢待興，正值缺人之際，老夫焦慮時正巧有了這折桂論道解憂，所以請各位各憑本事，讓老夫一觀?！?/br>
    呂諒走到亭中，淡笑著坐下：“今日既是論道，老夫便想聽聽到底何為“道”，諸位暢所欲言，老夫自會洗耳恭聽！”

    呂相國話中之意就是要擇才了，他不過幾句話，便引得人心潮涌動。

    第13章 論道

    清風(fēng)吹過，細(xì)細(xì)碎碎的桂花脫離枝頭隨風(fēng)而舞，若碎金一般。

    眾人靜靜思量何為“道”時，前方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者已起身行禮道：“老朽拋磚引玉，先來一試?！?/br>
    他年紀(jì)大了，背微微有些彎，雖穿著樸素?zé)o華，眼神卻依舊有神，在坐有人認(rèn)得他，便輕聲道：“這位大家乃御史大人，你瞧那風(fēng)骨清朗，一看便不是凡人。”

    見有人認(rèn)出自己，夏析笑意不變：“夫‘道’者，寬若天際難以窺其邊際，深若海淵難以探其深淺，蕓蕓眾生窮其一生也難以探明，以致圣人有言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老朽如今青絲漸雪卻未曾聞得大道，所以只敢淺談自家的小道?！?/br>
    上首的呂諒聽聲音認(rèn)出了人，雖見不到其神色，但能聽到他語氣里添了些笑意：“還請先生將您的‘小道’細(xì)細(xì)道來?！?/br>
    夏析侃侃而談：“老朽之道是‘學(xué)不可以已’?！?/br>
    林璇彎了彎唇，這位夏御史為人謙虛隨和，風(fēng)骨卻錚錚朗朗，不愧是儒門之人。

    夏析接著敘述：“夫物有始末，粟稻序四季之時，老農(nóng)察而習(xí)之，又把習(xí)得之物口授后人，以種植嘉谷，養(yǎng)育天下之人。此乃學(xué)習(xí)之道，若不察而習(xí)之，則不明何時種何谷，何日收何種，百姓無所食，則天下危矣！遂人不學(xué)便不可知大道，縱大道寬且深若此，難以探尋，但吾一生向?qū)W，終止與死亡之際，亦得吾之大道！”

    一生向?qū)W艱難無比，誰也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做到。夏御史年記不輕了，卻依舊把此作為人生的信條時時鞭策自己，著實讓人欽佩。

    前輩風(fēng)姿卓絕，引得多人起身行禮道：“先生所言極是！學(xué)果真是一大道，縱逆風(fēng)而行，吾輩也應(yīng)一往無前，至死方休！”

    夏析欣慰一笑：“諸位才俊心有丘壑，今日可暢所欲言，老朽只以方才拙見為諸位開個頭?！?/br>
    他行了禮后，低調(diào)坐下耐心地聽其余人論道，斂盡一身鋒芒華光后，夏析看上去如普通的老者一般，并無甚出彩之處。

    林璇欽佩道：“先生大智如愚?！?/br>
    僅僅四字便一針見血的概括了夏析這個人。

    林知非詫異的看了林璇一眼：“想不到我兒看人精準(zhǔn)至此?！?/br>
    林璇天真一笑：“只是突然想到的罷了?！?/br>
    林知非點頭：“看人亦是學(xué)問，一時想到便是靈慧。不過學(xué)不可止，你該向先生學(xué)習(xí)?！?/br>
    林璇乖乖點頭，繞有興致的看向了前方的一位士子。

    這人穿著樸素，卻收拾得一干二凈。他年輕得過份，應(yīng)該只是弱冠之齡，但他面容冷肅，眉目間有些銳意，盡顯意氣。

    “學(xué)生乃堯城郡霍驚風(fēng)，學(xué)生不才，斗膽向諸位才俊討教。”他朝四周俯身一拜道，“一言以蔽之，學(xué)生認(rèn)為的道便是‘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