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壓低了點聲音，道：“老奴不懂國事，也不通仙法。不過老奴聽說，國師孫果最近行事很有些不同尋常?，F(xiàn)如今他日常出入的儀仗比著宗室親王還要隆重些，這可與修道人不貪人間富貴有些不同。而且他不停向圣上要人要地要錢糧，妖道卻始終不滅，當(dāng)中總有些玄虛。圣上，這些修道者個個身懷異術(shù)，萬一有了異心……”

    明皇嘿的一聲冷笑，道：“就算他真有異心，諒也翻不出什么花樣來。”

    高力士連聲稱是，趕緊歌功頌德。

    明皇一擺手，高力士立刻應(yīng)聲而停。觀月樓上靜默片刻，忽然啪的一聲，明皇重生拍在白玉欄桿上，喝道：

    `“朕才是真龍！”

    卷二　逐鹿 章十三 未央 上

    從日到夜，丁丁當(dāng)當(dāng)?shù)那脫袈暰蜎]有斷過。在旁人耳中聽來，每一聲敲擊的間隙都是一模一樣，絕無分毫差別。這數(shù)日之中，敲擊聲何止響了十萬下，要做到每一記間隔始終如一，這當(dāng)中的難處只消稍有些道行的人都會知曉。這幾天來每一個途經(jīng)紀(jì)若塵獨居院落的道士都心中暗贊，贊他天資無雙，在短短時間內(nèi)修為竟然已到了這個地步。群道又嘆紫微紫陽真人慧眼獨具，能從遙遠西疆將他帶了回來。只可惜如今道德宗危機四伏，弄不好等不到他修煉有成，就要先赴輪回了。

    但在紀(jì)若塵自己耳中，聲聲敲擊盡管輕重間隔完全一致，但仍有極細微的不同。其實就是他自己也說不出究竟有哪些不同，只是靈識中隱隱覺得似乎自己每一下敲擊，都會引出面前那塊定海神針鐵不同的反應(yīng)，或柔或剛，或滑或澀，似乎全無規(guī)律，又似有規(guī)律可循。

    最初的兩天，紀(jì)若塵只是機械地以手中的錘鑿不停地刻著定海神針鐵，千萬遍的重復(fù)動作令他幾乎有一種回到了龍門客棧的恍惚感覺。那時他尚年幼，只知道依著老板和老板娘的指令行事，要他做什么就得一板一眼的照做，否則就得討來一頓暴打。紀(jì)若塵當(dāng)時怎么也想不通為何抬腿、邁步、舉手這些再尋常不過的動作要做成千上萬遍，而且平日端茶倒水時也不能有分毫的差錯。不過在老板娘的怒吼和責(zé)打下，不過三年時光他已將數(shù)百個基本動作練得爛熟，就是睡夢中也不會有分毫差錯。也不知自何時起，他就從這些基本動作中體會到了若隱若現(xiàn)的奇異感覺，偶爾能有兩個連續(xù)動作能夠與這種玄異感覺契合，就會變得特別順暢且隨心所欲，若大河濤濤東去，無可阻擋。

    平時掃地煮飯也就罷了，如在打悶棍時能夠有一個動作契合得上玄異感覺，那這一棍多半不會落空。若是運道爆發(fā)，能夠找得準(zhǔn)二三個動作的感覺，那幾乎無論對方是誰，都要被紀(jì)若塵一棍放倒。

    此刻回想，那幾年中倒在紀(jì)若塵棍下的頗有道行不錯之人，而他只是一個毫無道行的少年，能夠打倒那些修為有成之士，想來和那玄異感覺多少有些關(guān)系。

    只是這感覺太虛無飄渺，他又年幼，自入了道德宗山門、起始修習(xí)三清真訣之后，紀(jì)若塵就沒在這些動作上多下功夫。

    此次回山，夜月依舊，然而紀(jì)若塵的心境又有不同。

    無論何時，只消是一人獨處，顧清的身影就會在他眼前出現(xiàn)。他幾乎看得到，顧清正自在他的書房中徘徊，偶爾拿起本書在信手翻閱。靜坐冥思時，則會忽而有一片黑暗涌出，將他本已歸于寂滅的神識淹沒。每一次，在這片冰寒、陰濕、粘膩的黑暗盡頭，總會亮起一點紫色的電光，瞬間化成漫天而下的天火雷雨，火雨狂雷中吟風(fēng)踏虛而來，足下蓮花釋出片片蓮瓣，向紀(jì)若塵當(dāng)頭落下。

    蓮瓣沾體，立時就是鉆心的痛。紀(jì)若塵這才發(fā)現(xiàn)，那哪里是什么蓮瓣，而是一叢叢的天火！可是周圍的黑暗如一團泥漿，束縛得他動彈不得！

    只有真正被天火燒灼過，才會切實體會到那種深入神識、完全無法承受的痛楚。每一次，他都盯著吟風(fēng)，咬牙死挺，直到意識被灼得模糊，才會大叫一聲，從冥思中醒來。從夢魘一般的幻境中蘇醒時，他都會汗透重衣，虛弱不堪。體內(nèi)真元非但沒有任何受益，反而弱了三分。

    如是幾次，他索性不再修習(xí)三清真訣，而只是cao起錘鑿，嘗試著在神鐵上刻下自己的印記。

    只有這樣，他才能暫時忘記吟風(fēng)，忘記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午后。

    然而那切骨透髓的痛仍在，就算埋藏的再深，也還是在的，一如冥海萬里冰蓋下的潛流，洶涌處不亞于海面上的巨浪。

    不能清修，也不能睡覺。每次一合眼，熟悉的黑暗就會向他撲來。但醒著又能如何？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此時看上去都是凄清冰涼，時時令他有塵世雖大，只余他一人的驚慌感覺。

    只有永無休止的鑿擊，才可令他從夢魘中復(fù)蘇。

    妙隱所遺的錘鑿一入手，就令他感覺十分舒服，粗糙不平的表面和掌心的每一分紋理都非常貼合。這一副錘鑿就似他手臂的延伸，可以把每一分敲擊的感覺都分毫不錯地傳遞到他的肌膚上。他似乎可以感覺到定海神針鐵有所回應(yīng)，對于敲擊的反應(yīng)或喜或怒，各有不同。

    偶有一次福至心靈，他的神識剛契合進玄異感覺，左掌中就傳來陣陣灼痛。紀(jì)若塵低頭一看，驚見黝黑的定海神針鐵上已凹進一個小坑。

    這塊集天地靈氣、堅固無匹的千年神鐵竟然被刻出了一個印記？

    紀(jì)若塵強壓下心底的震驚，向手中錘鑿?fù)?，錘鑿依舊暗淡無光，卻未見分毫傷損。如此一來，紀(jì)若塵心思終于完全被吸引過來。

    他就此停了手，仰天苦思。

    此刻月已西傾，寒夜風(fēng)疾露重。但在紀(jì)若塵獨居院落外，有一個窈窕身影已立了整整一個時辰。她全然不理會發(fā)際眉梢上凝結(jié)的夜露，雙眸定定地凝望著半空弦月，動也不動。

    她心神已全然被院落中傳來的敲擊聲吸引住，臉色也越來越是蒼白，到后來白得簡直似一張宣紙。每一下敲擊聲都回蕩在心底，如洪鐘巨流般沖擊著她。她本能地感覺到敲擊聲非止是均勻如一那么簡單，內(nèi)中似乎含有某些契合了天地大道的東西，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就是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夜寒露重。

    雖有四方仙甲在身，按理說早該不懼世間寒冷，然而她的心底仍一波波的涌動寒潮與羞怒。

    “冰仙啊冰仙，難道你就這樣放棄了不成？”她自問。

    她天資驚才絕艷，自己也向以成為將來的道德宗第二人自勉。至于紫微真人，那是千年才出一個的妖孽，不能相比的。

    然而她本是波瀾不驚的清修生涯自六年前就發(fā)生了改變。紀(jì)若塵看上去一無天資，二無人品，可諸位師長均對他青眼有加，當(dāng)時令人費解。然而隨后他的道行進境神速，起始下山歷練后更是如此。他每次回山，修為都進了一層，簡直就是一日千里。

    一年前，她還不屑于與紀(jì)若塵切蹉，然而現(xiàn)時現(xiàn)地，她卻有些不知誰勝誰負了。

    這一年來，姬冰仙的修為也是突飛猛進，此刻距離上清大關(guān)已經(jīng)不遠。紫微真人一脈傳下的冰璃訣又使得她靈覺神識的敏銳遠超自身道行修為，是以此刻她才能自紀(jì)若塵的敲擊聲中聽出不同來。

    恰在她集中心神，勉力一探敲擊聲中奧秘之際，已連續(xù)響了數(shù)日的敲擊忽然停了！

    姬冰仙臉上一陣紅潮泛起，身體輕輕一顫，鼻中已垂下兩道血線。一動一靜之間，她竟已受了不輕的傷。

    望著夜色下寧靜的院落，姬冰仙眼中光芒變幻不定，終于一咬牙，如風(fēng)般離去。

    遠處的夜色中，尚秋水慢慢步出，向姬冰仙消逝的地方望了望，一臉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精舍之中，一身寬袍的紫陽真人擺開紋枰，招呼了云風(fēng)賞月奕棋。一顆顆黑白子逐次在紋枰展開，起手十余子，紫陽真人已小有優(yōu)勢。他心情大好，撫須微笑道：“云風(fēng)啊，你棋藝倒是沒什么長進嘛！”

    云風(fēng)面色略顯凝重，手中棋子并不落下，只道：“師父，前次下山您的隱傷還未痊愈，現(xiàn)在應(yīng)該閉關(guān)清養(yǎng)才是?，F(xiàn)在大敵環(huán)伺，我宗還得您主持大局，等您身體好了，弟子再來陪您下棋不遲?！?/br>
    紫陽真人擺手道：“為師天資不夠，修為尋常。這傷閉關(guān)是十天，不閉關(guān)是一旬，沒什么大礙。對了，若塵現(xiàn)在情況如何了？”

    云風(fēng)道：“若塵似已領(lǐng)悟到了妙隱遺寶的用處，現(xiàn)下身上那嗜血兇怨的氣息已淡了許多。不過云風(fēng)有一事不明，妙隱真人遺寶蒙塵千年，誰也不知其中功用。師父卻把它交與若塵，難道您已勘破了其中妙用？”

    紫陽真人搖頭道：“妙隱真人道法通天，為師與他相距何止十萬八千里，哪里看得破遺寶中的玄機？我只是揣度著妙隱真人生前所修法門似與若塵此刻境況有一二相似之處，于是才將妙隱遺寶交與若塵，希望他能夠從中領(lǐng)悟出些什么，消一消元神中的血氣，至少鎮(zhèn)定一下心神。如果任他元神中的血氣滋生，恐怕日后非旦修不成三清正法，還有可能走火入魔，墮入邪道。不過為師倒沒想到他這樣快就能駕馭妙隱真人的遺寶，看來天資與運勢都是一時無雙，紫微掌教神算無差?！?/br>
    紫陽真人此時似也無心下棋，一枚云子久久落不下去，嘆一口氣，道：“既然若塵過了這一關(guān)，那今后無論我宗遇到怎樣劫難，只要有他在，仍有中興之望?！?/br>
    云風(fēng)指尖微微一顫，抬頭向紫陽真人望去。就在此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道滾滾炸雷，轟轟隆隆，聲勢好不浩大。西邊天際又現(xiàn)出一道火雨，迤邐向東，劃破半邊夜空，沿途灑下萬千繽紛落英，瑰麗玄異。本是穩(wěn)如泰山的太上道德宮竟然輕輕地晃了一晃！

    異變突生，云風(fēng)面色一變，當(dāng)即長身而起。太上道德宮及周邊諸宮內(nèi)人聲驟起，一道道飛劍法寶光芒升空而起，四下巡弋，要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紫陽真人向窗外望了一望，當(dāng)即撫須笑道：“原來是一元道人！嗯，此時因緣際會，要找齊五百人來布個一氣混元大陣倒是不難，倒讓他出了一回風(fēng)頭。哼，我宗護山大陣玄妙高深，哪里是一座區(qū)區(qū)炎龍塔可以攻得破的。當(dāng)日妖后文婉出其不意，又是自內(nèi)攻外，這才給她僥倖破陣而出。至於這個一元嘛，他道行或連文婉的一半都不如，就是再多來幾個也是一樣?！?/br>
    天際又是一道熊熊火流涌過，聲勢比前次更加浩大，但只在太上道德宮中激起幾道微風(fēng)。道德宗群道見了，也知來襲者力有不遂，掌教又沒有下令反擊，于是議論一番，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火雨余焰未息之時，紫陽真人又復(fù)與云風(fēng)奕棋去了。

    太上道德宮中，仍有數(shù)個場所靜悄悄的，完全未受到這一場變故的影響，紀(jì)若塵所居的院落也在其中。他全副靈識都鎖在了眼前的定海神針鐵上，根本沒有注意到窗外的變化。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月向西斜，他眼中才精光一現(xiàn)，低喝一些，手中錘鑿如狂風(fēng)驟雨般落了下去！

    短短剎那，鐵鑿已不知在定海神針鐵上敲擊了多少下。每一下敲擊，他的靈識深處都會涌出一點清流，將沉抑已久的陰郁滌去，令神識重復(fù)清明，內(nèi)心再獲安樂。那些揮之不去的往事，似也有排解開的跡象，許是下一個剎那，就會化作清風(fēng)明月，過不留痕。

    定海神針鐵似有感應(yīng)，自行變化，眼看著一個塵字已然現(xiàn)形。

    然而就在他已有所悟時，忽然一道滔滔血氣不知自何處涌出，瞬間已淹沒了紀(jì)若塵整個神識！在這滔滔血海之中，他剛剛得到了安寧早消得無影無蹤，只聽到冥冥中似有一個聲音在大叫著：

    “你真要看破紅塵，忘卻前事嗎？！”

    那聲音細細聽來，竟然就是他自己的聲音！

    紀(jì)若塵全身一震，已自冥思中醒來。他周身汗出如漿，幾欲虛脫，經(jīng)脈關(guān)竅中空空蕩蕩的，一絲真元也無。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沒什么不同。

    但他心底知道，有一些東西已經(jīng)變了。以往處處隱忍、心灰意冷的心境早不復(fù)存，代之以隱隱的焦燥和沖動，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

    紀(jì)若塵心下暗驚，這正是心魔初起的征兆，也是三清真訣開篇一卷就反復(fù)提到的大忌。如不能恢復(fù)清靜無為的心境，那么輕則真元逆行，道行大損；重則內(nèi)火焚身，損毀百年道基，來世也無修道之望。

    心潮涌動之際，他手指無意中拂過面前鐵棍，忽然感覺有異。一眼望去，只見定海神針鐵一梢上正刻著一個狂草書就的‘紀(jì)’字！

    他驚異不已，明明剛才心中所思的是塵，如何就變成了紀(jì)？還沒等他想清這一節(jié)，那個紀(jì)字忽然變得通體血紅，一道血光直沖入眼！紀(jì)若塵悶哼一聲，仰天就倒，再也不省人事。

    悠悠醒來時，仍是月華滿天，只是不知已過了幾日。

    卷二　逐鹿 章十三 未央 下

    紀(jì)若塵仰臥，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然他的視線早已穿越了木椽青瓦，望向了蒼穹深處。在無盡遠處，點點繁星中間，似有一條滔滔大河在緩緩流過。

    河中波濤平緩，可是每一條微小的漣漪，實際上都不知有幾萬萬丈高！

    他心中微微一動，此河若是有名，當(dāng)為‘天命’。

    與浩浩蒼穹，茫茫大道相比，一人之力實與微塵無異，是以天命難違。凡人所謂道行通天，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欺欺人罷了。

    紀(jì)若塵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每一下博動，都會有一個念頭涌出，不可抑止。若真有人道行高至能夠與天比高，又當(dāng)如何？

    他知道這個想法荒謬之極。

    道德宗無上寶典三清真訣開篇即道，修道之士首重順天而為，以頓悟天心大道為飛升第一訣要。這與尋常修道派別講究逆天而行，奪天地造化以培本身精元的修法大有不同。然而道德宗弟子修道時起手快，道基穩(wěn)，修到后來更是后勁十足，進境越來越快。和尋常正派講究立穩(wěn)根基、前慢后快的特點迥然有異。雖然道德宗飛升真仙數(shù)目并不比云中居多，可是三千年來修成尸解正果人數(shù)比其它幾大門派加起來都要多，這自然是三清真訣之功。

    與天比高，這與三清真訣真義根本是相背而行。若是存了這個念頭，初時還不會怎樣，然則道行一旦修入上清境界，后果就會顯現(xiàn)出來。進境慢些倒還好說，可怕的是道行越高越有走火入魔的危險。換句話說，若是真有逆天之意，這三清真訣怕是不能練了。

    盡管不斷告誡自己，可是紀(jì)若塵還是抑止不住去思索這個問題。只要想到何謂逆天，一個名字總會悄然浮上，妙隱。

    紀(jì)若塵騰地翻身坐起！

    他三清真訣已小有成就，若論進境速度也是道德宗年輕一輩第一，就連姬冰仙都要遜他一籌。無論如何，他不愿為了一個無稽的想法而放棄三清真訣。何況在這動亂的年代，或許惟有道行修為才是惟一可以憑藉的依托。

    他開始四下張望，期待著做點什么分心，好不去深思與天比高這事。

    目光過去，一件物事映入眼簾。他看了片刻，方才認出身邊這塊黑呼呼的物事是神州氣運圖。神州氣運圖一向被好好地收在玄心扳指中，怎會突然自行出來了？

    神州氣運圖與平時有所不同，表面上罩著一層淡淡云霧，繞動不休。紀(jì)若塵定晴望去時，此圖似忽然活了過來，云下霧中，層山疊翠，萬川東去，云卷千里，風(fēng)動九州，億萬里神州剎那間凝縮在這方寸之間！只是這片大地不復(fù)寧靜，處處烽煙滾滾，戰(zhàn)火方酣。

    紀(jì)若塵神識中微微一跳，伸手將神州氣運圖取了過來。圖一入手，上面的異象就消失得干干凈凈。不過在入手的瞬間，他已自圖中知曉了第三處靈力之源的所在。

    紫陽真人此前曾命他去探過兩次靈力之源，第二次回山后即遇上天下道派圍攻，此事也就沒了下文。雖然知道在自己探明靈力之源后，眾真人就會一齊出動，斬殺守護靈獸，將靈力之源取回，不過紀(jì)若塵仍不知靈力之源是派什么用場的，何以會令眾真人要傾巢而出。但只消想想神州氣運圖的來歷，就可知靈力之源絕非尋常之物，甚至有可能關(guān)乎天下氣運。

    不過此刻他可根本不想去管什么天下氣運，只是急切地想要作些什么事，好不讓自己的腦袋空閑下來。去探靈力之源正是這么一樁可以令他分心的事。

    于是簡單收拾了一下行裝，紀(jì)若塵即推開房門，深吸了一口氣，大踏步向?qū)m門。至于未經(jīng)允許，私出山門這等罪名，此時就不在考慮之列了。

    太上道德宮守御外緊內(nèi)松，護宮大陣不須刻意已足可抵擋山外數(shù)千修士。宮內(nèi)群道或修道行，或煉法寶，與平日沒有什么差別，因此也就沒人注意到紀(jì)若塵憊夜獨行，一路出了宮門。

    出了宮門，再繞過遠遠伸出絕崖的石臺，接下來就是一級級石階，盤旋向下，直至山腳。這些石階寬不過尺，鑿工粗糙，與太上道德宮的金碧輝煌完全不相襯。然而這些石階來歷并不尋常，乃是妙隱真人當(dāng)年所開，道德宗群道雖參不透妙隱所修道法，但看在當(dāng)日天有飛升預(yù)兆，也能略知妙隱道行，就將這些石階留了下來。

    紀(jì)若塵足下無聲，悄然行來，步上了石階。就在足尖觸到石階的剎那，他忽然停了下來。

    夜風(fēng)如刃。

    紀(jì)若塵雙眼微瞇，迎著撲面而來的寒風(fēng)嗅了嗅，淡然道：“出來吧，難道還要跟我下山不成？”

    本是空無一物的夜空中泛起數(shù)團青蒙蒙的光華，那是仙物四方甲被真元催動時所發(fā)的光芒。既然四方甲現(xiàn)身，那來的自然就是姬冰仙了。果然青光后浮現(xiàn)出姬冰仙那若冰雕的容顏，一雙透著藍芒的眼眸盯著紀(jì)若塵，道：“你道行進境果然迅速，居然可以察覺我的行蹤，堪堪可與我一戰(zhàn)了?！?/br>
    她語寒如冰，不過內(nèi)中卻有一絲藏不住的驚訝。依常理而論，道行相差兩層的紀(jì)若塵絕不可能發(fā)覺她跟隨在后的。

    紀(jì)若塵搖了搖頭，望向長長的、逐漸沒入的石階，眼中掠過一縷寂落，輕嘆道：“你我之間，何戰(zhàn)之有？”

    看著紀(jì)若塵漸漸遠去的背影，姬冰仙兩道黛眉慢慢豎起。驀然，四方仙甲藍芒大盛，她曲指一彈，一輪湛藍冰輪已在指尖凝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如電般切在紀(jì)若塵足前石階上！

    這輪藍冰急速飛旋，在石階上生生刻出一道深痕，這才一飛沖天，消逝在茫茫夜天云海。

    紀(jì)若塵凝視望了刻痕片刻，方道：“能夠揮指間聚元化形，你距上清境也只是一線之隔罷了。若論三清真訣的成就，我與你差了不止一層。若論道行進境之速，宗內(nèi)也無人能夠與你匹敵。宗內(nèi)上清真修無數(shù)，又何苦非要尋我切磋？”

    姬冰仙一時無言。

    她雙眸中略顯迷茫，顯然對自己的執(zhí)著也有些不解。然而看著紀(jì)若塵慢慢離去，她目光忽又明亮如星，只是盯著一級石階不放。剛才她的月華冰輪在這級石階上刻出一道深痕，怎的紀(jì)若塵行過后，石階竟會復(fù)原如初？

    姬冰仙凝立一刻，四方仙甲大放光華，離體而出，繞著她環(huán)飛不休！

    “紀(jì)若塵！今夜你若不與我斗法，休想生離西玄！”

    說話著，姬冰仙雙手虛攏胸前，十指尖綻出無數(shù)湛藍星光，剎那間已有十余道冰輪呼嘯著斬向紀(jì)若塵。

    紀(jì)若塵本是徐徐前行，忽然間腳下一滑，身體一歪，險險就要摔下無盡斷崖去。可就是這么一晃，姬冰仙十余輪迅捷無倫的冰輪竟然都被他險之又險的避了過去！

    他終于立住腳步，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唇邊浮上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