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楊，名林?！笔愕溃骸敖下牭谜f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宗道：“小可便是?！苯袟盍稚磉叞?nèi)取一錠十兩銀子，送與石秀做本錢。石秀不敢取受，再三謙讓，方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訴說些心腹之話，投托入伙，只聽得外面有人尋問入來。三個(gè)看時(shí)，是做公的，趕入酒店里來。戴宗，楊林見人多，了一驚，乘鬧哄里，兩個(gè)慌忙走了。石秀起身迎住，道：“節(jié)級，那里去來？”楊雄便道：“大哥，何處不尋你，在這里飲酒。我一時(shí)被那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氣力救了我這場便宜。一時(shí)間只顧趕了那，去奪他包袱，撇了足下。這伙兄弟聽得我打，都來相助，依還奪得搶去的花紅緞匹回來，只尋足下不見。有人說道：‘兩個(gè)客人勸他去酒店里酒?！虼酥?，特地尋將來?！笔愕溃骸笆莾蓚€(gè)外鄉(xiāng)客人邀在這里酌三杯，說些閑話，不知節(jié)級呼喚?！睏钚鄞笙?，便問道：“足下高姓大名？貴鄉(xiāng)何處？因何在此？”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平生執(zhí)性，路見不平，便要去舍命相護(hù)，以此都喚小人做拚命三郎。因隨叔父來此地販賣羊馬，不期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楊雄又問：“和足下一處飲酒的客人何處去了？”石秀道：“他兩個(gè)見節(jié)級帶人進(jìn)來，只道相鬧，以此去了。”楊雄道：“恁地便喚酒保取兩酒來，大碗叫眾人一家三碗，了先去，明日得來相會?！北娙硕剂司?，自各散了。楊雄便道：“石家三郎，你休見外。想你此間必?zé)o親眷，我今日就結(jié)義你做個(gè)弟兄，如何？”石秀見說，大喜，便說道：“不敢動(dòng)問節(jié)級貴庚？”楊雄道：“我今年二十九歲?！笔愕溃骸靶〉芙衲甓藲q；就請節(jié)級坐，受小弟拜為哥哥?！笔惆萘怂陌?。楊雄大喜，便叫酒保安排飲饌酒果來，“我和兄弟今日個(gè)盡醉方休。”正飲酒之間，只見楊雄的丈人潘公，帶領(lǐng)了五七個(gè)人，直尋到酒店里來。楊雄見了，起身道：“泰山來做甚幺？”潘公道：“我聽得你和人打，特地尋將來?！睏钚鄣溃骸岸嘀x這個(gè)兄弟救護(hù)了我，打得張保那見影也害怕。我如今就認(rèn)義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迸斯溃骸昂?，好。且叫這幾個(gè)弟兄碗酒了去。”楊雄便叫酒保討酒來。每人三碗了去。便叫潘公中間坐了，楊雄對席上首，石秀下首。三人坐下，酒自來斟酒。潘公見了石秀這等英雄長大，心中甚喜，便說道：“我女婿得你做個(gè)兄弟相幫，也不枉了！公門中出入，誰敢欺負(fù)他！叔叔原曾做甚買賣道路？”石秀道：“先父原是cao刀屠戶。”潘公道：“叔叔曾省得宰牲口的勾當(dāng)幺？”石秀笑道：“自小屠家飯，如何不省得宰殺牲口?！迸斯溃骸袄蠞h原是屠戶出身，只因年老做不得了；只有這個(gè)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下這行衣飯?！比司浦涟牒ǎ?jì)算酒錢。石秀將這擔(dān)柴也都準(zhǔn)折了。三人取路回來。楊雄入得門，便叫：“大嫂，快來與這叔叔相見?！敝灰姴祭锩鎽?yīng)道：“大哥，你有甚叔叔？”楊雄道：“你且休問，先出來相見?！辈计鹛?，走出那個(gè)婦人來。原來那婦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喚做巧云。先嫁了一個(gè)吏員，－是薊州人，喚做王押司。－兩年前身故了，方晚嫁得楊雄，未及一人夫妻。石秀見那婦人出來，慌忙向前施禮，道：“嫂嫂，請坐。”石秀便拜。那婦人道：“奴家年輕，如何敢受禮！”楊雄道：“這個(gè)是我今日新認(rèn)義的兄弟。你是嫂嫂，可受半禮?！碑?dāng)下石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那婦人還了兩禮，請入來里面坐地，收拾一間空房，教叔叔安歇。話休絮煩。次日，楊雄自出去應(yīng)當(dāng)官府，分付家中道：“安排石秀衣服巾幘?！笨偷陜?nèi)有些行李包里，都教去取林楊雄家里安放了。說戴宗，楊林自酒店里看見那伙做公的人來尋訪石秀，鬧鬧里兩個(gè)自走了，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次日又去尋問公孫勝。兩日絕無人認(rèn)得，又不知他下落住處。兩個(gè)商量了且回去。當(dāng)日收拾了行李，便起身離了薊州，自投飲馬川來，和裴宣，鄧飛，孟康一行人馬扮作官軍，星夜望梁山泊來。戴宗要見他功勞，糾合得許多人馬上山，山上自做慶賀筵席，不在話下再說這楊雄的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開屠宰作坊。潘公道：“我家后門頭是一條斷路小巷。有一間空房在后面。那里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在里面，又好照管?！笔阋娏耍蚕捕说谋阋?。潘公再尋了個(gè)舊時(shí)熟識副手，只央叔叔掌管帳目。石秀應(yīng)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綠點(diǎn)起rou案子，水盆，砧頭；打磨了許多刀仗；整頓了rou案；打并人作坊豬圈；趕上十?dāng)?shù)個(gè)肥豬；選個(gè)吉日開張rou。眾鄰舍親戚都來掛紅賀喜，了一兩日酒。楊雄一家得石秀開了店，都?xì)g喜，自此無話。一向潘公，石秀自做買賣。不覺光陰迅速，又早過了兩個(gè)月有余，時(shí)值秋殘冬到。石秀里里外外身上都換了新衣穿著。石秀一日早起五更，出外縣買豬，三日了，方回家來，只見店不開；到家里看時(shí)，rou店砧頭也都收過了。刀仗家伙亦藏過了。石秀是個(gè)精細(xì)的人，看在肚里，便省得了，自心忖道：“常言‘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哥哥自出外去當(dāng)官，不管家事，必是嫂嫂見我做了這衣裳，一定背我有話說。又見我兩日不回，必然有人搬口弄舌。想是疑心，不做買賣。我休等他言語出來，我自先辭了回鄉(xiāng)去休。自古道：‘那得長遠(yuǎn)心的人？’”石秀已把豬趕在圈里，去房中換了手，收拾了包里，行李，細(xì)細(xì)寫了一本清帳，從后面入來。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請石秀坐定酒。潘公道：“叔叔，遠(yuǎn)出勞心，自趕豬來辛苦?！笔愕溃骸罢扇?，禮當(dāng)。且收過了這本明白帳目。若上面有半點(diǎn)私心，天地誅滅！”潘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并不曾有個(gè)甚事?！笔愕溃骸靶‰x鄉(xiāng)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還帳目。今晚辭了哥哥，明早便行?！迸斯犃?，大笑起來，道：“叔叔，差矣。你且住，聽老漢說?！蹦抢献友詿o數(shù)句，話不一席，有分教；報(bào)仇壯士提三尺，破戒沙門喪九泉。畢竟潘公說出甚言語來，且聽下回分解。

    上卷 第四十四回　楊雄醉罵潘巧云　石秀智殺裴如海

    更新時(shí)間:2007112 23:57:18 本章字?jǐn)?shù):9569

    話說石秀回來，見收過店面，便要辭別出門。潘公說道：“叔叔且住。老漢已知叔叔的意了：叔叔兩夜不曾回家，今日回家，見收拾過了家伙什物，叔叔一定心里只道不開店了，因此要去。休說恁地好買賣；便不開店時(shí)，也養(yǎng)叔叔在家。不瞞叔叔說，我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個(gè)王押司，不幸沒了，今得二周年，做些功果與他，因此歇了兩日買賣。明日請下報(bào)恩寺僧人來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則個(gè)。老漢年紀(jì)高大，熬不得夜，因此一發(fā)和叔叔說和。”石秀道：“既然丈人恁地時(shí)，小人再納定性過幾時(shí)?！迸斯溃骸笆迨?，今后并不要疑心，只顧隨分且過?！碑?dāng)時(shí)了幾杯酒并些素食，收過不提。明早，果見道人挑將經(jīng)擔(dān)到來，鋪設(shè)壇場，擺放佛像供器，鼓鐘磬，香花燈燭。廚下一面安排齋食。楊雄在外邊回家來，分付石秀道：“賢弟，我今夜恨當(dāng)牢，不得前來，凡事央你支持則個(gè)?！笔愕溃骸案绺绶判淖匀?，自然兄弟替你料理?！睏钚廴チ?。石秀自在門前管。此時(shí)甫得清清天亮，只見一個(gè)年紀(jì)小的和尚揭起子入來，深深地與石秀打個(gè)問訊。石秀答禮道：“師父少坐?！彪S背后一個(gè)道人挑兩個(gè)盒子入來。石秀便叫：“丈人，有個(gè)師父在這里。”潘公聽得，從里面出來。那小和尚便道：“干爺，如何一向不到敝寺？”老子道：“便是開了這些店面，沒工夫出來?！蹦呛蜕斜愕溃骸把核局苣辏瑹o甚罕物相送，些少掛，幾包京棗。”老子道：“阿也！甚幺道理教師父壞鈔？”教：“叔叔，收過了?！笔阕园崛肴?，叫點(diǎn)茶出來，門前請和尚。只見那婦人從樓上下來，不敢十分穿重孝，只是淡輕抹，便問：“叔叔，誰送物事來？”石秀道：“一個(gè)和尚叫丈人做干爺?shù)模蛠??！蹦菋D人便笑道：“是師兄海黎裴如海。一個(gè)老實(shí)的和尚。他是裴家絨線鋪里小官人，出家在報(bào)恩寺中。因他師父是家里門徒，結(jié)拜我父做干爺，長奴兩歲，因此上，叫他做師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間你只聽他請佛念經(jīng)，有這般好聲音?！笔愕溃骸霸瓉眄サ?。”自肚里已瞧科一分了。那婦人便下樓來見和尚。石秀背叉著手，隨后跟出來，布里張看。只見婦人出到外面，那和尚便起身向前來，合掌深深的打個(gè)問訊。那婦人便道：“甚幺道理教師兄壞鈔？”和尚道：“賢妹，些少微物，不足掛齒?！蹦菋D人道：“師兄何故這般說？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得！”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陸堂了，要來請賢妹隨喜，只恐節(jié)級見怪?！蹦菋D人道：“家下拙夫也不恁地計(jì)較。我娘死時(shí)，亦曾許下血盆愿心，早晚也要來寺里相煩還了?！焙蜕械溃骸斑@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說。但是分付如海的事，小僧便去辦來?！蹦菋D人道：“師兄多與我娘念幾經(jīng)便好?！敝灰娎锩嫜九醭霾鑱?。那婦人拿起一盞茶來，把袖子去茶鍾口邊抹一杯，雙手遞與和尚。那和尚連手接茶，兩只眼涎瞪瞪的只顧那婦人的眼。這婦人一雙眼也笑迷迷的只顧這和尚的眼。人道“色膽如天?！辈环朗阍诓祭镆谎蹚堃?，早瞧科了二分，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guī)追娔瞧拍锍３５闹活檶ξ艺f些風(fēng)話，我只以親嫂嫂一般相待。原來這婆娘倒不是個(gè)良人！莫教撞在石秀手里，敢替楊雄做個(gè)出場也不見得！”石秀一想，一發(fā)有三分瞧科了，便揭起布，撞將出來。那賊禿連忙放茶，便道：“大郎請坐?！边@yin婦便插口道：“這個(gè)叔叔便是拙夫新認(rèn)義的兄弟?！蹦琴\禿虛心冷氣，連忙問道：“大郎，貴鄉(xiāng)何處？高姓大名？”石秀道：“我幺？姓石，名秀！金陵人氏！為要閑管替人出力，又叫拚命三郎！我是個(gè)鹵漢子，禮教不到，和尚休怪！”賊禿連忙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眾僧來赴道場?！边B忙出門去了。那yin婦道：“師兄，早來些個(gè)?！蹦琴\禿連忙走，更不答應(yīng)。yin婦送了賊禿出門，自入里面去了。石秀在門前低了頭只顧尋思，其實(shí)心中已瞧科四分。多時(shí)，方見行者來點(diǎn)燭燒香，少刻。這賊禿引領(lǐng)眾僧都來赴道場。潘公央石秀接著。相待茶湯已罷，打動(dòng)鼓，歌詠贊揚(yáng)。只見這海黎同一個(gè)一般年紀(jì)小和尚做黎，搖動(dòng)鈴杵，發(fā)牒請佛，獻(xiàn)齋贊，供諸天護(hù)法，監(jiān)壇主盟，追薦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只見那yin婦喬素梳，來到法壇上，手捉香爐拈香禮佛。那賊禿越逞精神，搖著鈴杵，唱?jiǎng)诱嫜?。那一堂和尚見他兩個(gè)并肩摩椅，這等模樣，也都七顛八倒。證盟已畢，請眾和尚里面齋。那賊禿讓在眾僧背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這yin婦笑。那yin婦也掩著口笑。兩個(gè)處處眉來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瞧科了，足有五分來不快意。眾僧都坐了齋。先飲了幾杯素酒，搬出齋來，都下了襯錢。潘公致了不安，先入去睡了。少刻，眾僧齋罷，都起身行食去了。轉(zhuǎn)過一遭，再入道場。石秀不快，此時(shí)真到六分，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那yin婦一點(diǎn)情動(dòng)，那里顧得防備人看見，便自去支持眾僧，又打了一回鼓友動(dòng)事，把些茶食果品煎點(diǎn)。那賊禿著眾僧用心看經(jīng)，請?zhí)焱醢輵?，設(shè)浴召亡，參禮三寶。追薦到三更時(shí)分，眾僧困倦，那賊禿越逞精神，高聲念誦。那yin婦在布下久立，欲熾盛，不覺情動(dòng)，便教丫環(huán)請海師兄說話。那賊一頭念經(jīng)，一頭趨到y(tǒng)in婦前面。這yin婦扯住賊禿袖子，說道：“師兄，明日來取功德錢時(shí)就對爹爹說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辟\禿道：“做哥哥的記得。只說‘要還愿也還了好’?！辟\禿又道：“你家這個(gè)叔叔好生利害！”yin婦把頭一搖，道：“這個(gè)睬他則甚！并不是親骨rou！”賊禿道：“恁地，小僧放心?！币活^說，一頭就袖子里捏那yin婦的手。yin婦假意把布來隔。那賊禿笑了一聲，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在板壁后假睡，正瞧得看，已看到七分了。當(dāng)夜五更道場滿散，送佛化紙已了，眾僧作謝回去。那yin婦自上樓去睡了。石秀自尋思了，氣道：“哥哥恁的豪杰，恨撞了這個(gè)yin婦！”忍了一肚皮鳥氣，自去作坊里睡了。次日，楊雄回家，俱各不提。飯后，楊雄又出去了，只見那賊禿又換了一套整整齊齊的僧衣，逕到潘公家來。那yin婦聽得是和尚來了，慌忙下樓，出來迎接著，邀入里面坐地，便叫點(diǎn)茶來。yin婦謝道：“夜來多教師兄勞神，功德錢未曾拜納。”賊禿道：“不足掛齒；小僧夜來所說血盆懺愿心這一事，特稟知賢妹：要還時(shí)，小僧寺里見在念經(jīng)，只要寫疏一道就是?！眣in婦便道：“好，好?！泵醒菊埜刚埑鰜砩塘?。潘公便出來謝道：“老漢打熬不得，夜來甚是有失陪侍。不想石叔叔又肚疼倒了，無人管待。是休怪，休怪?！辟\禿道：“干爺正當(dāng)自在?！眣in婦便道：“我要替娘還了血懺舊愿；師兄說道：明日寺中做好事，就附搭還了。先教師兄去寺里念經(jīng)，我和你明日飯罷去寺里，只要證盟懺疏，也是了當(dāng)一頭事?！迸斯溃骸耙埠?。明日只怕買賣緊，柜上無人?！眣in婦道：“放著石叔叔在家照管，怕怎的？”潘公道：“我兒出口為愿，明日只得要去?！眣in婦就取些銀子做功果錢與賊禿去，“有勞師兄，莫責(zé)輕微。明日準(zhǔn)來上剎討素面?！辟\禿道：“謹(jǐn)候拈香?！笔樟算y子，便起身謝道：“多承布施，小僧將去分表眾僧。來日專等賢妹來證盟?！蹦菋D人直送和尚到門外去了。石秀自在作坊里安歇，起來宰豬趕趁。是日，楊雄至晚方回，婦人待他了晚飯，洗了手，教潘公對楊雄說道：“我的阿婆臨死時(shí)，孩兒許下血盆經(jīng)懺愿心在這報(bào)恩寺中。我明日和孩兒去那里證盟了便回，說與你知道。”楊雄道：“大嫂，你便自說與我，何妨？”那婦人道：“我對你說，又怕你嗔怪，因此不敢與你說?！碑?dāng)晚無話，各自歇了。次自歇了。次日五更，楊雄起來，自去畫卯，承應(yīng)官府。石秀起來自理會做買賣。只見yin婦起來梳頭，里，熏衣裳；洗項(xiàng)，迎兒起來尋香盒，催早飯，潘公起來買紙燭，討轎子。石秀自一早晨顧買賣，也不來管他。飯罷，把丫環(huán)迎兒也打扮了。已牌時(shí)候，潘公換了一身衣裳，來對石秀道：“相煩叔叔照管門前。老漢和拙女同去還些愿心便回?！笔阈Φ溃骸靶∪俗援?dāng)照管。丈人但照管嫂嫂，多燒些好香，早早來。”石秀自瞧科八分了。且說潘公和迎兒跟著轎子，一逕望報(bào)恩寺里來。說海黎這賊禿單為這婦人，結(jié)拜潘公做干爺，只吃楊雄阻滯礙眼，因此不能彀上手，自從和這婦人結(jié)拜起，只是眉來眼去送情，示見真實(shí)的事。因這一夜道場里，見他十分照有意。期日約定了，那賊禿磨備劍，整頓精神。已先在山門下伺候；看見轎子到來，喜不自勝，向前迎接。潘公道：“甚是有勞和尚?！蹦莥in婦人轎來，謝道：‘多多有勞師兄。’賊禿道：“不敢，不敢。小僧已和眾僧都在水陸堂上。從五更起來誦經(jīng)，到如今未曾住歇，只等賢妹來證賢妹來證盟。是多有功德?！卑堰@婦人和老子引到水陸堂上，已自先安排下香花燈燭之類，有十?dāng)?shù)個(gè)僧人在彼看經(jīng)。那yin婦都道了萬禮，參禮了三寶。賊禿引到地藏菩薩面前，證盟懺悔。

    通罷疏頭，便化了紙，請眾僧自去齋，著徒弟陪侍。那賊禿請，干爺和賢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引把這yin婦引到僧房里深處，－預(yù)先都準(zhǔn)備下了－叫聲“師哥，茶來?！敝灰妰蓚€(gè)侍者捧出茶來，白雪錠器盞內(nèi)，朱紅托子，絕細(xì)好茶。罷，放下盞子，“請賢妹里面坐一坐?！庇忠揭粋€(gè)小小閣兒里。琴光黑漆春臺，掛幾幅名人書畫，小桌兒上焚一爐妙香。潘公和女兒一臺坐了，賊禿對席，迎兒立在側(cè)邊。那yin婦道：“師兄，端的是好個(gè)出家人去處，清、幽、靜、樂?！辟\禿道：“妹子休笑話；怎生比得貴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師兄一日，我們回去?！蹦琴\禿那里肯，便道：“難得干爺在此，又不是外人。今日齋食已是賢妹做施主，如何不筋面了去？師哥，快搬來！”說言未了，卻早托兩盤進(jìn)來，都是日常里藏下的希奇果子，異樣菜蔬并諸般素饌之物，排一春臺。yin婦便道：“師兄，何必治酒？反來打攪?！辟\禿笑道：“不成禮教，微表薄情而已?！睅煾鐚⒕苼碚逶诒?。賊禿道：“干爺多時(shí)不來，試嘗這酒。”老兒飲罷道：“好酒！端的味重！”賊禿道。“前日一個(gè)施主家傳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幾瓶來與令婿?！崩蟽旱溃骸吧蹒鄣览恚　辟\禿又勸道：“無物相酬，賢妹娘子，胡亂告飲一杯?！眱蓚€(gè)小師哥兒輪番篩酒。迎兒也勸了幾杯。那yin婦道：“酒住，不去了?！辟\禿道：“難得娘子到此，再告飲一杯?！迸斯修I夫入來，各人與他一杯酒。賊禿道：“干爺不必記掛，小僧都分付了，已著道人邀在外面，自有坐處酒面。干爺放心，且請開懷多飲幾杯，”原來這賊禿為這個(gè)婦人，特地對付這等有力氣的好酒。潘公央不過，多了兩杯，當(dāng)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干爺去上睡一睡?！焙蜕薪袃蓚€(gè)師哥，只一扶，把這老兒攙在一個(gè)冷凈房里去睡了。這里和尚自勸道：“娘子，開懷再飲一杯?！蹦莥in婦一者有心，二來酒入情懷，不覺有些朦朦朧朧上來，口里嘈道：“師兄，你只顧央我酒做甚幺？”賊禿低低告道：“只是敬重娘子?！眣in婦便道：“我酒是罷了賊禿道：“請娘子去小僧房里看佛牙?！眣in婦便道：“我正要看佛牙了來?！边@賊禿把那yin婦一引，引到一處樓上，是那賊禿的臥房，設(shè)得十分整齊。yin婦看了先自五分歡喜，便道：“你端的好個(gè)臥房，干干凈凈！”賊禿笑道：“只是少一個(gè)娘子?！蹦莥in婦也笑道：“你便討一個(gè)不得？”賊禿道：“那里得這般施主？”yin婦道：“你且教我看佛牙則個(gè)?！辟\禿道：“你叫迎兒下去了，我便取出來?！眣in婦便道：“迎兒，你且下去，看老爺醒也未?！庇瓋鹤韵碌脴莵恚タ磁斯?。賊禿把樓門關(guān)上。yin婦笑道：“師兄，你關(guān)我在這里怎的？”這賊禿yin心蕩漾，向前摟住那yin婦，道：“我把娘子十分愛慕，我為你下了兩年心路；今日難得娘子到此，這個(gè)機(jī)會作成小僧則個(gè)！”yin婦道：“我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要騙我。倘若他得知，不饒你！”賊禿跪下道：“只是娘子可憐見小僧則個(gè)！”那yin婦張著手，說道：“和尚家，倒會纏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賊禿嘻嘻的笑著，說道：“任從娘子打，只怕娘子閃了手?！蹦莥in婦yin心飛動(dòng)，便摟起賊禿，道：“我終不成當(dāng)真打你？”賊禿便抱住這yin婦，向前卸衣解帶，了其心愿。好半日，兩個(gè)云雨方罷。那賊禿摟住這yin婦，說道：“你既有心于我，我身死而無怨；只是今日雖然虧你作成了我，只得一霎時(shí)的恩愛快活，不能彀終夜歡娛，久后必然害殺小僧。”那yin婦便道：“你且不要慌。我已尋思一條計(jì)了；我家的老公個(gè)月到有二十來日當(dāng)牢上宿；我自買了迎兒，教他每日在后門里伺候，若是夜晚，他一不在家時(shí)，便掇一個(gè)香桌兒出來，燒夜香為號，你便入來不妨。只怕五更睡著了，不知省覺，那里尋得一個(gè)報(bào)曉的頭陀，買他來后門頭大敲木魚，高聲叫佛，便好出去。若買得這等一個(gè)時(shí)，一者得他外面策望，二乃不叫你失了曉。”賊禿聽了這話，大喜道：“妙哉！你只顧如此行。我這里自有個(gè)頭陀胡道人。我自分付他來策望便了。”yin婦道：“我不敢留戀長久，恐這們疑忌。我快回去是得。你只不要誤約。”那yin婦連忙再整云鬟，重勻粉面，開，開了樓門，便下樓來，教迎兒叫起潘公，慌忙便出僧房來。轎夫了酒面，已在寺門前伺候。那賊禿直送那yin婦到山門外。那yin婦作別了，上轎自和潘公，迎兒歸家，不在話下。說這賊禿自來尋報(bào)曉頭陀。本房原有個(gè)胡道，今在寺后退居里小庵中過活，諸人都叫他做胡頭陀；每日只是起五更來敲木魚報(bào)曉，勸人念佛；天明時(shí)收掠齋飯。賊禿喚他來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鋃子送與胡道。胡道起身說道：“弟子無功，怎敢受祿？日常又承師父的恩惠?！辟\禿道：“我自看你是個(gè)志誠的人，我早晚出些錢，貼買道度牒剃你為僧。這些銀子權(quán)且將去買衣服穿著?！痹瓉磉@賊禿日常時(shí)只是教師哥不時(shí)送些午齋與胡道；待節(jié)下又帶挈他去誦經(jīng)，得些齋襯錢。胡道感恩不淺，尋思道：“他今日又與我銀兩，必有用我處；何必等他開口？*磕z胡道便道：“師父但有使令小道處，即當(dāng)向前?！辟\禿道：“胡道，你既如此好心說時(shí)，我不瞞你：所有潘公的女兒要和我來往，約定后門首但有香桌兒在外面時(shí)，便是教我來。我難去那里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無，我可去。又要煩你五更起來，叫人念佛時(shí)，可就來那里后門頭；看沒人，便把木魚大敲報(bào)曉，高聽叫佛，我便出來?！焙愕溃骸斑@個(gè)*ぞ釵v?！碑?dāng)時(shí)應(yīng)允了。其日，先來潘公后門討齋飯。只見迎兒出來說道：“你這道人如何不來前門討齋飯，在后門里來？”那胡道便念起佛來。里面這yin婦聽得了，便出來問道：“你這人莫不是五更報(bào)曉的頭陀？”胡道應(yīng)道：“小道便是五更報(bào)曉的頭陀，教人省睡，晚間宜燒些香，佛天歡喜?！蹦莥in婦聽了大喜，便叫迎兒去樓上取一串銅錢來施他。這頭陀張得迎兒轉(zhuǎn)背便對yin婦說道：“小道便是海師父心腹之人，特地使我先來探路?！眣in婦道：“我已知道了；今夜晚間你可來看，如有香桌兒在外，你可便報(bào)與他則個(gè)?！焙腊杨^來點(diǎn)著。迎兒取將銅錢來與胡道去了。那yin婦來到樓上，把心腹之事對迎兒說。奴才但得些小便宜，如何不隨順了！說楊雄此日正該當(dāng)牢，未到晚，先來取了鋪蓋去監(jiān)里上宿。這迎兒夜得了些小意兒，巴不到晚，早去安排了香桌兒，黃昏時(shí)掇在后門外。那婦人閃在傍邊伺候。初更左側(cè)，一個(gè)人，戴頂頭巾，閃將入來。迎兒一嚇，道：“誰？”那人也不答應(yīng)。這yin婦在側(cè)邊伸手便扯去他頭巾，露出光頂來，輕輕地罵一聲：“賊禿！倒好見識！”兩個(gè)抱摟著上樓去了。迎兒自來掇過香桌兒，關(guān)上了后門，也自去睡了。他兩個(gè)當(dāng)夜如膠似漆，如糖似蜜，如酥似髓，如魚似水，快活yin戲了一夜。正好睡哩，只聽得咯咯地木魚響，高聲念佛，賊禿和yin婦一齊驚覺。那賊禿披衣起來，道：“我去也。今晚再相會?！眣in婦道：“今后但有香桌兒在后門外，你便不可負(fù)約。如無香桌兒在后門，你便切不可來?！辟\禿下，yin婦替他戴上頭巾。迎兒關(guān)了后門，去了。但是楊雄出去當(dāng)牢上宿，那賊禿便來。家中只有這個(gè)老兒，未晚先自要睡；迎兒這個(gè)丫頭已自做了一了；只要瞞著石秀一個(gè)。那yin婦yin發(fā)起來，那里管顧。這賊禿又知了婦人的滋味，便似攝了魂魄的一般。這賊禿只待頭陀報(bào)了，便離寺來。那yin婦專得迎兒做，放他出入。因此快活往來戲耍，將近一月有余。且說石秀每日收拾了店時(shí)，自在坊里歇宿，常有這件事掛心，每日委決不下，又不曾見這賊禿往來。每日五更睡覺，不時(shí)跳將起來料度這件事。只聽得報(bào)曉頭陀直來巷里敲木魚，高聲叫佛。石秀是乖覺的人，早瞧了九分，冷地里，思量道：“這條巷是條死巷。如何有這頭陀，連日來這里敲木魚叫佛？”

    當(dāng)是十一月中旬之日，五更時(shí)分，石秀正睡不著，只聽得木魚敲響，頭陀直敲入巷里來，到后門口高聲叫道：“普度眾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石秀聽得叫的蹺蹊，便跳將起來去門縫里張時(shí)，只見一個(gè)人，戴頂頭巾，從黑影里，閃將出來，和頭陀去了；隨后便是迎兒關(guān)門。石秀瞧到十分，恨道：“哥哥如此豪杰，討了這個(gè)yin婦！倒被這婆娘瞞過了，做成這等勾當(dāng)！”巴得天明，把豬出去門前掛了，賣個(gè)早市；飯罷，討了一遭賒錢，日中前后，逕到州衙前來尋楊雄。好行至州橋邊，正迎見楊雄。楊雄便問道：“兄弟，那里去來？”石秀道：“因討賒錢，就來尋哥哥?！睏钚鄣溃骸拔页楣偈旅?，并不曾和兄弟快活三杯，且來這里坐一坐。”楊雄把這石秀引到州橋下一個(gè)樓上，揀一處僻靜閣兒里，兩個(gè)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來，安排盤饌海鮮案酒。二人飲過三杯，楊雄見石秀只低頭尋思。楊雄是個(gè)性急人，便問道：“兄弟心中有些不樂，莫不家里有甚言語傷觸你處？”石秀道：“家中也無有甚話。兄弟感承哥哥把做親骨rou一般看待，有句話，敢說幺？”楊雄道：“兄弟何故今日見外？有的話，但說不妨。”石秀道：“哥哥每日出來，只顧承當(dāng)官府，不知背后之事。這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說。今日見得仔細(xì)，忍不住來尋哥哥，直言休怪?！睏钚鄣溃骸拔易詿o背后怪。你且說是誰？”石秀道：“前者，家里做道場，請那個(gè)賊禿海黎來，嫂嫂便和他眉來眼去，兄弟都看見；第三日又去寺里還血盆懺愿心，兩個(gè)都帶酒歸來。我近日只聽得一個(gè)頭陀直來巷內(nèi)敲木魚叫佛，那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來張時(shí)，看見果然是個(gè)賊禿，戴頂頭巾，從家里出去。似這等yin婦，要他何用！”楊雄聽了大怒道：“這賤人怎敢如此！”石秀道：“哥哥且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更后再來敲門。那必然從后門先走，兄弟一把拿來，從哥哥發(fā)落?！睏钚鄣溃骸靶值芤姷檬??！笔阌址指兜溃骸案绺缃裢砬也豢珊l(fā)說話?！睏钚鄣溃骸拔颐魅占s你便是?！眱蓚€(gè)再飲了幾杯，算還了酒錢，一同下樓來；出得酒肆，各散了。只見四五個(gè)虞候，叫楊雄道：“那里不尋節(jié)級！知縣相公后花園里坐地，教尋節(jié)級來和我們使棒。快走！快走！”楊雄便分付石秀道：“大官喚我，只得去應(yīng)答。兄弟，你先回家去?！笔惝?dāng)下自歸來家里，收拾了店面，自去作坊里歇息。且說楊雄被知府喚去，到后花園中使了幾回棒。知府看了大喜，叫取酒來，一連賞了十大賞鍾。楊雄了，都各散了。眾人又請楊雄去酒。至晚，得大醉，扶將歸來。那yin婦見丈夫醉了，謝了眾人，自和迎兒攙上樓梯去，明晃晃地點(diǎn)著燈盞。楊雄坐在上，迎兒去脫靴鞋，yin婦與他除頭巾，解巾幘。楊雄見他來除巾幘，一時(shí)驀上心來，自古道：“醉發(fā)醒時(shí)言?！敝钢莥in婦，罵道：“你這賤人！這賊妮子！好歹我要結(jié)果了你！”那yin婦了一驚，不敢回話，且伏侍楊雄睡了。楊雄一頭上睡，一頭口里恨恨的罵道：“你這賤人！你這yin婦！你這*磡a這*甧j蟲口里倒涎！你這*磡a這*磡q不到得*援韙f你！”那yin婦那里敢喘氣，直待楊雄睡著。看看到五更，楊雄醉醒了，討水。那yin婦起來舀碗水遞與楊雄了，桌上殘燈尚明。楊雄了水，便問道：“大嫂，你夜來不曾脫衣裳睡？”那yin婦道：“你得爛醉了，只怕你要吐，那里敢脫衣裳，只在后倒了一夜。”楊雄道：“我不曾說甚言語？”yin婦道：“你往常酒性好，但醉了便睡。我夜來只有些兒放不下?！睏钚塾謫柕溃骸笆阈值苓@幾日不曾和他快活得三杯。你家里也自安排些請他。”那yin婦便不應(yīng)，自坐在踏上，眼淚汪汪，口里嘆氣。楊雄又說道：“大嫂，我夜來醉了，又不曾惱你，做甚幺了煩惱？”那yin婦掩著淚眼只不應(yīng)。楊雄連問了幾聲，那yin婦掩著臉假哭。楊雄就踏上，扯起他在床上，務(wù)要問他為何煩惱。那yin婦一頭哭，一面口里說道：“我爹娘當(dāng)初把我嫁王押司，只指望‘一竹竿打到底。’誰想半路相拋！今日只為你十分豪杰，嫁得個(gè)好漢，誰想你不與我做主！”楊雄道：“又作怪！誰敢欺負(fù)你，我不做主？”那yin婦道：“我本待不說，又怕你看他道兒；欲待說來，又怕你忍氣?！睏钚勐犃?，便道：“你且說怎幺地來？”那yin婦道：“我說與你，你不要?dú)饪?。自從你認(rèn)義了這個(gè)石秀家來，初時(shí)也好，向后看看放出剌來，見你不歸時(shí)，時(shí)?？戳宋?，說道：‘哥哥今日又不來，嫂嫂自睡，也好冷落。’我只不睬他，不是一日了。這個(gè)且休說。昨日早晨，我在廚房洗項(xiàng)，這廝從后走出來，看見沒人，從背伸只手來摸我胸前，道：‘嫂嫂，你有孕也無？’被我打脫了手。本待要聲張起來，又怕鄰舍得知，笑話裝你的幌子；巴得你歸來，又濫泥也似醉了，又不敢說，我恨不得了他！你兀自來問石秀兄弟怎的！”楊雄聽了，心中火起，便罵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廝倒來我面前，又說海許多事，說得個(gè)‘沒巴鼻！’眼見得那慌了，便先來說破，使個(gè)見識！”口里恨恨地道：“他又不是我親兄弟！趕了出去便罷！”楊雄到天明，下樓來對潘公說道：“牢了的牲口腌了罷，從今日便休要買賣！”一霎時(shí)，把柜子和rou案都拆了。石秀天明正將了rou出來門前開店，只見rou案并柜子都拆翻了。石秀是個(gè)乖覺的人，如何不省得，笑道：“是了；因楊雄醉后出言，走透了消息，倒這婆娘使個(gè)見識攛掇，定反說我無禮，教他丈夫收了rou店。我若和他分辯，教楊雄出丑。我且退一步了，別作計(jì)較?！笔惚闳プ鞣焕锸帐傲税?。楊雄怕他羞辱，也自去了。石秀提了包里，跨了解腕尖刀，來辭潘公，道：“小人在宅上打攪了許多時(shí)；今日哥哥既是收了鋪面，小人告回。帳目已自明明白白，并無分文來去。如有毫昧心，天誅地滅！”潘公被女婿分付了，也不敢留他，由他自去了。這石秀只在近巷內(nèi)尋個(gè)客店安歇，賃了一間房住下。石自尋思道：“楊雄與我結(jié)義，我若不明白得此事，枉送了他的性命。他雖一時(shí)聽信了這婦人說，心中恨我，我也分別不得，務(wù)要與他明白了此一事；我如今且去探聽他幾時(shí)當(dāng)牢上宿，起個(gè)四更，便見分曉?！痹诘昀镒×藘扇?，去楊雄門前探聽，當(dāng)晚只見小牢子取了鋪蓋出去。石秀道：“今晚必然當(dāng)牢，我且做些工夫看便了?！碑?dāng)晚回店里，睡到四更起來，跨了這口防身解腕尖刀，悄悄地開了店門，徑踅到楊雄后門頭巷內(nèi)；伏在黑影里張時(shí)，好交五更時(shí)候；只見那個(gè)頭陀挾著木魚，來巷口探頭探腦。石秀閃在頭陀背后，一只手扯住頭陀，一只手把刀去子上閣著，低聲喝道：“你不要掙扎！若高做聲便殺了你！你好好實(shí)說；海和尚叫你來怎地？”那頭陀道：“好漢！你饒我便說！”石秀道：“你快說！我不殺你！”頭陀道：“海黎和潘公女兒有染，每夜來往，教我只看后門頭有香桌兒為號，喚他‘入；’五更里教我來敲木魚叫佛，喚他‘出?！笔愕溃骸八缃裨谀抢?？”頭陀道：“他還在他家里睡覺；我如今敲得木魚響，他便出來。”石秀道：“你且借你衣服木魚與我?！鳖^陀手里先奪了木魚。頭陀把衣服正脫下來，被石秀將刀就頸下一勒，殺倒在地，頭陀已死了。石秀穿上直掇護(hù)膝，一邊插了尖刀，把木魚直敲入巷里來。那賊禿在上，好聽得木魚咯咯地響，連忙起來披衣下樓。迎兒先來開門，賊禿隨后從門里閃將出來。石秀兀自把木魚敲響。那和尚悄悄喝道：“只顧敲做甚幺！”石秀也不應(yīng)他，讓他走到巷口，一交放翻，按住，喝道：“不要高做聲！高做聲便殺了你！只等我剝了衣服便罷！”那賊禿知道是石秀，那里敢掙扎做聲；被石秀都剝了衣裳，赤條條不著不絲。悄悄去屈膝邊拔出刀來，三四搠死了，把刀來放在頭陀身邊；將了兩個(gè)衣服，卷做一捆包了，再回客房里，輕輕地開了門進(jìn)去，悄悄地關(guān)上了，自去睡，不在話下。說本處城中一個(gè)賣糕粥的王公，其中五更，挑著擔(dān)糕粥，點(diǎn)著個(gè)燈籠，一個(gè)小猴子跟著，出來趕早市。正來到死邊過，被絆一交，把那老子一擔(dān)糕粥傾潑在地下。只見小猴子叫道：“苦也！一個(gè)和尚醉倒在這里！”老子摸得起來，摸了兩手腥血，叫聲苦，不知高低。幾家鄰舍聽得，都開了門出來，點(diǎn)火照時(shí)，只見遍地都是血粥，兩個(gè)尸首躺在地上。眾鄰舍一把拖住老子，要去官司陳告。正是：禍從天降，災(zāi)向地生。畢竟王公怎地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上卷 第四十五回　病關(guān)索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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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當(dāng)下眾鄰舍結(jié)住王公，直到薊州府里首告。知府升廳。一行人跪下告道：“這老子挑著一擔(dān)糕粥，潑翻在地下。看時(shí)，有兩個(gè)死在粥里：一個(gè)是和尚，一個(gè)是頭陀。俱各身上無一絲。頭陀身邊有刀一把?！崩献痈娴溃骸袄蠞h每日常賣糕粥糜營生，只是五更出來趕趁。今朝得起早了些個(gè)，和這鐵頭猴子只顧走，不看下面，一交絆翻，碗碟都打碎了。相公可憐！只見血淥淥的兩個(gè)死，又一驚！叫起鄰舍來，倒被扯住到官！望相公明鏡辦察！”知府隨即取了供詞，行下公文，委當(dāng)方里甲帶了忤作公人，押了鄰舍王公一干公等，下來簡驗(yàn)尸首，明白回報(bào)。眾人登場看檢已了，回州稟復(fù)知府：“被殺死僧人系是報(bào)恩寺黎裴如海。傍邊頭陀系是寺后胡道。和尚不穿一絲，身上三四道搠傷致命方死。胡道身邊見有兇刀一把。只見頂上有勒死傷痕一道，系是胡道掣刀搠死和尚，懼罪自行勒死。”知府叫拘本寺僧，鞫問緣故，俱各不知情繇。知府也沒個(gè)決斷。當(dāng)案孔目稟道：“眼見得這和尚裸形赤體，必是和那頭陀干甚幺不公不法的事，互相殺死，不干王公之事。鄰舍都教召保聽候；尸首著仰本寺住持，即備棺木盛殮，放在別處；立個(gè)互相殺死的文書便了?！敝溃骸耙舱f得是?！彪S即發(fā)落了一干人等，不在話下。前頭巷里那些好事的子弟做成一只曲兒，唱道：堪笑報(bào)恩和尚，撞著前生障；將善男瞞了，信女勾來，要他喜舍rou身，慈悲歡暢。怎極樂觀音方接引，蚤血盆地獄塑來出相？想‘色空空色，空色色空，’他全不記多心經(jīng)上。到如今，徒弟度生回，連長老盤街巷。若容得頭陀，頭陀容得，和合多僧，同房共住，未到得無常勾帳。只道目蓮救母上西天，從不見這賊禿為娘身喪！后頭巷里也有幾個(gè)好事的子弟，聽得前頭巷里唱著，不服氣，便也做只臨江仙唱出來賽他，道：yin戒破時(shí)招殺報(bào)，因緣不爽分毫。本來面目忒蹊蹺：一絲真不掛，立地放屠刀！大和尚今朝圓寂了，小和尚昨夜狂sao。頭陀刎頸見相交，為爭同xue死，誓愿不相饒。兩只曲，條條巷都唱?jiǎng)恿?。那婦人聽得，目瞪口呆，不敢說，只是肚里暗暗地叫苦。楊雄在薊州府里，有人告道殺死和尚頭陀，心里早知了些個(gè)，尋思：“此一事準(zhǔn)是石秀做出來的。我前日一時(shí)間錯(cuò)怪了他。我今日閑些，且去尋他，問他個(gè)真實(shí)?！闭哌^州橋前來，只聽背后有人叫道：“哥哥，那里去？”楊雄回過頭來，見是石秀，便道：“兄弟，我正沒尋你處?！笔愕溃骸案绺?，且來我下處，和你說話?！卑褩钚垡娇偷昀镄》績?nèi)，說道：“哥哥，兄弟不說謊幺？”楊雄道：“兄弟，你休怪我。是我一時(shí)之愚蠢，酒后失言，反被那婆娘猜破了，說兄弟許多不是。我今特來尋賢弟，負(fù)荊請罪?！笔愕溃骸案绺纾值茈m是個(gè)不才小人，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如何肯做別樣之事？怕哥哥日后中了jian計(jì)，因此來尋哥哥，有表記教哥哥看?！睂⒊龊蜕蓄^陀的衣裳。“盡剝在此！”楊雄看了，心頭火起，便道：“兄弟休怪。我今夜碎割了這賤人，出這口惡氣！”石秀笑道：“你又來了！你既是公門中勾當(dāng)?shù)娜耍绾尾恢ǘ?？你又不曾拿得他真jian，如何殺得人？倘或是小弟胡說時(shí)，不錯(cuò)殺了人？”楊雄道：“似此怎生罷休得？”石秀道：“哥哥，只依著兄弟的言語，教你做個(gè)好男子?！睏钚鄣溃骸百t弟，你怎地教我做個(gè)好男子？”石秀道：“此間東門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靜。哥哥到明日，只說道：‘我多時(shí)不曾燒香，我今來和大嫂同去?！涯菋D人賺將出來，就帶了迎兒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里等候著，當(dāng)頭對面，把這是非都對得明白了。哥哥那時(shí)寫與一紙休書，棄了這婦人，不是上著？”楊雄道：“兄弟何必說得？你身上清潔，我已知了。都是那婦人說謊！”石秀道：“不然；我也要哥哥知道他往來真實(shí)的事?！睏钚鄣溃骸凹热恍值苋绱烁咭?，必然不差。我明日準(zhǔn)定和那賤人來，你休要誤了?！笔愕溃骸靶〉懿粊頃r(shí)，所言俱是虛謬?！睏钚郛?dāng)下別了石秀，離了客店，且去府里辦事；至晚回家，并不提起，亦不說甚，只和每日一般；次日，天明起來，對那婦人說道：“我昨夜夢見神人怪我，說有舊愿不曾還得。向日許下東門外岳廟里那炷香愿，未曾還得。今日我閑些，要去還了。須和你同去?！蹦菋D人道：“你便去還了罷。要我去何用？”楊雄道：“這心愿是當(dāng)初說親時(shí)許下的，必須要和你同去。”那婦人道：“既是恁地，我們早些素飯，燒湯洗浴了去?！睏钚鄣溃骸拔胰ベI香紙，雇轎子。你便洗浴了，梳頭插帶了等。我就叫迎兒也去走一遭?！睏钚塾謥砜偷昀锵嗉s石秀：“飯罷便來，兄弟，休?！笔愕溃骸案绺?，你若得來時(shí)，只教在半山里下了轎，你三個(gè)步行上來。我自在上面一個(gè)僻處等你。不要帶閑人上來。”楊雄約了石秀，買了紙燭歸來，了早飯。那婦人不知有此事，只顧打扮的整整齊齊。迎兒也插帶了。轎夫扛轎子，早在門前伺候。楊雄道：“泰山看家，我和大嫂燒香了便回?！迸斯溃骸岸酂恪Ｔ缛ピ缁?。”那婦人上了轎子，迎兒跟著，楊雄也隨在后面。出得東門來，楊雄低低分付轎夫道：“與我上翠屏山去，我自多還你些轎錢?！辈坏絻蓚€(gè)時(shí)辰，早來到翠屏山上。原來這座翠屏山在薊州東門外二十里，都是人家的亂墳；上西一望，盡是青草白楊。并無舍寺院。當(dāng)下楊雄把婦人到半山，叫轎夫歇下轎子，拔去管，搭起轎，叫那婦人出轎來。婦人問道：“怎地來這山里？”楊雄道：“你只顧且上去。轎夫，只在這里等候，不要來，少刻一發(fā)打發(fā)你酒錢?！鞭I夫道：“這個(gè)不妨，小人只在此間伺候便了?！睏钚垡菋D人并迎兒，三個(gè)人上了四五層山坡，只見石秀坐在上面。那婦人道：“香紙如何不將來？”楊雄道：“我自先使人將上去了。”那婦人一引，引到一處古墓里。石秀便把包里腰刀棒都放在樹根前來，道：“嫂嫂拜揖?！蹦菋D人連忙應(yīng)道：“叔叔怎地也在這里？”一頭說，一面肚里吃了一驚。石秀道：“在此專等多時(shí)。”楊雄道：“你前日對我說道，叔叔多遍把言語調(diào)戲你，又將手摸著你胸前，問你有孕也未，今日這里無人，你倆個(gè)對得明白。”那婦人道：“哎呀！過了的事，只顧說甚幺？”石秀睜著眼道：“嫂嫂！你怎幺說？”那婦人道：“叔叔，你沒事自把兒提做甚幺？”石秀道：“嫂嫂！嘻！”便打開包里，取出海黎并頭陀的衣服來，撤放地下，道：“你認(rèn)得幺？”那婦人看了，飛紅了臉，無言可對。石秀颼地掣出腰刀，便與楊雄說道：“此事只問迎兒！”楊雄便揪過那丫頭，跪在前面，喝道：“你這小賤人，快好好實(shí)說！如何在和尚房里入jian，如何約會把香桌兒為號，如何教陀頭來敲木魚，實(shí)對我說，饒你這條性命！但瞞了一句，先把你剁做rou泥！”迎兒叫道：“官人！不干我事，不要?dú)⑽?。我說與你?！比绾紊恐芯疲蝗绾紊蠘强捶鹧溃蝗绾乌s他下樓看潘公酒醒；第三日如何頭陀來后門化齋飯；如何教我取銅錢布施與他；如何娘子和他約定，但是官人當(dāng)牢上宿，要我掇香桌兒放出后門外，便是暗號，頭陀來看了去報(bào)知和尚；如何海黎扮做俗人，帶頂頭巾入來，娘子扯去了露出光頭來；如何五更聽敲木魚響，要看開后門放他出去；如何娘子許我一副釧鐲，一套衣裳，我只得隨順了；如何往來已不止數(shù)十遭，后來便殺了，如何又與我?guī)准罪?，教我對官人說石叔叔把言語調(diào)戲一節(jié)，“這個(gè)我眼里不曾見，因此不敢說。只此是實(shí)，并無虛謬?！庇瓋赫f罷，石秀便道：“哥哥，得知幺？我般言語須不是兄弟教他如此說！請哥哥卻問嫂嫂備細(xì)緣繇！”楊雄揪過那婦人來，喝道：“賊賤人！丫頭已都招了，你便一些兒休賴，再把實(shí)情對我說，饒你這賤人一條性命！”那婦人說道：“我的不是了！你看我舊日夫妻之面，饒恕了我這一遍！”石秀道：“哥哥，含糊不得！須要問嫂嫂一個(gè)從頭備細(xì)原由！”楊雄喝道：“賤人！你快說！”那婦人只得把和尚二年前如何起意；如何來結(jié)拜我父做干爺；做好事日，如何先來下禮；我遞茶與他，如何只管看我笑；如何石叔叔出來了，連忙去了；如何我出去拈香，只管捱近身來；半夜如何到布前我的手，便教我還了愿好；如何叫我是娘子，騙我看佛牙；如何求我圖個(gè)長便；何何教我反問你，便捻得石叔叔出去；如何定要我把迎兒也與他，說：不時(shí)我便不來了：一一都說了。石秀道：“你怎地對哥哥倒說我來調(diào)戲你？”那婦人道：“前日他醉了罵我，我見他罵得蹺蹊，我只猜是叔叔看見破綻，說與他；也是前兩三夜，他先教道我如此說，這早晨把來支吾；實(shí)是叔叔并不曾恁地。”石秀道：“今日三面說得明白了，任從哥哥心下如何措置?！睏钚鄣溃骸靶值?，你與我拔了這賤人的頭面，剝了衣裳，然后我自伏侍他！”石秀便把婦人頭面首飾衣服都剝了。楊雄割兩條裙帶把婦人綁在樹上。石秀把迎兒的首飾也去了，遞過刀來，說道：“哥哥，這個(gè)小賤人留他做甚幺！一發(fā)斬草除根！”楊雄應(yīng)道：“果然！兄弟，把刀來，我自動(dòng)手！”迎兒見頭勢不好，待要叫。楊雄手起一刀，揮作兩段。那婦人在樹上叫道：“叔叔，勸一勸！”石秀道：“嫂嫂！不是我！”楊雄向前，把刀先挖出舌頭，一刀便割了，且教那婦人叫不得。楊雄卻指著罵道：“你這賊賤人！我一時(shí)誤聽不明，險(xiǎn)些被你瞞過了！一者壞了我兄弟情分，二乃久后必然被你害了性命！我想你這婆娘，心肝五臟怎地生著！我且看一看！”一刀從心窩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臟，掛在松樹上。楊雄又將這婦人七件事分開了，卻將釵釧首飾都拴在包里里了。楊雄道：“兄弟，你且來，和你商量一個(gè)長便。如今一個(gè)jian夫，一個(gè)yin婦，都已殺了，只是我和你投那里去安身？”石秀道：“兄弟自有個(gè)所在，請哥哥便行?！睏钚鄣溃骸笆悄抢锶ィ俊笔愕溃骸案绺鐨⒘巳?，兄弟又殺人，不去投梁山泊入伙，投那里去？”楊雄道：“且住。我和你又不曾認(rèn)得他那里一個(gè)人，如何便肯收錄我們？”石秀道：“哥哥差矣。如今天下江湖上皆聞山東及時(shí)雨宋公明招賢納士，結(jié)識天下好漢。誰不知道？放著我和你一身好武藝，愁甚不收留？”楊雄道：“凡事先難后易，免得后患。我卻不合是公人，只恐他疑心，不肯安著我們?！笔愕溃骸八皇茄核境錾?？我教哥哥一發(fā)放心。前著，哥哥認(rèn)義兄弟那一日，先在酒店里和我酒的那兩人：一個(gè)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戴宗，一個(gè)是錦豹子楊林。他與兄弟十兩一錠銀子，尚兀自在包里，因此可去投托他?！睏钚鄣溃骸凹扔羞@條門路，我去收拾了些盤纏便走?！笔愕溃骸案绺纾阋策@般搭纏。倘或入城事發(fā)住，如何脫身？放著包里里見有若干釵釧首飾，兄弟又有些銀兩，再有人同去也彀用了；何須又去取討？惹起是非來，如何解救？這事少時(shí)便發(fā)，不可遲滯，我們只好望山后走?！笔惚惚成习?，拿了棒；楊雄插了腰刀在身邊，提了樸刀。待要離古墓，只見松樹后走出一個(gè)人來，叫道：“清平世界，蕩蕩干坤，把人割了，卻去投奔梁山泊入伙！我聽得多時(shí)了！”楊雄，石秀看時(shí)，那人納頭便拜。

    楊雄認(rèn)得。這人姓時(shí)，名遷，祖貫是高唐州人氏；流落在此，只一地里做些飛檐走壁跳籬騙馬的勾當(dāng)；曾在薊州府里官司，是楊雄救了；人都叫他做鼓上蚤。當(dāng)時(shí)楊雄便問時(shí)遷：“你如何在這里？”時(shí)遷道：“節(jié)級哥哥聽稟：小人近日沒甚道路，在這山里掘些古墳，覓兩分東西。因見哥哥在此行事，不敢出來沖撞。聽說去投梁山泊入伙，小人如今在此，只做得些偷雞盜狗的勾當(dāng)，幾時(shí)是了？跟隨得二位哥哥上山去，不好？未知尊意肯帶挈小人否？”石秀道：“既是好漢中人物，他那里如今招納壯士，那爭你一個(gè)？若如此說時(shí)，我們一同去?！睍r(shí)遷道：“小人認(rèn)得小路去。”當(dāng)下引了楊雄，石秀三個(gè)人自取小路下后山投梁山泊去了。說這兩個(gè)轎夫在半山里等到紅日平西，不見三個(gè)下來；分付了，又不敢上去；挨不過了，不免信步尋上山來。只見一群老鴉成團(tuán)打塊在古墓上。兩個(gè)轎夫上去看時(shí)，原來是老鴉奪那肚腸，以此聒噪。轎夫看了，著一驚，慌忙回家報(bào)與潘公，一同去薊州府里首告。知府隨即差委一員縣尉帶了忤作行人來翠屏山檢驗(yàn)尸首。已了，回復(fù)知府，稟道：“檢得一口婦人潘巧云副在松樹邊；使女迎兒殺死在古墓下；墳邊遺下一堆婦人與和尚頭陀衣服?！敝犃?，想起前日海和尚頭陀的事，備細(xì)詢問潘公。那老子把這僧房酒醉一節(jié)和這石秀出去的緣由細(xì)說了一遍。知府道：“眼見得這婦人與和尚通jian。那女使頭陀做。想石秀那道路見不平，殺死頭陀，和尚；楊雄這廝今日殺了婦人女使無疑。*ψw是如此。只拿得楊雄，石秀，便知端的。”當(dāng)即行移文書，捕獲楊雄，石秀。其余轎夫等，各放回聽候。潘公自去買棺木，將尸首殯葬，不在話下。再說楊雄，石秀，時(shí)遷，離了薊州地面，在路夜宿曉行，不則一日，行到鄆州地面；過得香林，早望見一座高山。不覺天色漸漸晚了，看見前面一所靠溪客店。三個(gè)人行到門首，店小二待關(guān)門，只見這三個(gè)人撞將入來。小二問道：“客人，來路遠(yuǎn)，以此晚了？”時(shí)遷道：“我們今日走了一百里以上路程，因此到得晚了?！毙《绶潘齻€(gè)入來安歇，問道：“客人，不曾打火幺？”時(shí)遷道：“我們自理會。”小二道：“今日沒客歇上有兩只鍋干凈，客人自用不妨?！睍r(shí)遷問道：“店里有酒rou賣幺？”小二道：“今日早起有些rou，都被近村人家買了去，只剩得一酒在這里，并無下飯?！睍r(shí)遷道：“也罷；先借五升米來做飯，理會。”小二哥取出米來與時(shí)遷，就起一鍋飯來。石秀自在房中安頓行李。楊雄取出一只釵兒，把與店小二，先回他這酒來，明日一發(fā)算帳。小二哥收了釵兒，便去里面掇出那酒來開了，將一碟兒熟菜放在桌子上。時(shí)遷先提一桶湯來叫楊雄，石秀洗了手一面篩酒來，就來請小二哥一處坐地酒；放下四只大碗，斟下酒來。石秀看見店中檐下插著十?dāng)?shù)把好樸刀，問小二道：“你家店里怎的有這軍器？”小二哥應(yīng)道：“都是主人家留在這里?！笔愕溃骸澳慵抑魅耸巧蹒蹣尤耍俊毙《溃骸翱腿?，你是江湖上走的人，如何不知我這里的名字？前面那座高山便喚做獨(dú)龍山。山前有一座凜巍巍岡子便喚做獨(dú)龍岡。上面便是主人家住宅。這里方圓三十里，喚做祝家莊、莊主太公祝朝奉有三個(gè)兒子，稱為‘祝氏三杰?！f前莊后有五七百人家，都是佃戶。各家分下兩把樸刀與他。這里喚作祝家店。常有數(shù)十個(gè)家人來店里上宿，以此分下樸刀在這里?！笔愕溃骸八周娖髟诘昀镉?？”小二道：“此間離梁山泊不遠(yuǎn)，只恐他那里里賊人來借糧，因此準(zhǔn)備下?！笔愕溃骸芭c你些銀兩，回與我一把樸刀用，如何？”小二哥道：“這個(gè)使不得，器械上都編著字號。我小人不得主人家的棍棒。我這主人法度不輕?！笔愕溃骸拔易匀⌒δ?，你便慌。且只顧酒?！毙《溃骸靶∪瞬坏昧?，先去歇了?？腿俗员?，寬飲幾杯?！毙《缛チ?。楊雄，石秀，又自了一回酒。只見時(shí)遷道：“哥哥，要rou幺？”楊雄道：“店小二說沒了rou賣，你又那里得來？”時(shí)遷嘻嘻的笑著去上提出一只老大公雞來。楊雄問道：“那里得這雞來？”時(shí)遷道：“小弟卻去后面凈水，見這只雞在籠里，尋思沒甚酒，被我悄悄把去溪邊殺了，提桶湯去后面，就那里得干凈，得熟了，把來與二位哥哥?！睏钚鄣溃骸澳氵@廝還是這等賊手賊！”石秀笑道：“還未改本行！”三個(gè)笑了一回，把這雞來手撕開了，一面盛飯來。只見那店小二略睡一睡，放心不下，爬將起來，前后去照管；只見廚桌上有些雞毛和雞骨頭，卻去上看時(shí)，半鍋肥汁。小二慌忙去后面籠里看時(shí)，不見了雞，連忙出來問道：“客人，你們好不達(dá)道理！如何偷了我店里報(bào)曉的雞？”時(shí)遷道：“見鬼了！耶！耶！我自路上買得這只雞來，何曾見你的雞！”小二道：“我店里的那里去了？”時(shí)遷道：“敢被野貓拖了，黃猩子了，鷂鷹撲去了？我怎地得知？”小二道：“我的雞在籠里，不是你偷了是誰？”石秀道：“不要爭。直幾錢，賠了你便罷。”店小二道：“我的是報(bào)曉雞，店內(nèi)少他不得。你便賠我十兩銀子也不濟(jì)，只要還我雞！”石秀大怒道：“你詐哄誰！老爺不賠你便怎的！”店小二笑道：“客人，你們休要在這里討野火！只我店里不比別處客店∶你到莊上便做梁山泊賊寇解了去！”石秀聽了，大罵道：“便是梁山泊好漢，你怎幺了我去請賞？”楊雄也怒道：“好意還你些錢，不賠你怎地我去？”小二叫一聲：“有賊！”只見店里赤條條地走出三五個(gè)大漢來，逕奔楊雄，石秀來。被石秀手起，一拳一個(gè)，都打翻了。小二哥正待要叫，被時(shí)遷一拳打腫了臉，做聲不得。這幾個(gè)大漢都從后門走了。楊雄道：“兄弟，這們一定去報(bào)人來，我們快吃了飯走了罷。三個(gè)當(dāng)下吃飽了，把包里分開背了，穿上麻鞋跨了腰刀，各人去架子上揀了一條好樸刀。石秀道：“左右只是左右，不可放過了他！”便去前尋了把草，里點(diǎn)個(gè)火，望里面四下燒著?？茨遣莘勘伙L(fēng)一煽，刮刮雜雜火起來。那火頃刻間天也似般大。三個(gè)拽開腳步，望大路便走。三個(gè)人行了兩個(gè)更次，只見前面后面火把不計(jì)其數(shù)；約有一二百人，發(fā)著喊，趕將來。石秀道：“且不要慌，我們且揀小路走?！睏钚鄣溃骸扒易。∫粋€(gè)來殺一個(gè)！兩個(gè)來殺一雙！待天色明朗即走！”說猶未了，四下里合攏來。楊雄當(dāng)先，石秀在后，時(shí)遷在中，三個(gè)挺著樸刀來戰(zhàn)莊客。那伙人初時(shí)不知，輪著棒趕來，楊雄手起樸刀，早戳翻了五七個(gè)，前面的便走，后面的急待要退。石秀趕入去，又戳翻了六七人。四下里莊客見說殺傷了十?dāng)?shù)人，都是要性命的，思量不是頭，都退去了。三個(gè)得一步趕一步。正走之間，喊聲又起。枯草里舒出兩把撓來，正把時(shí)遷一撓搭住，拖入草窩里去了。石秀急轉(zhuǎn)身來救時(shí)遷，背后又舒出兩把撓來，得楊雄眼快，便把樸刀一撥撥開，望草里便戳。都走了。兩個(gè)見捉了時(shí)遷，怕深入重地，亦無心戀戰(zhàn)：“顧不得時(shí)遷了，且四下里尋路走罷?！币娺h(yuǎn)遠(yuǎn)的火把亂明，小路又無叢林樹木，得有路便走，一直望東邊去了。眾莊客四下里趕不著，自救了帶傷的人去，將時(shí)遷背剪綁了，押送祝家莊來。且說楊雄、石秀，走到天明，望見一座村落酒店。石秀道：“哥哥，前頭酒肆里買碗酒飯了去，就問路程?！眱蓚€(gè)便望村店里來，倚了樸刀坐下，叫酒保取些來，就做些飯。酒保一面下菜蔬，燙將酒來。方欲待，只見外面一個(gè)大漢走入來，生得臉方腮，眼鮮耳大，貌丑形，穿一領(lǐng)茶褐衫，戴一頂萬字頭巾，系一條白絹搭膊下面穿一雙油膀靴叫道：“大官人教你們挑了擔(dān)來莊上納?！钡曛魅诉B忙應(yīng)道：“裝了擔(dān)，少刻便送到莊上。人分付了，便轉(zhuǎn)身；又說道：“快挑來！”待出門，正從楊雄，石秀前面過。楊雄認(rèn)得他。便叫一聲“小郎，你如何在這里，不看我一看？”那人回轉(zhuǎn)頭來看了一看，也認(rèn)得，便叫道：“恩人如何來到這里？”望著楊雄便拜。不是楊雄撞見了這個(gè)人，有分教：三莊盟誓成虛謬，眾虎咆哮起禍殃。畢竟楊雄，石秀，遇見的那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上卷 第四十六回　撲天雕兩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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