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對陣

    “這船也太小了，”同樣在期間皋華麗號上的海軍司令巴加說：“陣型這么緊密，真是排炮的好目標。”

    第二分艦隊的司令官和他想得一樣，看著清兵的師船慢吞吞的來了，便有條不紊的拉出一條戰(zhàn)列線，下錨，穩(wěn)定船體，準備射擊。

    伯蘭漢號在最北面，后面是布朗地號，嘟嚕義號，鱷魚號等，一直到最末尾的?；庶h人號。

    伯蘭漢號上有炮七十四門，其中十六門五十四磅炮，這時，清兵的師船已經(jīng)進入了它的攻擊范圍，但它隱忍著，等待著，讓對手落入陷井。

    福建水師最前面的是十一艘快船，這些船體積較小，頭型較尖，借著西北風，溜溜的向英海軍第三分艦隊沖了過來。

    稍后的是福寧鎮(zhèn)二十一艘?guī)煷?，排成個大致的雁行陣，左翼由福寧鎮(zhèn)總兵曹壽親領，右翼則是由他的親信參將汪百孫率領。

    提督竇振彪帶著水師提標和其他三鎮(zhèn)跟在后面。

    “鎮(zhèn)臺，今日要讓竇軍門一干人等，看看我福寧鎮(zhèn)的手段?！辈軌凵磉?，一個年輕人大聲說道。

    曹壽大約五十多歲，目光炯炯，但總有一股閃爍之意：“石頭仔，切莫輕敵，還記得這一陣子我和你說的話嗎？”

    “是！”那青年是曹壽的義子，叫熊石頭，靠著總兵的提拔，二十多歲已是都司了。

    ……

    去年夏季，還是鄧梃楨督閩的時候，英軍艦船竄犯過一次廈門，此后，曹壽、汪百孫就把熊石頭叫道了僻靜的書房里，和他交代福寧鎮(zhèn)這一支的傳承。

    還是在前明天啟皇帝的時候，遼東東江鎮(zhèn)下的水師一部，移陣福建，以剿滅劉香七、鄭芝龍等海寇，這就是福寧鎮(zhèn)的來歷。當時東江鎮(zhèn)總兵毛文龍感覺時局艱苦，便將自己的一個侄子送來福寧鎮(zhèn)，以傳下一脈香火。

    后來，闖軍大興，崇禎皇帝上吊，福寧鎮(zhèn)就成了南明小朝廷麾下的一支武力，由于常年追繳?？埽秃髞肀荒厦饕暈殚L城的鄭成功部甚為不和，在鄭成功放棄廈門遷臺后，福寧鎮(zhèn)卻留在了大陸，被后來的靖南王耿繼茂收編。

    在清初時，這福寧鎮(zhèn)的諸將還希望尋覓時機，恢復大明，三藩之亂的時候還摻和過一陣，后來見事不可為，又向清廷降順。此后人心思定，福寧鎮(zhèn)中反清的思潮也就慢慢消散，只是在諸將的一些后人中留了個故國衣冠的影子，一代一代的傳下來。

    去年英軍來襲，曹壽是知兵的人，便隱隱感覺大變將起。但他生在清朝，長在清朝，心里對前明可沒什么念想。不過是看看有無機會“驅(qū)除韃虜，恢復故國衣冠”罷了。

    當天曹壽講到這里，那熊石頭很聰明，便道：“義父，你要借機興兵，借英夷的手反清復明？”

    “胡說，那些英吉利生番，一看就是食人不眨眼的，比滿清還要歹毒十倍?！?/br>
    “那義父對孩兒今天說這番話，是什么用意呢？”

    “大敵當前，自當奮勇殺敵，那英夷炮火犀利，為父只怕會沒于陣中。今日喚你進來，和你講清楚福寧鎮(zhèn)這段傳承，你便存?zhèn)€心眼，他日義父和你鮑叔父都不在了，你便好自己拿主意?！?/br>
    “孩兒記得了?！?/br>
    ……

    在廈門外海之上，福寧鎮(zhèn)的師船已經(jīng)離英軍的戰(zhàn)列線越來越近了，大概不到半里地。

    這時，就聽見海面上傳來一陣軍樂聲。

    那是曹壽、熊石頭等人從未聽過的樂器演奏出來的，音樂莊嚴低沉，又帶著一絲激昂。是英夷在演奏。

    就在皋華麗號的艦橋上，軍樂隊正在演奏《特拉法爾加紀念曲》，米字旗在桅桿上高高飄揚。一隊海軍陸戰(zhàn)隊員對著國旗行持槍禮。

    “真是讓人心潮澎湃！”璞鼎查說。

    “是啊，自從特拉法爾加以來，我們就沒正正經(jīng)經(jīng)打過一場海戰(zhàn)。在北美海岸捉迷藏？在地中海嚇唬土耳其人？前段時間在廣東和炮臺硬拼？現(xiàn)在好了，艦隊與艦隊，正規(guī)的決戰(zhàn)，決戰(zhàn)?！?/br>
    第三分艦隊正在掃蕩小金門炮臺的殘敵，第二分艦隊面對著福建水師，嚴陣以待。

    “給他們打旗語：恪盡職守！”巴加海軍少將興致勃勃。

    “太小題大做了?！辫倍Σ槲⑿χ?，“人人都想模仿納爾遜啊。”

    突然，海的對面，開始傳來一片鼓聲。

    福寧鎮(zhèn)的師船上，戰(zhàn)鼓響了，催促著前面銅山營的十一艘快船。

    在每艘快船上，也有一面大鼓，應和著后面福寧鎮(zhèn)的鼓聲響了起來，連成一片。

    借著鼓聲的威勢，銅山營十一艘快船乘著西北上風的優(yōu)勢，箭一般沖了過來。

    英海軍第三分艦隊開火了，伯蘭漢號打出了第一輪連射射，三層甲板，六十六個炮窗，加上首尾的八個炮位，一共七十四出火光，從前閃到后，又從后閃到前，如同一掛干燥的鞭炮，七十四枚開花彈，迎著銅山營就打了過去。

    借著，其他的英軍軍艦也開火了。

    如同一排火墻，結(jié)實的拍在銅山營頭上。兩百九十發(fā)炮彈，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命中率，第二分艦隊每輪射一次，也有三枚炮彈命中。

    而清軍的小船是承受不起哪怕兩枚開花彈的。在銅山營自己的火炮夠得著英軍之前，英軍已經(jīng)打了三輪炮彈，六船被擊毀，兩船起火。

    幸好營游擊的座船沒有被擊中，他帶著剩下的三艘船，繼續(xù)往前沖，不久葬身火海，至此一炮未發(fā)。

    銅山營剩下的兩艘船掉頭逃跑。

    “來呀，與我發(fā)炮，把他們趕回去。”福寧鎮(zhèn)總兵曹壽大喝。

    師船上零零散散的打了幾炮。那兩艘快船會意，往福寧鎮(zhèn)靠攏過來，輕捷的掉頭。

    這時候，整個福建水師的“大小梅花陣”看起來就像一個圓盤。

    “圓陣有他的優(yōu)點，也有他的缺點。”璞鼎查像個旅游的閑人，隨意的點評著。

    “是啊，力量均勻，結(jié)陣嚴密。”

    “我記得是這么評價的，但這是優(yōu)點還是缺點？”

    “都是?！?/br>
    以福寧鎮(zhèn)為派頭的福建水師大陣向著英海軍第二分艦隊靠攏了。第二分艦隊不慌不忙，對著頭里的福寧鎮(zhèn)雁行陣開火了。

    開花彈、鏈彈，一陣暴風卷過福寧鎮(zhèn)師船的前列，二十一艘?guī)煷?，幾乎每船都有中彈，幸好損傷都不大。

    “小的們，整備發(fā)炮?！毙苁^大聲疾呼。

    福寧鎮(zhèn)在剛剛將英軍的艦只納入射程，就開炮了。面對對方的炮彈雨，干挨打誰也耐不住啊。

    老式大炮，命中率基本靠蒙，又處在射程極限上——全部脫靶。

    福寧鎮(zhèn)還在勇敢的前進。

    這時候，第三分艦隊已經(jīng)完全清掃了小金門島。也到了小金門島北側(cè)。和第一分艦隊距離很近。

    “命令第三分艦隊逆風西行，從敵陣側(cè)翼略過，然后或尾隨攻擊，或穿插，視戰(zhàn)況自行決定?！辫倍Σ橄铝畹馈?/br>
    通訊手段不足，戰(zhàn)場上又硝煙繚繞，旗艦對于離自己過遠的軍艦，便無法指揮。

    第三分艦隊以七十四門炮的邁爾威力號打頭，同級的威力士里號緊隨其后，然后是安杜明號，一艘接一艘，相距大約200碼，直到最后的載炮十六門的冒險者號。

    由于是逆風，第三分艦隊的航速并不快，即使對于側(cè)身而過的福建水師，其相對速度也足以實施兩次漫射。

    六百余發(fā)炮彈，直接打進福建水師陣中。英軍艦船根本不管戰(zhàn)果如何，直接向著西方駛?cè)ァ?/br>
    福建水師挨了這頓炮，直接損失倒不大，陣中卻有不穩(wěn)重的管帶，試圖脫離陣型。

    福建水師的陣型本來就排得密，陣中有船亂了航跡，于是大隊都被攪亂了。

    提督竇振彪趕緊升起提督旗，整理隊形。

    前方的英軍第二分艦隊還在輪射，炮彈不停的打到福寧鎮(zhèn)的師船上，已經(jīng)有幾艘船起了火。

    福寧鎮(zhèn)又打了一輪炮，這次似乎有些準頭了。

    “小的們快上啊，我們就打中英夷了?！毙苁^喝道，“擊鼓，擊鼓?！?/br>
    福寧鎮(zhèn)的師船雁行陣順著風一馬當先向著第二分艦隊殺來。

    這時候，第二分艦隊起錨了。以旗艦伯蘭漢號打頭，向北運動，然后轉(zhuǎn)向西面，繞著福建水師的梅花陣轉(zhuǎn)了個彎。

    這一下，對福建水師可麻煩了。各艦集體轉(zhuǎn)向，保持圓陣不變，是最好的應對方法。但集體轉(zhuǎn)向是一項復雜的cao作。

    左翼的海壇協(xié)十八艘船變成前隊，而前鋒的福寧鎮(zhèn)的雁行陣則要變成一字長蛇陣在梅花陣的右翼。提標也要集體左轉(zhuǎn)，面向北方。

    但是，清兵缺乏實際的指揮通訊能力，也沒有羅經(jīng)點等術(shù)語來發(fā)布統(tǒng)一的命令，加上提標中陣處于調(diào)整陣型的混亂中。

    結(jié)果，訓練有素的福寧鎮(zhèn)集體左轉(zhuǎn)，轉(zhuǎn)向正北，但中心的提標還不知道英軍的第二分艦隊已經(jīng)移動了。提標沒有轉(zhuǎn)向，直接向著福寧鎮(zhèn)的長蛇沖了過來。

    曹壽忙令人掛起號旗，指明左轉(zhuǎn)。提標會意，但他是前后左中右五營構(gòu)成的一個小梅花，轉(zhuǎn)向也是也是復雜，只好放慢了速度，從容調(diào)整。

    15圍攻

    然而，最后陣的南澳鎮(zhèn)十艘大船不明就里，繼續(xù)向東行駛，船只的慣性又大，等提標的后營掛出左轉(zhuǎn)的號旗，已經(jīng)來不及了，南澳鎮(zhèn)的大船直直撞進提標的小梅花陣中來。

    幸而速度不快，倒也讓人手忙腳亂。

    英軍第二分艦隊已經(jīng)掉過頭來，借著西北順風，如同離弦之箭，直奔福建水師的梅花陣。

    英軍第三分艦隊，正從福建水師的北面略過，排炮齊發(fā)。

    就在這時，英軍的第一分艦隊，動了。

    英海軍遠東派遣艦隊司令巴加少將親自指揮第一分艦隊，以旗艦皋華麗號打頭，向著西南方向逆風航行。準備沿著清軍梅花陣的東南方向切線擦過。

    這時候，第三分艦隊在福建水師的北面，用側(cè)舷炮轟擊著福建水師最北面的海壇協(xié)，這時候，海壇協(xié)還在慢慢調(diào)頭。

    第二分艦隊順著西北風，折返過來，在福建水師的西南面拉出戰(zhàn)列線。

    如果從空中看來，三支分艦隊的航跡和延長線擺出了一個三角形，將福建水師包圍在中間。

    被圍在中間的福建水師四面八方都遭到了炮擊。九百一十八門艦炮毫不留情的向他們傾瀉著炮火。

    “義父，您到艙中去吧，這里有我?！毙苁^為了壓過巨大的炮擊聲和爆炸聲，不得不大吼。

    曹壽擺了擺手。

    福寧鎮(zhèn)在福建水師的全部師船中，轉(zhuǎn)向是最快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不上英軍的節(jié)奏，他們現(xiàn)在呈縱隊面向北方，而北方的英海軍第三分艦隊正在向東緩駛，剩下最末尾的吉爾迪斯號，冒險者號，用他們的32門艦炮向福寧鎮(zhèn)最前面的師船射擊著。

    福寧鎮(zhèn)最北面的“福辛”師船著炮最多，已經(jīng)開始下沉，船上的兵丁紛紛往海里跳下，向著廈門海岸游去，誰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游到。

    銅山營剩下的兩艘快船倒是見機得快，在救起了自己的一部分同僚后，又來救其他鎮(zhèn)的清兵，可其中一艘船說巧不巧，正中了幾枚鏈彈，船身被打得粉碎，不說救人，自己的水手也都落了海去。

    英海軍的三個分艦隊并非靜止不動，而是第一分艦隊向西南緩行，第二分艦隊向東南疾馳，第三分艦隊向著正西方逆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