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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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可以離開,發(fā)還馬匹兵器,還能在俘虜中,挑選二百人作為護衛(wèi)。這哪里是給降將的待遇,分明是禮送貴賓!有二百護衛(wèi)在手,即便他鐵錘王中途反悔,馬寶玉和阿里本也相信自己能平安逃到烏滸河對岸。可是,逃過烏滸河,就真正安全了嗎?艾凱拉木那邊,恐怕正等著兩頭替罪羊呢吧! “怎么,舍不得走?我這里,可是真不養(yǎng)閑人!”突然發(fā)現(xiàn)對面的二人表情非常古怪,王洵笑著打趣。 “大,大都督說笑了!”“大,大都督今日之恩,我們兩個一輩子都不會忘!”馬寶玉和阿里本又互相看了看,先后開口。 “我們…..”“我們…..”二人本來都是非常沉穩(wěn)的性格,此刻話卻說得有些爭先恐后。發(fā)現(xiàn)再說下去就要彼此沖突,趕緊又閉住嘴巴。然后尷尬地苦笑。 “有話就直說!當(dāng)初跟我老沙斗嘴之時,你們可不是這般摸樣!”看不慣對方欲言又止的摸樣,沙千里故意激將。 馬寶玉今天沒勇氣再跟他爭口舌上的威風(fēng),苦笑著搖了幾下頭,訕訕地補充,“大都督有所不知,我們兩個,現(xiàn)在恐怕是有家回不得!” “為何?”王洵本能地發(fā)問,旋即便想清楚了其中所有關(guān)節(jié)。“怕是艾凱拉木正等著你們往他刀尖上撞吧。這的確是個麻煩。要不,你們且忍耐些時日,明年開春,混在西去的商隊中,悄悄通過艾凱拉木的防地。想必,他那時也沒心思再找你們了!” “多謝大都督替我們兩個降人考慮!”馬寶玉難得服了一回軟,誠心實意地向王洵躬身?!拔覀儍蓚€的家族,雖然都有些實力。但眼下恐怕也庇護不得我們。所以,如果大都督肯賞一口飯吃的話,我們兩個,愿意在大都督麾下先效力幾年。等國中的紛亂結(jié)束后,再想辦法西返!” “你們兩個想為大唐效力?!”這下,輪到王洵發(fā)愣了。他可不相信自己是茶館里閑話的主角,隨便上前松開俘虜?shù)慕壙`,對方便納頭下拜,從此死心塌地的效忠,永不背叛。 “是向大都督效力,不是大唐!”阿里本的語鋒沒馬寶玉那般機敏,卻也言簡意賅。“我們兩個,愿意替大都督效力五年。五年之后,請大都督兌現(xiàn)今日的承諾,準(zhǔn)許我們自由離開!“ “我們,我們……”馬寶玉扯了朋友一把,臉色變得更紅,“我們兩個,原本以為,最差的結(jié)局,便是被大都督永遠(yuǎn)扣在軍中。誰料,誰料,大都督根本沒把我們這兩只臭魚爛蝦看在眼里。虧得我們還自以為是了好些天。眼下,眼下,其實我們兩個已經(jīng)無處可去,如果大都督不嫌棄的話,我們,我們兩個,愿意在您麾下混口飯吃。只是,只是有一個請求,若是跟安西軍與大食開戰(zhàn),請,請大都督考慮我們二人……” “這有何難!”王洵迅速一擺手,打斷了馬寶玉的解釋,“本都督答應(yīng)了。今后與大食國方面的任何行動,都不讓你們兩個參與!” “多謝大都督看顧!” “多謝大都督!” 阿里本和馬寶玉再度躬身,抱拳。這回,行的卻是唐禮。 “兩位將軍不必客氣!”王洵走上前,笑呵呵地將二人的胳膊托住,“阿里本將軍頗有治政之能,可以暫且?guī)椭径级教幚硪恍┤粘U?wù)。至于馬寶玉將軍,我麾下還有一個參軍的位置,希望不至于委屈了你!” “不敢,不敢!”馬寶玉和阿里本再度拜謝,心中對王洵好生感激。 沙千里在旁邊看得直想捂嘴。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情況,當(dāng)年王洵離開長安之時,行色匆匆,根本沒來得及聘請謀士。況且以他當(dāng)時的資歷和職位,即便出了高價,也聘請不到真正有本事的人。而西出蔥嶺之后,王洵崛起的速度又太快了些,想聘請謀士都沒時間。加之在中原人眼里,西域乃蠻荒之地,根本不會有讀書人愿意冒險出關(guān)。諸多因素加在一起,導(dǎo)致大都督內(nèi)文職匱乏。能領(lǐng)兵上陣的將軍一抓一大把,能統(tǒng)計谷物錢糧、量入為出,謀劃后勤保障的參軍之選,卻是比鳳毛麟角還要稀缺。 阿里本和馬寶玉的加入,恰恰解了王洵的燃眉之急。拋開二人忠誠與否的因素且不說,至少日常政務(wù)處理和應(yīng)付各路諸侯方面,能讓大都督本人稍稍歇一口氣。 他顯然看低了二人的本事。在得到了王洵“不安排你們兩人直接參與針對大食國的一切行動”的承諾之后,阿里本和馬寶玉很快便以實際作為,回報了王洵的善意。 非但把一切布置到頭上的任務(wù)處理得井井有條,某些職責(zé)范圍之外的事情,如果王洵問起,也能很快給出恰當(dāng)?shù)慕ㄗh。這讓沙千里、宇文至和宋武等人暗挑大拇指,不斷贊嘆,王明允就是運氣好,瞌睡時都有人主動送枕頭。而王洵聽到這些話,只是笑笑,不肯與大伙爭論。 一個多月后某個下午,馬寶玉拿著一疊往來公文,急匆匆地走進(jìn)王洵的帥帳,“大都督,這幾件事情,恐怕是有蹊蹺?!” “是么?”王洵匆匆向公文上掃了一眼,笑著回應(yīng)。都是些在自己出征在外期間,從安西軍那邊轉(zhuǎn)發(fā)過來的公文。內(nèi)容也僅僅涉及到河北山西一帶的正常駐軍調(diào)動。距離大宛這邊數(shù)千里,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更不具備什么保密價值。這種官面上東西,王洵向來是看過了就丟在一邊,不禁止麾下任何人翻閱。 “您看,這可不是簡單的兵馬調(diào)動?!瘪R寶玉很是不滿意王洵的態(tài)度,有些急促地解釋,“河北道幾處兵馬同時南移,河?xùn)|道的兵馬偏偏這個時候又被調(diào)向了朔方。如果有人帶兵從這個位置向南再動一動的話…..” “這個,是朝堂上那些人需要考慮的事情。咱們只能看一看,根本沒權(quán)插嘴。況且事情已經(jīng)近兩個月過去了,咱們即便想說些什么,時間上也……”王洵依舊不太在意,笑著向馬寶玉解釋大唐地方將領(lǐng)需要注意的各項潛在規(guī)則。忽然間,他心里打了個突,兩道目光直直地盯在了公文上。 河北、河北,往南動一動,便是東都洛陽! 第二章 霓裳 (一 上) 第二章 霓裳?。ㄒ弧∩希?/br> 東都,洛陽,夜色漆黑如墨。 火光、刀光、哭喊聲、求饒聲還有歇斯底里的狂笑,從外向內(nèi)蔓延。 幾個身影背著大包小裹從一處院墻后閃出,蹣跚奔向西門。轉(zhuǎn)角處忽然被火光一照,身上的綾羅華麗耀眼。數(shù)匹駿馬立刻疾馳追來,迅捷如鬼魅?!梆埫?,軍爺饒命!”身穿綾羅者齊聲哭喊,卻得不到任何憐憫。幾道寒光從半空中閃過,人頭飛起。馬背上的黑衣騎士順手來了個海底撈月,將濺滿了鮮血的包裹從半空中抄起來,甩到了另外一匹空著的馬鞍后。隨即,又追向了另外一波逃難的人群。 都是在塞外草原上錘煉多年的好身手,拿來對付手無寸鐵的百姓,實在是有些“屈才”。另一波逃命的人群迅速被戰(zhàn)馬追上,根本沒勇氣反抗,跪伏于地,雙手將全部身家托于頭頂?!八隳愕茸R相!”黑衣騎士笑了笑,用生硬的唐言夸贊。隨后用刀尖將包裹一個個挑到馱馬背上,接著,又隨意地向同伴打了個手勢。 幾匹戰(zhàn)馬小跑著離開,獻(xiàn)出財物的百姓們暗松一口氣。還沒等他們來得及慶幸自家終于逃離了鬼門關(guān),黑衣騎士又迅速從兩翼兜回。彎刀斜探,在馬腹處做了個割草的姿勢。 血光、慘叫。戰(zhàn)馬的身體迅速變得通紅,持刀者哈哈大笑。躍過受難者的遺體,盤旋著奔向下一處目標(biāo)。 破城后三日不封刀!這是安祿山大節(jié)度親口許給“曳落河”們的獎賞。大伙從范陽一路打到洛陽,中途連口熱湯水都沒顧得上喝。今夜破了城,豈有不好好“進(jìn)補”一番的道理?!(注1) 第三波獵物是一群青年男女,年齡都在二十歲上下,故而跑得比周圍其他逃難者稍快一些。卻快不過戰(zhàn)馬的四蹄。眼看著同行的老弱逃難者一個個倒在屠刀之下,而馬蹄聲距離自己越來越近。隊伍中的幾個青年男子終于被激發(fā)了血性,大喊一聲,抽出鑲金嵌玉的寶劍,迎頭沖向曳落河。 劍是好劍,每一把都價值都在數(shù)萬錢之上。只可惜,握劍的手臂根本沒經(jīng)受過任何磨練。曳落河們只是用了一招,便將寶劍都磕飛到了半空中。順勢再反手一抹,幾具無頭的軀體,帶著滿心的不甘,在火光中旋轉(zhuǎn),旋轉(zhuǎn)……. “六郎——”人群中傳來女子的悲鳴。曳落河們愈發(fā)興致勃勃。隨手拋出幾根套馬索,便將看中的女人一一拖到了馬側(cè)。緊跟著單臂一攬,將女人橫按于馬鞍前,另外一只手不停地?fù)]刀,揮刀…… 慘叫聲噶然而止。幾個曳落河望著身邊的數(shù)十具尸體,哈哈大笑。笑罷,抱著已經(jīng)嚇暈過去的女子,縱馬沖向一處沒有起火的院落。 門開,窗碎,哀鳴聲伴著胡歌在火光中響起,夜空中飄出老遠(yuǎn),老遠(yuǎn)。 搶劫在繼續(xù),殺戮和jianyin也在繼續(xù)。失敗者的一切,包括生命,都由勝利者支配。這是草原規(guī)矩。完全由契丹和奚族壯士組成的曳落河們,理所當(dāng)然地將這個規(guī)矩帶進(jìn)了洛陽。逃難不成,先前還抱著一絲僥幸的百姓們紛紛起來抵抗,奈何數(shù)十年未聞兵戈之聲,大伙連如何握刀都不會,又怎是安祿山麾下這些虎狼之士的敵手?很快,敢于抵抗者都橫尸街頭。絕望的百姓們或者藏身到尸體堆中等待天明,或者順著洛水河向東西兩個方向疾走。據(jù)說城東還有官軍,安西大都護封常清還在組織人馬抵抗。據(jù)說留守大人李憕和鐵面御史盧奕就在城西,他們組織了衙役和家丁,準(zhǔn)備跟安祿山血戰(zhàn)到底。據(jù)說輔國大將軍畢思琛領(lǐng)了五萬精兵,就駐扎在上陽宮門口兒…… 據(jù)說,全是據(jù)說。既無逃難經(jīng)驗,也無逃難準(zhǔn)備的洛陽人根據(jù)一個又一個道聽途說的消息,亂哄哄地四處奔走。兩個月前,朝廷剛剛下旨褒獎過范陽節(jié)度使安祿山的忠誠,誰也沒想到他會造反。一個月前,官府還信誓旦旦的宣稱,叛軍只是一時得勢,絕對過不了黃河。兩天之前,封常清從虎牢敗回,河南令尹達(dá)奚珣還出榜安民,以前朝楊玄感折戟洛陽城下為例,誓言能確保洛陽不失。結(jié)果只過了兩個白天一個黑夜,固若金湯的洛陽就被叛軍攻破了。 逃命,毫無目的的逃命。誰也不知道自己還能逃多遠(yuǎn),也不知道噩夢什么時候結(jié)束。 葵園,封常清的人沒守住,潰敗。 上東門,封常清親自率軍迎戰(zhàn),有人甚至看見了他花白的頭發(fā)。臨時招募起來,完全由市井少年組成的官軍,縱使人人都豁出了性命,光憑著一腔血勇也擋不住范陽來的百戰(zhàn)精兵。不到半個時辰,封常清從安西帶來的幾個親信將領(lǐng)全部陣亡。老將軍身中兩矢,被侍衛(wèi)拖著,從上東門退下來,退往宣仁門。 少年們用性命換回來的半個時辰,成了洛陽人最寶貴的半個時辰。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在官軍潰敗之前,退到了城西。封常清命人用刀子剜出身上的箭簇,一面安排人手疏散百姓,一面繼續(xù)組織抵抗。這次,官軍堅持的時間更短…… 西苑,西苑還可以暫且容身。潰兵簇?fù)碇约抑鲙洠妻傩?,退向城西的皇家園林。連城墻都沒能將叛軍擋住,皇家園林的院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馬蹄聲尾隨而來,西苑門被砸毀。關(guān)鍵時刻,潰兵們齊心協(xié)力推倒了一段城墻,抬著封常清落荒而去。 “不要丟下我們——” “阿爺——” “孩子他娘——” 被拋棄的百姓們哭喊著,四下奔逃。疾馳而來的曳落河顧不上追殺封常清,策馬沖入人群,撿著其中衣衫最華貴,包裹最大者揮刀。一時間,昔日以華貴莊嚴(yán)而著稱的西苑,徹底淪為了修羅場。無數(shù)人在絕望中死去,無數(shù)人致死也不敢相信身邊發(fā)生的這一切都是事實。 殺戮在城中繼續(xù)。 搶劫在城中繼續(xù)。 逃亡和躲避也在城中繼續(xù)。 失去了封常清這最后一道護身符,洛陽人更為絕望。根本不管叛軍從何處而來,哪人少,哪哭聲小便往哪個方向逃。而殺起了性子的曳落河們,則不再以打擊官兵為目標(biāo),瞪著通紅的眼睛,以殺戮和jianyin為樂。 火光、刀光、箭光。 哭聲、喊聲、馬蹄聲。 混亂的殺戮之夜,整個洛陽,只有一處所在,還保持著平素的寧靜。 那是修義坊,緊靠著北側(cè)城墻和老安喜門。因為坊右還有一道丈許寬的河渠通向城外,所以坊子里邊的百姓在城破的第一時間,便撞破河渠上的水門,逃了出去。整個坊子瞬間為之一空。 在空蕩蕩的坊子中央,卻有一處大宅依舊亮著燈光。東都留守李憕獨自一人坐在院子中央,膝前橫著一架古琴,身邊擺著一壇美酒,邊彈邊吟。 他已經(jīng)盡力了。然而卻無法挽狂瀾于既倒。傾盡家財招募而來的大俠、少俠們,白天時還拍著胸脯,慷慨激昂。剛才卻連敵軍的影子都沒見到,就作鳥獸散。幾個家丁見勢頭不妙,趕緊架著他逃離戰(zhàn)場。大伙久居于此,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出城的安全通道。 走到水門前,東都留守李憕卻突然又停住了腳步。他是東都留守,東都都沒了,還留守個什么?!摘下寶劍送給了追隨自己多年的老仆,掏出印信,鄭重交托給管家,請他將其送至長安,或者丟進(jìn)河底。然后,李憕毅然轉(zhuǎn)身,不顧仆人和管家的哭勸,回到了自家宅院。 家中已經(jīng)沒了人。兒女們跟這妻子去長安探親,幸運的逃過了此劫。長安還有龍武軍和飛龍禁衛(wèi)在,憑著潼關(guān)天險,應(yīng)該能擋住叛軍吧!想到天子和家人都不會有事兒,李憕心里愈發(fā)安定。竟然不顧城中此起彼伏的哭喊聲,借著燈籠的微光,彈起了琴來。 他彈的是霓裳羽衣曲。當(dāng)朝第一大樂,天子和楊妃二人合作,歷時數(shù)年,最近方才完成。作為宗師子弟,李憕有幸聽過其中數(shù)段。如今信手彈來,亦頗得其中三味。 全曲共計三十余段,李憕只記得其中極小的一部分。然而就是這極小的一部分,斷斷續(xù)續(xù)彈下來,也令寒風(fēng)中平添幾分暖意。 “李留守好雅興!”即便在兵荒馬亂時刻,依舊有知音循樂聲而來。東都留守緩緩抬頭,看見曾經(jīng)跟自己相約抵擋叛軍的御史中丞盧奕和采訪判官蔣清聯(lián)袂而至,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幾處刀痕。 “你們兩個,受傷了?!” 李憕楞了楞,問話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怎么還不走?!” “走,走哪去?!”御史中丞盧奕的家也在修義坊,跟李家隔著三處院子。“御史中丞的職責(zé)是肅內(nèi)外,分黑白。如今這洛陽城內(nèi),誰黑誰白,早已經(jīng)不用分了,我這個中丞也該歇歇了!” “屬下這個判官,抓不住亂臣賊子,也只好撂挑子了!”采訪判官蔣清本來沒資格跟李、盧二人同席,此刻卻大咧咧地?fù)屵^酒壇,嘴對嘴吞了幾大口,“早聽說李留守家,藏有專供皇族的佳釀。一直沒機會討幾盞喝。今日能嘗到,也算不虛此生!” “早有請兩位過府暢飲的心思,只是耐著官場的一些臭規(guī)矩,不方便罷了!” 李憕笑嘻嘻將酒壇奪回來,自己也嘴對嘴輕抿,“今天,這規(guī)矩不用講究了,請!” 說著話,又將酒壇遞給了御史中丞盧奕。后者也不復(fù)往日的斯文與正經(jīng),笑呵呵地接過酒壇,飲了幾口,然后一邊將酒壇遞還給蔣清,一邊笑著道:“果然是好酒??上]什么好菜?!?/br> “有一二知交足矣!”蔣清接過酒壇和話頭,大笑。 “此言甚是,有一二知交足矣!” 李憕亦笑,再度將酒壇接過來,慢慢細(xì)品。“封矮子呢,怎沒見他跟你們一起過來喝酒?!” “跑了!”御史中丞盧奕撇了撇嘴,對封常清的為人極為不屑,“即便沒跑,他也沒資格喝這壇子酒。從黃河邊上敗到虎牢關(guān),又從虎牢關(guān)一路敗到洛陽。還什么百戰(zhàn)老將呢,我呸!” “他可是說半個月內(nèi),將叛軍打回河北的!” 采訪判官蔣清對封常清的潰敗也很是不滿,喝了口酒,笑著數(shù)落,“卻不知道,黃河什么時候又改道了。跑到淮南去入海了!” 黃河當(dāng)然沒有改道,只是叛軍的腳步已經(jīng)不僅僅限于河北。御史中丞盧奕聽蔣清說得詼諧,忍不住嘿嘿冷笑。東都留守李憕卻不愿意在這個時候了,還于背后說同僚的不是,笑了笑,低聲替封常清辯解,“如果麾下帶的是安西大軍,他當(dāng)然能跟安祿山一爭長短。換了咱們洛陽臨時招募來的富貴公子,他就是拼了老命,也不頂用?。 ?/br> 盧奕和蔣清二人剛才也一直組織人手抵抗叛軍,可平素連殺個雞都需要屠夫代勞的洛陽少年們,哪曾見到過真刀真槍。沒等與敵軍接觸,便散去了大半。另外一小半只頂了半柱香時間,也投降的投降,逃命得逃命,作鳥獸散了。 對照自家的情景,二人當(dāng)然拉不下臉來數(shù)落封常清。搖搖頭,輪番抓起酒壇痛飲。東都留守李憕陪著二人喝了幾口,依稀聽到坊子外有喊殺聲靠近,笑了笑,按住酒壇,“估計不會再有客人來了吧!你們說,這酒要不要留下幾口?” “不會了!”盧奕整了整沾滿血跡的衣服,笑著掃視李憕院子。此處乃正堂門口,附近種著幾棵梅樹。十二月的天氣,正是臘梅含苞待放之時。“輔國將軍畢思琛率部降賊了。我過來時,令尹大人正帶著屬下一眾官吏,站在府衙前跪迎安祿山。他好意思拉我入伙,我卻沒那個臉跟他一路!” “在下,也沒那個臉!”蔣清笑呵呵地補充了一句?!皟晌淮笕松宰?,天冷,屬下去取些干柴。” “用干柴么?” 李憕低下頭,看了看一直壓在琴下的佩劍?!耙埠?,干干凈凈。我沒干過粗活,就不給你添亂了?!?/br> “他是天生的富貴命,不像你我!” 盧奕笑著調(diào)侃,仿佛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般,“我跟蔣清一道吧,你坐著喝酒便是。這宅子都是木梁木柱,想必用不了許多!” “那我就給你們彈首曲子助興!” 李憕訕訕的笑了笑,為自己的養(yǎng)尊處優(yōu)而慚愧。“我好像也只會干這個了!” 說罷,他低下頭,繼續(xù)斷斷續(xù)續(xù)地彈琴。從舒緩的散序到歡快的歌頭,從歡快的歌頭,又到鏗鏘的舞破。霓裳羽衣,一段段彈下來,彈盡盛唐繁華。 沒有殺戮,沒有哭號。身外的一切仿佛都遙遙遠(yuǎn)去?;腥恢?,李憕好像又回到了開元時代,年青有為的皇帝,虛懷若谷的宰相,公正廉明的御史,英勇善戰(zhàn)的將軍。 幾點火星在夜空中落下。慢慢匯聚成團,慢慢騰空而起。 火光后,幾個朋友拍膝而吟。 依稀還是霓裳羽衣。 注1:曳落河,奚語,壯士的意思。為安祿山麾下最精銳的騎兵。 第二章 霓裳 (一 下) 第二章 霓裳?。ㄒ弧∠拢?/br> 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初八,大唐范陽、平盧、河?xùn)|三鎮(zhèn)節(jié)度使安祿山發(fā)所部兵及同羅、奚、契丹、室韋凡十五萬眾,號稱二十萬,以清君側(cè)為名,反于范陽。 中原各地已經(jīng)三十余年未聞兵戈之聲,倉促之間,文武官吏根本做不出任何正確反應(yīng)。凡叛軍所過州縣,官員們或者開門出迎,或者棄城而走。個別敢于組織抵抗者,皆被安祿山麾下精兵一鼓而擒。 消息傳到長安,大唐天子李隆基卻認(rèn)為是有人在制造謠言挑撥離間,根本不肯接受自己信任多年的安祿山會謀反的事實。待到叛軍以破竹之勢攻取了河北全境,又派奇兵掠走了北都留守楊光翙,兵鋒之抵黃河北岸,才開始認(rèn)真對待起來。臨時委派進(jìn)京謀劃遠(yuǎn)征大食的安西大都督封常清兼任范陽、平盧節(jié)度使,趕赴河南就地募兵,阻擋叛軍攻勢;委派衛(wèi)尉卿張介然為河南節(jié)度使,總領(lǐng)河南道諸州兵馬;委派輔國大將軍畢思琛尾隨封常清身后,統(tǒng)帥三萬京營士卒,到東都洛陽鞏固城防;委派金吾將軍程千里去河?xùn)|駐守,堅壁清野,以免叛軍迂回西進(jìn)。任命九原太守郭子儀為朔方節(jié)度使,尋機包抄安祿山后路。任命榮王李琬為平叛大元帥,啟用隱退多年的前安西節(jié)度使高仙芝為副帥,籌劃東征…… 一連串自相矛盾的安排執(zhí)行下來,沒能晃花安祿山的眼睛,倒令地方文武官員們愈發(fā)手足無措。十二月初,安祿山揮軍跨過早已經(jīng)結(jié)了冰的黃河,直撲陳留。剛剛上任的河南節(jié)度使張介然率領(lǐng)地方兵馬倉促迎戰(zhàn),被叛軍生擒。安祿山惱怒朝廷殺了自己留在長安的兒子安慶宗,將張介然及其麾下被俘將士一萬三千余人,全部就地活埋。 叛軍乘勝緊逼滎陽。滎陽太守崔無波親自登上城頭,鼓勵激勵守軍士氣。無奈守軍根本沒經(jīng)過任何嚴(yán)肅訓(xùn)練,聽見城外的戰(zhàn)鼓聲,居然嚇得站不穩(wěn)腳跟。不到半個時辰,滎陽城破,崔無波被殺。安祿山又一鼓作氣,直撲虎牢關(guān)下。 虎牢關(guān)乃是東都洛陽的最后一道屏障,封常清臨時募集了洛陽附近各地青壯六萬余,囤積于此,發(fā)誓于安祿山?jīng)Q一死戰(zhàn)。倉卒組織起來的民壯豈是百戰(zhàn)精銳的對手?可憐封常清半生英名,居然連安祿山的帥旗都沒看到,便被叛軍從虎牢關(guān)給攆了出來。他不敢辜負(fù)朝廷的信任,一面緊急向自己背后不遠(yuǎn)處的畢思琛求援,一邊收攏殘兵節(jié)節(jié)抵抗。從洛陽郊外敗回城內(nèi),從洛陽城墻敗到上東門,從上東門敗到宣仁門,敗到西苑,一直被打出洛陽城外二十余里,也沒等到畢思琛的半點兒支持。反而差一點兒被叛軍活捉,步了張介然的后塵。虧了安祿山麾下的曳落河們忙著瓜分破城后的紅利,才趁亂逃出了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