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第三章 霜刃 (七 下) 三人商量停當(dāng),分頭調(diào)派人手。須臾之后,陷阱布置完畢。王洵命人將法哈德和費迪勒押入,屏退左右,先是非常溫和地?fù)嵛苛艘环?,然后開始詢問城中的布防情況和俱車鼻施汗秘密老巢的大體位置。法哈德和費迪勒當(dāng)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以為能憑此撈些獎賞,最不濟(jì)也能保住一條性命。誰料王洵問完了話,突然把臉一翻,大聲喝道:“兩個賣主求榮的狗賊,居然還敢以謊話欺騙本欽差。來人,將他們拉下去,梟首示眾!” “諾!”親兵們答應(yīng)一聲,將兩名俘虜按倒在地, 抹肩頭攏二臂綁了起來,倒拖著就往外走。 “饒命啊,饒命啊!小的沒有撒謊,沒有撒謊!” 法哈德和費迪勒大聲哀嚎,兩條腳拼命往地下蹭。王洵卻根本不想聽,轉(zhuǎn)身就想往后帳走。 危急關(guān)頭,突然聽見有人大叫了一聲“且慢!”。萬俟玉薤大步闖入,擋住軍帳前門,沖著里邊高聲抗議道: “啟稟王將軍,卑職曾經(jīng)親口答應(yīng)饒恕他們不死。當(dāng)時很多弟兄都聽見了。如果您不問青紅皂白就將他們給斬首的話,今后讓卑職日后如何指揮屬下弟兄們!” “一個小小的旅率,你有什么權(quán)力答應(yīng)饒別人不死?”王洵顯然正在火頭上,轉(zhuǎn)過身來,沖著萬俟玉薤怒吼,“給我滾出去,要不然的話,別怪我連你的腦袋一塊兒砍!” “末將,末將…….”萬俟玉薤羞得滿臉通紅,頓著腳在原地打轉(zhuǎn)。王洵見此,心頭怒火更盛,走回帥案前,伸手用力在上面一拍,“來人,將這傻大個兒給哄出去。哄得遠(yuǎn)遠(yuǎn)的,越遠(yuǎn)越好!” “得令!”親兵隊伍中,立刻竄出了一個身材矮寬,滿臉jian詐的家伙,雙手按住萬俟玉薤的腰用力往外推。萬俟玉薤不敢硬抗,只是一邊后退,一邊繼續(xù)低聲抗議,“古人有云,殺俘乃不祥之舉。況且咱們乃堂堂王者之師,豈能對兩個化外蠻夷食言?如果消息傳揚出去,今后誰還敢再向咱們投降?” “不投降更好,老子還嫌抓多了俘虜麻煩呢!”王洵不耐煩地連連揮手,“轟出去,轟出去。轟到輜重營里去喂馬,什么時候?qū)W會了尊敬上司,什么時候再放他回來見我!” “走吧,萬俟旅率!您還等人抬您走么?”身材矮寬的家伙陰陽怪調(diào),一聽就是跟萬俟玉薤有舊怨。 “姓王的,老子不用你推,自己會走!”萬俟玉薤一把推開矮胖子,怒氣沖沖起往輜重營方向報道去了。親兵們拖著已經(jīng)徹底絕望的法哈德和費迪勒繼續(xù)向外,才走了幾步,又聽見有一個熟悉的低聲在里邊說道:“大人,這兩個家伙其實不著急殺。不如先派人探明了藏寶地點是否屬實,然后…….” 然后自然是殺人滅口。法哈德和費迪勒不用細(xì)聽,也終于明白鐵錘王大人為什么非要自己二人的腦袋不可了。原來此人根本沒打算將俱車鼻施汗藏在綠洲里的作為戰(zhàn)利品起出來上繳大唐朝廷,而是下定的決心要跟幾個屬下私分。 可事到如今,說什么都已經(jīng)晚了。整個唐軍之中,除了先前那個傻大個而,誰肯為了兩名俘虜?shù)乃阑畹米镒约疑纤??法哈德和費迪勒追悔莫及,被親兵們一路倒拖著,從中軍拖到了后營,隨便找了個破帳篷,丟了進(jìn)去。連綁繩都不肯給解,更甭提任何干糧飲水。 兩個軟骨頭的家伙都受不得苦,才餓半天時間,便已經(jīng)餓得頭暈眼花。正恨不得立刻就死掉的時候,帳篷外突然又傳來白天那個傻大個特有的憨厚聲音,“我給他們兩個送一頓上路酒,請幾位弟兄行個方便。嗨,原本是答應(yīng)他們投降后不死的,誰料萬俟面子薄,在將軍那里求不下人情來!” “你也是吃飽了撐的。跟兩個化外蠻夷講什么信用?”帳外負(fù)責(zé)看管俘虜?shù)谋繃@了口氣,帶著幾分同情的口吻回應(yīng),“這回倒霉了吧。好好的旅率職位也丟了,變成了一個馬夫!” “嗨,還都是王十三那倭奴害的。他一直就看我不順眼,總在大人面前說我的壞話。久而久之,大人不信也信了!” “就是,那倭奴心腸最黑!”看守與萬俟玉薤深有同感,冒著被責(zé)罰的危險低聲附和,“您進(jìn)去吧。記得別耽擱太久。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了,兄弟我不好交差?!?/br> “行,謝謝幾位兄弟了。這壇子酒,你們拿去暖暖身子!”萬俟玉薤滿口答應(yīng)著,低頭鉆進(jìn)了帳篷。 他手里端著一個木托盤,上面放了一只雞,三個酒碗。此外,身邊還跟著一名親信,雙手拎著一個碩大的酒壇子。見到法哈德和費迪勒兩個還被像活豬一樣捆著,趕緊放下酒菜,上前松綁。待二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輕輕做了揖,低聲道:“不是萬俟失信,而是你們兩個不知道為什么觸了欽差大人的霉頭。唉,萬俟人微言輕,救不了你們了。只能給兩位送一份上路酒,讓你們做鬼之后,也不至于恨我!” 說罷,打發(fā)親兵離開,然后親自將三個酒碗斟滿。每人面前分了一碗,慘笑著捧起。 法哈德和費迪勒二人餓得前胸貼后背,哪還顧得上什么是斷頭酒?撲上去,一人扯起一只雞腿,狼吞虎咽。待將肚子基本添了個半飽之后,才突然想起來一般,雙雙沖著萬俟玉薤拱手痛哭,“將軍,將軍,大,大恩,只能下輩子報,報答了。我們兩個活該倒霉,死后做了鬼,也絕對不敢怨恨將軍!如果,如果…….” “嗨!”萬俟玉薤只管嘆氣。悶頭又喝了幾碗酒,然后站起身來,低聲道,“我得走了,否則,又是一屁股麻煩。你們兩個慢慢吃,不用著急。外邊的幾個看守都是不受重用的,此刻有酒有rou,自然不會對你們太苛刻?!?/br> 說罷,自管起身出帳。丟下兩名俘虜相對著以淚洗面。 法哈德和費迪勒二人邊吃邊哭,邊哭邊吃。慢慢的,酒意便上了頭。想到自己早晚是個死,慢慢地,膽子就又大了起來。 費迪勒心思比較活絡(luò),壓低了聲音,跟法哈德商量,“你說,如果咱們突然向外沖,有沒有活著離開的可能!” “恐怕,恐怕沒等跑出營門,就,就被砍成rou醬了!嗚嗚”法哈德哽咽著回應(yīng),眼淚成串成串往酒碗里掉。 “反正是個死。剁成rou醬和砍頭也沒什么分別!”費迪勒抹了抹眼睛,繼續(xù)低聲鼓動,“我剛剛聽他們的說話聲,外邊好像只有兩個看守。如果我們兩個跑得夠快,說不定……” “可,可往哪跑?;罔险鄢?,大汗如果知道咱們兩個帶頭投降,并且供出了他藏寶的消息,也得活剝了咱們!”法哈德繼續(xù)哀哭,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笨蛋。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咱們是力戰(zhàn)被擒,還是主動投降的?況且藏寶的事情,只有大汗身邊極少數(shù)的人知道。即便被唐軍起了去,也沒人會想到是咱們泄的密!” “嗚嗚,嗚嗚,那,那你說咱們什么時候跑……”法哈德心思不由一動,哭著讓對方拿主意。 “閉嘴!”費迪勒低聲怒斥,“你想被人聽見?。 ?/br> 罵啞巴了法哈德,他又快速起身,將耳朵貼在帳篷上,低聲說道:“過來,聽聽外邊的動靜。如果能打探到一些軍情回去,說不定還能得到大汗的獎賞?!?/br> “嗯,嗯!” 法哈德也終于豁了出去,擦干了眼淚,將耳朵貼在帳篷壁上偷聽。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不多時,便聽見外邊有人打著哈欠罵道,“鬼天氣,越來越冷了。欽差大人不知道要干什么,居然到現(xiàn)在還不撤軍?” “你以為欽差大人不想撤軍???”另外一名看守非常不屑地反問,“要我看,欽差大人他老人家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欲罷不能?!?/br> “此話怎講?”雖然挨了罵,第一名看守卻不生氣,反而虛心向同伴討教。 “那還不簡單。咱們就六百來弟兄,卻接連搶了人家兩處營壘。跟俱車鼻施的仇結(jié)大了。一旦撤軍,就很容易被人看出虛實來。你想,那俱車鼻施也是一方豪杰,還能不要個臉面么?知道自己上當(dāng)受騙后,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把場子給找回來!” “可就這么裝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馬上天就冷了?到時候雪一下,想走都走不了!” “要不說你笨呢?”第二名看守低聲賣弄,“咱們先搶到了足夠的軍糧,又搶到了大批戰(zhàn)馬。把城里的人也都嚇傻了。哪天趁他們提心吊膽守城的時候,抽冷子一撤。把整座空營都留給他們。等俱車鼻施可汗發(fā)現(xiàn)咱們撤了軍,咱們早就進(jìn)入拔漢那城中了!” “空營?”法哈德和費迪勒簡直不敢相信自家的耳朵。聯(lián)想到白天在營地內(nèi)看到的情況,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上萬兵馬即便再井然有序,發(fā)出來的聲響也跟幾百人不一樣。而無論白天跟著俘虜隊伍被押進(jìn)唐營之時,還是現(xiàn)在被單獨當(dāng)做死囚看管之時,外邊都靜得極為可怕! 六百人嚇得上萬兵馬做了縮頭烏龜。這個樂子可真大了! 可如果將消息傳回城內(nèi)去,這個功勞,也足以躺在金子堆上打一輩子滾。霎那間,兩個軟骨頭渾身上下熱血沸騰。 第三章 霜刃 (八 上) 第三章 霜刃 (八 上) 想到日后如何飛黃騰達(dá),法哈德和費迪勒心中的恐懼頓時減弱了不少。躡手躡腳地回到床榻前,繼續(xù)吃吃喝喝。很快,就將兩個時辰匆匆混過。外邊的看守又冷又累,罵罵咧咧地走進(jìn)來,隨便往囚犯身上套了根繩子,然后罵罵咧咧地回到帳篷外,相互依偎著取暖。很快,鼻孔里邊就發(fā)出了喊聲。 有道是酒壯慫人膽兒,發(fā)現(xiàn)逃命的機(jī)會就在眼前,法哈德和費迪勒背靠著背,以平生靈敏的表現(xiàn)解開了繩索,然后悄悄地將帳篷后側(cè)挑開一角,緩緩地鉆了出去。 此刻正是人們睡得最沉的時候,整座軍營一片沉寂。兩個立功心切的家伙先是躡手躡腳挪開數(shù)步,走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另外一座軍帳,慢慢地將耳朵貼了上去。待發(fā)現(xiàn)里邊沒有任何人聲,又一寸寸地將帳篷貼近地面處掀開,探頭探腦往里邊張望。只見這座帳篷內(nèi)丟著幾捆稻草,數(shù)把彎刀,竟然連任何活物都沒有!二人又驚又喜,快速小跑開數(shù)步,悄悄掀開第二座帳篷。依舊是一座空帳,里邊除了光溜溜的地面外,空無一物! 接連窺探了十余座軍帳,個個都是空空如也?!斑@鐵錘王,果真只帶了六百人就敢向一個國家發(fā)起進(jìn)攻!” 法哈德和費迪勒以目互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欽佩的光芒。隨后二人便迫不及待哈起腰,沿著帳篷的陰影一溜小跑,三拐兩拐,就貼近了營寨外圍的木柵欄。 沿著營寨外圍的木柵欄,倒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御得頗為嚴(yán)密??纱蟛糠种狄沟氖勘疾粫?,手里舉著的火把都被風(fēng)吹得快熄滅了,也不去照管。法哈德和費迪勒躲在一座空帳篷后凝神細(xì)看,發(fā)現(xiàn)每十名值夜的軍士中,活人竟不足一成。剩下的居然全是牧草所扎,外邊套了件舊軍服而已! 見到此景,法哈德和費迪勒已經(jīng)顧不上再佩服敵將的膽子了。瞅了個空檔鉆到了一個稻草人身下,然后又趁著附近真正的值夜士兵閉上眼睛打盹的功夫,將身體貼近柵欄邊緣,雙手一搭一曲,整個人如狐貍般竄了出去。然后趴在地上半晌不敢動,待確信真的沒有人發(fā)現(xiàn)自己逃走之后,又迅速伸開四肢,連滾帶爬向遁向遠(yuǎn)方。 好不容易爬出了弓箭射擊范圍,二人直起身,撒開丫子猛跑。軍營內(nèi)的唐家將士疏忽大意,居然也沒聽見他們惶恐的腳步聲。 堪堪來到柘折城東門外,法哈德和費迪勒跑得連肺都快炸了。先互相攙扶著喘了幾口粗氣,然后扯開嗓子沖著城墻上嚷嚷,“今晚那位兄弟當(dāng)值,趕緊放下個筐子來!我們打探到了重要軍情,需要當(dāng)面向大汗稟報!” 城頭上的守軍正瞇縫著眼睛打瞌睡,猛然聽見底下有人喊聲傳來,立刻把弩車推出了城垛口。同時抓起火把向外一丟,聲嘶力竭地叫嚷道:“敵襲,敵襲!唐軍連夜攻城了!” “敵襲,敵襲!”剎那間,示警聲響做一片。無數(shù)支亂箭射出城垛口,將城墻外三丈左右射了一地白羽。好在法哈德和費迪勒兩人足夠機(jī)靈,聽到第一聲叫嚷后,立刻將身體縮進(jìn)了城門洞,才避免了亂箭穿身的厄運。然而零星落下來的滾木礌石卻差點砸到了腦袋上,嚇得二人蜷著身體直哆嗦。 好不容易捱到了城頭上重新恢復(fù)得了寧靜,二人再度小心翼翼地從門洞里探出半個頭來,沖著上面低聲打招呼,“唉!不要慌。我們不是唐人。我們是從唐營里逃出來的自己人。哪位兄弟行行好,麻煩通知今晚當(dāng)值的將軍一聲。” “誰,你說什么?”城頭之上,燈火通明,幾乎所有人都正在瞪大了眼睛檢視剛才一番反擊的戰(zhàn)果。法哈德和費迪勒兩個接連重復(fù)了三五次,才終于有人肯相信,來的不是唐軍將士。訕訕地從城垛口丟下一個火把來,低聲命令,“將火把舉到眼前,慢慢從城門口走出來。說你呢,別?;ㄕ?。否則,咱們就放釘拍子了!” 釘拍子,是懸掛在城門洞上方的防守利器。個個都重達(dá)百斤左右,向下一側(cè)鉚滿了狼牙般的鐵釘。關(guān)鍵時刻,松開系在釘拍上側(cè)的鐵鏈,就可以把攻進(jìn)城門洞的敵人砸成rou醬。法哈德和費迪勒久在軍中,知道此物的厲害,瞬間急出了一腦門子白毛汗。撒腿從城門洞竄了幾竄,一邊撿起火把照亮自己,一邊大聲求饒,“被放釘拍,別放,我們真的是自己人,自己人!” “法哈德?你不是殉國了么?”東城門樓處今晚當(dāng)值的守將名叫安勒勒,與法哈德有過數(shù)面之緣。發(fā)現(xiàn)地下舉著火把求饒者之一是他,忍不住瞪圓了眼睛追問。 “嗨,甭提了!”法哈德呲牙咧嘴,“老安,趕緊丟下個筐子來把我們兩個拉上去。我們打聽到了重要軍情,如果能得到賞賜,到時候一定忘不了你!” “算了吧。我不稀罕!”安勒勒早就清楚法哈德是什么樣的人,撇了撇嘴,冷冷地回應(yīng)。又等了一會兒,確認(rèn)了城墻下著實只有兩個人,他也不想過分刁難對方,便命令弟兄們丟下個系著粗繩的柳條筐,將兩名已經(jīng)宣告殉國又囫圇個出現(xiàn)在城外的家伙拉了上來。 雙腳一踏上自家城頭,費迪勒立刻恢復(fù)了往日驕橫跋扈的姿態(tài)。伸開短粗的手指沖著安勒勒點了點,大聲道:“安勒勒是吧,我記住你了。改天見了我妹夫,保證會替你請功!” “妹夫?”安勒勒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認(rèn)出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是左帥加亞西的大舅哥。忍不住又是一陣微微冷笑,撇著嘴回應(yīng)道:“如此,安某就先謝過了。你們兩個剛才說打探到了重要軍情,是跟我說呢,還是直接向大汗去匯報!” “當(dāng)然要直接向大汗匯報了!”法哈德翻臉的速度比費迪勒慢不了多少,揚起脖子,驕傲地命令,“麻煩你給我們哥倆兩匹馬,我們哥倆這就去面見大汗!” “好!跟我來,這邊!”安勒勒懶得跟對方計較,轉(zhuǎn)身安排了幾個弟兄,用快馬將法哈德和費迪勒二人送往大宛王宮。臨行前,又刻意交代,讓弟兄們速去速回,別惦記著從中分什么好處。 “這不知道好歹的家伙!看得了大汗的封賞之后,怎么折騰你!”法哈德在肚子里悄悄暗罵,雙腿一夾馬腹,風(fēng)馳電掣而去。須臾,便來到了俱車鼻施汗的寢宮前。 城頭上鬧騰了這么久,俱車鼻施早就被驚動了,此刻正沖著大相白沙兒和幾名親信臣子發(fā)脾氣。聽聞當(dāng)值的侍衛(wèi)稟告說,負(fù)責(zé)把守馬場的兩名百夫長死而復(fù)生,并且?guī)Щ亓颂栖姷闹匾閳蟆A⒖堂藢⑺麄冃诉M(jìn)來。 一看到俱車鼻施,法哈德和費迪勒立刻激動莫名。如同見到娘孩子般撲過去,以頭搶地,“大汗啊。您的奴才可是又見到您了。我們兩個以為這輩子就沒法回來了呢…….” “閉嘴!”俱車鼻施用力一拍桌子,然后大聲喝令。“你們兩個狗賊還有臉回來見我?當(dāng)初調(diào)你們?nèi)f(xié)助米摩克時,你們兩個怎么說的?” “大汗,大汗,我們兩個是冒死從唐營中逃回來,向您匯報重要軍情的!” “大汗啊。我們盡力了。是米摩克,是米摩克非要主動出擊,結(jié)果中了唐人的埋伏。才導(dǎo)致我們兩個被敵軍俘虜。我們可是死戰(zhàn)到了最后一刻?。 ?/br> 唯恐俱車鼻施不問青紅皂白將自己推出去斬首示眾,法哈德和費迪勒二人爭先恐后的將馬場失陷的責(zé)任往米摩克身上推。俱車鼻施對老將軍米摩克非常了解,根本不肯相信兩個家伙的謊言。然而左帥加亞西卻厚著臉皮走上前,低聲建議道,“他們兩個既然能從唐營逃回來,也算對大汗一片忠心。大汗您不如先聽聽他們打探到了是什么軍情,然后再決定寬恕不寬恕他們!” “是啊,他們兩個總算逃回來了。忠心可嘉!”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白沙爾也出面為法哈德和費迪勒兩個求情。 “就憑他們兩個廢物,還能聽到什么重要情報!”俱車鼻施肚子里非常不高興,卻不愿駁了幾個心腹的面子,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沉聲喝令,“聽到了沒有,講!你們兩個打探到了什么重要軍情。說出來,如果真的有用的話,我就饒你們一條狗命!” “謝大汗!”“謝大汗!”法哈德和費迪勒“砰砰”磕了幾個響頭,然后你一句,我一句,添油加醋地將自己如何身陷重圍依舊手刃數(shù)人,直到體力耗盡才被唐軍擒獲。如何臨危不懼,當(dāng)著鐵錘王的面罵其為唐寇。如何被惱羞成怒的鐵錘王打入死牢,又如何在死牢當(dāng)中以巧計從看守嘴里套問到了唐軍的真實情況,以及如何打翻了看守,從敵營之中殺出一套血路……. “夠了!”沒等他們將話說完,俱車鼻施汗已經(jīng)羞得面紅耳赤,伸手“啪”地一拍桌案,大聲叫道:“來人,給我擂鼓點將。本汗要親自帶隊,與該死的騙子一決雌雄!” 第三章 霜刃 (八 下) 第三章 霜刃?。ò恕∠拢?/br> “末將愿意為先鋒!” “末將去抄騙子們的后路!” 左帥加亞西和右?guī)洸楸葼?、小伯克阿里依、艾敏等人紛紛請命,唯恐落在別人的后邊??吹酱蠡锉娭境沙牵谂赃呏笓]著仆役端茶倒水的管家穆陽仁也快步上前,沖著俱車鼻施長揖到地,“大汗,小人也愿意帶領(lǐng)麾下弟兄做前鋒,為大汗一探唐營虛實!” “你……?”俱車鼻施當(dāng)初留下此人做管家,只是看中對方的唐人身份,以便危機(jī)關(guān)頭有人能出面替自己去敵營討價還價。如今既然已經(jīng)勝券在握,當(dāng)初的準(zhǔn)備就顯得有些多余了。故而略做沉吟,便笑著答允,“好吧,你把你麾下那些弟兄全帶上,一會兒就跟在本汗身邊。不過這回,如果你再敢臨陣脫逃的話,可別怪本汗翻臉無情!” “小人愿意為大汗赴湯蹈火!”穆陽仁再度深深施禮,仿佛能撈到莫大好處般。 他表現(xiàn)的實在太過于積極,不由得別人心里不起疑。特別是大相白沙爾這種天方教勢力的領(lǐng)軍人物,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假道士穆陽仁的忠誠,此刻,更是警惕之意頓生。皺了皺眉頭,上前出言阻攔:“大汗且慢。今晚的事情恐怕其中有詐!” “什么?”俱車鼻施楞了楞,很是不滿地大聲喝問,“你是說本汗又上了敵人的當(dāng)么?” “臣下不敢?!卑咨碃栞p輕躬了下身子,嘴里說得客氣,神態(tài)和表現(xiàn)卻大相徑庭?!俺枷轮皇怯袔讉€疑問罷了。弄清楚些,想必也耽擱不了太長時間!” 說著話,他也不理會俱車鼻施的態(tài)度,徑直將面孔轉(zhuǎn)向法哈德和費迪勒兩個從敵營“殺回來”的窩囊廢,“你們兩個,把剛才的話再重復(fù)一遍?到底馬場是怎么丟的?弟兄們都戰(zhàn)死了,為什么你們兩個卻活了下來?!” “是米摩克執(zhí)意要主動出擊,我們攔不住他!” “也不是都死光了,還有很多人被俘。我們兩個,是,是力戰(zhàn),力戰(zhàn)到……”法哈德和費迪勒二人本來就對白沙爾十分畏懼,在對方刀一樣的目光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幾乎弱不可聞。 “再說一遍???!”白沙爾面色陰沉,牙齒在燈光下閃著白森森地寒光,“你們兩個是如何被擒的。怎么從唐營逃回來的?” 一再聞聽同樣的質(zhì)問,眾將心神一凜,看向法哈德和費迪勒二人的目光立刻充滿了鄙夷。力盡被擒,隨后又從唐營中血戰(zhàn)而出。即便是柘折城中公認(rèn)的第一好手查比爾,估計身上也被砍得到處都是血口子。而眼前這兩個家伙,身上居然連一絲血跡都沒有,怎么可能是真的從唐營里殺回來的? “我們,我們……”眾人刀一樣的目光下,法哈德和費迪勒兩人趴在地上抖得如篩糠,“我們兩個的確盡力了啊。是米摩克,是米摩克把能打的弟兄全葬送了。我們,我們兩個…….” “兩個廢物!”不待二人把話說完,左帥加亞西沖上前,一腳一個,將他們踢成了滾地葫蘆,“你們到底看沒看清楚唐營的真實情況?趕緊說,否則老子親手剁了你們!”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的確大多數(shù)帳篷都是空的!”如同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法哈德和費迪勒兩人哭喊著回應(yīng)。“我們,我們可是接連翻看了十幾座帳篷啊。我們盡力了,盡力了??!” “大汗。末將請求帶領(lǐng)本部兵馬,出城去踏營!” 左帥加亞又氣又愧,轉(zhuǎn)過頭,再度沖著俱車鼻施請纓。 “嗯……?”俱車鼻施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很是猶豫。他原本也不相信法哈德和費迪勒兩個能跟唐軍力戰(zhàn)到底,只是覺得敵軍的實力被這兩家伙探聽出來了,其余都是細(xì)枝末節(jié),不值得深究而已。然而后來隨著白沙爾對細(xì)節(jié)的追問,他心中就對兩個窩囊廢的話就漸漸失去了信心。此刻發(fā)覺左帥加亞西依舊試圖包庇二人,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惱怒。正準(zhǔn)備順勢答允了對方的請求,由著加亞西去自尋死路,冷不防卻又聽見穆陽仁在旁邊喊道,“還是小人去吧。左帥乃千金之軀,不能輕易犯險。倒是小人,本是爛命一條,多虧了大汗信賴,才有今天這般出息。若是能探明唐營虛實,小的即便是死,也算值了!” “你……”俱車鼻施忍不住上下打量穆陽仁,心中一陣波濤翻滾。 比起加亞西的囂張跋扈,此刻穆陽仁那干瘦的面孔顯得分外真誠,“大汗對小人的知遇之恩,小的一直沒法子回報。今晚既然敵情虛實不明,小的愿意拼了這條爛命,替大汗探出個真實結(jié)果來!” “你這卡菲爾,也敢跟我爭?”加亞西一把將穆陽仁推開,呵斥的聲音里除了憤怒,隱隱還帶上了一股輕松的味道。(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