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無名老僧看了她一眼,道:“人生的真理,藏在平淡之中,等待真正能夠甘于平淡的人去發(fā)掘?!?/br> 秦歌聽見兩人談話,腦海之中霍然開朗,靜下心來,拿起地面之上的磚石,輕輕的放下,而后又拿起,再度放下,整天都在重復(fù)著這個動作,一直到日落西山,這才作罷。 第二日,天剛放亮,秦歌便被無名老僧催促著,重復(fù)著昨日的動作,而林月兒則在一旁頗覺煩悶,她本來性喜熱鬧,初次來到這清幽之地,除了秦歌與無名老僧之外,再也見不到其他人,呆了兩日便覺得厭倦了。 秦歌休息片刻,見林月兒如此煩悶?zāi)?,憐惜道:“月兒,如果你覺得煩悶了,就去外面逛逛?!?/br> 林月兒搖了搖頭,嫣然笑道:“我在這挺好的,每天看朝霞升起,晚霞落幕,很快樂呢?!?/br> 無名老僧從屋中走了出來,依舊是躺在那張?zhí)僖沃?,對著兩人說道:“寂寞有時候是很好的良藥,能夠讓人在寂寞中思考很多事情,譬如人生、正邪、善惡。” 林月兒每天無事便是坐在樹蔭下,聽得這些禪語早已是不耐煩了,但是無名老僧乃是秦歌的救命恩人,不敢大聲呵斥,唯有苦著個臉,在一旁無精打采的聽著。 秦歌卻是將這些話聽在了耳中,細細咀嚼話中的含義,更覺得這無名老僧非比尋常,心內(nèi)對他的敬意是越來越深。 時光淡如水,一切都在平淡之中延續(xù)著,無名老僧依舊是每日躺在藤椅上,看著天邊聚散離合的浮云,每次看得都是有滋有味,秦歌則是一如往常,徘徊于拿起與放下之間,林月兒則是每日閑的無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秦歌,這山間的景色她早已看得厭倦了,但是惟獨秦歌那張淳樸憨厚的臉卻是百看不膩。 光陰如梭,眨眼之間一年時間已經(jīng)過去,萬物皆在這荏苒光陰之中變幻,惟獨不變的就是凈念禪院那三個奇異的人文風(fēng)景。一年中,秦歌除了重復(fù)著拿起與放下,再也沒有其他動作,就連平日的修煉也放了下來。 無名老僧依舊是仰頭望天,如菊花般的老臉有時露出痛苦之色,有時又露出欣喜之色,除此以外,仿佛他并未做過其他任何事情,包括凈念禪院僧人每月三天的齋戒。 這一日,風(fēng)輕云淡,正是冬去春來的好時光,滿山洋溢著綠意,一身湖藍色衣裳的林月兒,手中拿著一個油紙包裹的事物,歡快的從凈念禪院膳房向后山走去。 林月兒跑到秦歌身旁,神秘地笑道:“呆子,你說我手中拿的是什么?” 秦歌停止動作,搖了搖頭,呵呵笑道:“不會是什么捉弄人的東西吧。” 林月兒白了他一眼,將包裹的油紙撕開,一個正冒著熱氣的饅頭出現(xiàn)在他眼前。 秦歌神色一滯,將林月兒手中饅頭接了過來,趕忙放在一邊,柔聲說道:“月兒,你怎么了?怎么……。” 林月兒嫣然笑道:“你說你最喜歡吃饅頭,我見你一年都沒吃過了,所以去膳房幫你拿了一個,還熱著呢,趁熱吃吧?!?/br> 自那日與林月兒在無底洞中之后,秦歌已經(jīng)一年多也未吃過饅頭,因怕林月兒見到饅頭便想起傷心事來,每次都禁制口欲。 林月兒見秦歌沒有動,微笑著將放在一旁的饅頭拿了起來,掰為兩半,將一半送到他手上,說道:“每天聽你說拿起與放下,我早已經(jīng)明白啦,有些往事是該放下啦,只有放下了,心才能夠獲得超脫,才能夠活的自在?!?/br> 秦歌也笑了起來,聽完這一席話,心中壓著的那顆大石頭也放了下來。 無名老僧哈哈大笑,道:“拿起與放下,沒有拿起哪有放下,放下心中諸般雜念,心與萬物游,逍遙游于天地間。”說完,那張淡然的老臉之上竟然淚水縱橫,仰天長笑,道:“可惜,若是我能夠早日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弄得如此下場了?!?/br> 秦歌與林月兒一同訝然,看著老僧如此落寂模樣,上前問道:“大師,你怎么了?” 老僧忽而狂笑,忽而痛哭,如此反復(fù)幾次,重恢復(fù)平靜。 第四十三章昆侖來客 這一日,寒風(fēng)瑟瑟,大雁南飛,正是秋去冬來時候,時過立冬,陣陣涼風(fēng)吹瑟,卷起山間火紅落葉,宛如萬頃紅波,跌宕起伏,甚是壯觀。 幽居于凈念禪院后山的三人,仍是一如往常。 不過,今日這一絲平靜卻被一個女子打破。 這個女子迎著清冷山風(fēng),一襲淡青色長衫隨風(fēng)而舞,說不盡的飄逸出塵,雙眸淡然,從容自若。她背上掛著一柄淡青色仙劍,令她平添了三分英氣。 此時,淡色金光灑遍長空,余光照在她的側(cè)臉上,絕美如畫,如同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說的就是這個女子吧。”秦歌起身看了這女子一眼,心中如是想到。 這個女子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淡淡說道:“你便是秦歌吧?” 秦歌點了點頭,說道:“在下正是,不知仙子找我何事?” 這個女子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我是昆侖仙界弟子雪舞,奉師命前來捉拿殺人狂魔秦歌回山復(fù)命。” 林月兒一聽,頓時飛身攔在秦歌身前,怒道:“你這昆侖仙界弟怎么也與那些道門中人一般,是非不分,你想將呆子帶走,就先過我這一關(guān)?!?/br> 雪舞眉頭微蹙,道:“師命難違,還請你讓開?!?/br> 林月兒霍然祭出月晶輪,綻放出萬道光華,冷聲說道:“哼,你們這些自詡正道之人皆是落井下石之輩,我早已看穿了,說的冠冕堂皇,為何血煞道、惡鬼道肆虐俗世之時不見你這昆侖仙界弟子下界除魔?!?/br> 雪舞微一愣神,臉色慚愧地說道:“血煞道、惡鬼道肆虐俗世之事,我也只是前幾日才得知消息?!?/br> 林月兒冷哼連連,神色極是不屑。 秦歌拱手說道:“昆侖仙界,秦歌久聞大名,我自知罪責(zé)難逃,待我稍作收拾,便隨你去昆侖?!?/br> 林月兒拉著他,不斷說道:“呆子,我不許你去,要是你去了,只怕再也回不來了?!?/br> 秦歌柔聲說道:“任何一種殺戮都是罪,我既已做下人神共憤之事,自然是逃避不了這天理昭彰了?!闭f完,神色淡然,在做完這一個決定之后,心中卻是無比的舒服,忽覺一顆千鈞巨石落下心頭。 “慢著?!痹谝慌钥戳嗽S久熱鬧的無名老僧突然大聲說道:“昆侖仙界的小丫頭,你奉師命抓人,貧僧自然是不會多加阻攔,可是你今日要抓之人乃是我門下弟子,還望你放過他?!?/br> 雪舞凝眉說道:“大師這是什么意思,我昆侖仙界要抓之人,從無放過之理,你這要求太過分了?!?/br> 無名老僧呵呵笑道:“本來貧僧是不愿與你多言,但看在夕瑤的面子上,我才好言相勸,若是換作其他道門弟子,貧僧還懶的多言,一巴掌拍走便是?!?/br> 雪舞俏臉薄怒,昆侖仙界弟子在俗世有著崇高的地位,就算是道門高人見了也要禮讓三分,今日被這老僧如此奚落,心中忿然。更令她氣憤的是,這老僧還直呼師尊名諱,臉色一寒,道:“還請大師自重,王母名諱豈是凡人能夠隨意說的。” 老僧扇了扇手中扇子,淡淡笑道:“夕瑤名諱別人叫得,我為何叫不得。”爾后,從懷中掏出一件事物來,卻是一塊碧綠色的玉佩,說道:“將這游龍玉交給夕瑤,我想她會改變主意的。當(dāng)然,你們昆侖要替天行道我也不阻攔,給我十年時間,十年之后你再來帶這傻小子去昆侖,到時我自然是不會攔你?!?/br> 雪舞一張淡然自若的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驚訝,說道:“看來大師與我道門高人有些淵源,既然大師出面,雪舞這就離開。”說罷,天空之中突然出現(xiàn)一道七彩虹橋,她緩緩走了上去,瞬間就消失在三人眼前。 秦歌心內(nèi)驚駭,如此神奇道術(shù),他可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凝聚天地間五行靈氣形成虹橋,而且憑空消失于虹橋內(nèi),顯然這座虹橋便是一道虛空之門,修道者能夠穿梭于其中,瞬息萬里。 這等手段,就算是傳說中的太虛境界也辦不到,如此神通,也只有一些雜學(xué)筆記中略有記載,皆是仙家手段。 林月兒則沒有注意到這些,則是一臉好奇的打量著無名老僧,驚訝的問道:“老僧,你那游龍玉到底是什么東西,就憑這么一個小小的玉佩就能夠?qū)⑦@昆侖仙界弟子給嚇走?!?/br> 老僧微一打量了她一眼,說道:“這是天機,不可泄露?!?/br> 林月兒頓時怏怏。 過后,無名老僧對著秦歌說道:“傻小子,十年之約已經(jīng)開始了,你現(xiàn)在不用擺弄那些石頭了,你隨我進來?!?/br> “吱呀?!睙o名老僧那間房門被打開,秦歌隨他走了進去。甫一進入屋中,眼前頓時變的漆黑如墨,虧得老僧在前方指引,這才不至于迷失方向。 走了片刻,秦歌覺得奇怪異常,原本這屋子較為狹小,此時他走了將近百丈,還未走到頭。思考了片刻,這才記起上古札記里面所講一種大神通,芥子須彌術(shù),看來這間屋子是由道行高深之人施展了芥子須彌術(shù),將這片空間固定在屋子中。 細細想了一下,心中對這無名老僧更是好奇,這芥子納須彌之術(shù)定是老僧所布。 “到了?!崩仙f了一句,這片漆黑如墨的空間中忽然出現(xiàn)一絲光亮,一盞紅色如同蓮花的油燈散發(fā)著淡黃色的光芒,而在這紅色如蓮花的油燈旁,也放了一盞青色的燈,這青燈與那紅色油燈除了顏色差別之外,其他是一模一樣。 秦歌打量著這兩盞油燈,再看了四周一眼,這竟然是個密室,四周都是石壁。睜大了眼睛,仔細看了許久,心中驚駭,這石壁四周沒有洞口,方才兩人竟然是穿墻而過。 無名老僧指著兩盞油燈前的蒲團說道:“今后你便在這里閉關(guān)。”說完,從懷中拿出一個拳頭大的佛像,放在蒲團前的臺子上,繼續(xù)說道:“看著這佛像?!?/br> 轉(zhuǎn)眼看去,只覺這佛像雖小,通體都閃爍著一種朦朧的金色光芒,而且其上的表情刻畫的栩栩若生。 秦歌好奇問道:“這佛像怎么與禪院佛堂中的佛像不同?!?/br> 第四十四章觀佛 老僧淡淡說道:“你確定你看到的是佛嗎?” 秦歌訝然,說道:“這是佛像啊,不會錯的,只是這尊佛好像更加有人性,而無其他佛像那股不食人間煙火之態(tài)。” 老僧搖了搖頭,嘆息道:“呆子,你沒有悟,所以你看到的是佛,若是能從這佛像中看出其他的東西來,你這才算是悟了?!?/br> 說完,老僧踱步走開,穿墻而過,留下一臉疑惑的秦歌。 “從佛像中看出別的東西?”秦歌細細咀嚼著這一番話,百思不得其解,怔怔看著眼前略帶笑意的佛像出神,看了許久,直到眼睛酸了才將目光移向別處。 燈光略顯得昏暗,除了周身光亮之外,其他地方皆是暗黑無比,像是化不開的墨一般。 幽暗的環(huán)境中,除了自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之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秦歌在此地足足呆了三日,面對著如此壓抑的環(huán)境,心弦時刻都緊繃著。 靜下心來之時,更容易想起往事,想起西陵山,想起那萬余無辜百姓,每每想到這里,都覺得頭腦疼痛欲裂,一顆心痛如刀絞。 第七天,他精神已近乎于崩潰,七天不吃不喝,面對著眼前幽暗的環(huán)境,與那盞永遠閃爍著淡黃色光芒的油燈,讓他幾欲瘋狂。 無邊的黑暗,最易滋生人心中的魔障,那往日種種苦痛如同千萬只螞蟻,不斷啃噬著他那顆再也承受不住無邊苦楚的心臟。 “怎么了,經(jīng)受不住了嗎?”無名老僧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臉上不帶有任何的表情,以旁觀人的姿態(tài)看著幾欲瘋狂的他。 老僧看了許久,才說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在你的前面就是一個無底深淵,若是能夠跨過,那便是海闊天空,若是跨不過,那便是無邊苦海,讓你永遠沉淪于其中?!?/br> 爾后,老僧揮手灑下一片金光,籠罩在秦歌身上。得這金光所助,秦歌心中孽障盡消,心神也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無名老僧說道:“修行要有耐性,要能甘于淡泊,樂于寂寞,只有在淡泊與寂寞之中才能夠明白本心,不至于被外物所迷惑?!?/br> 說完,悄然離去。 秦歌鎮(zhèn)定心神,盤坐在蒲團之上,運起坐忘之法,仔細的觀看著眼前的佛像,欲從其中看出一絲不同來,心中想起千般答案,卻終是自欺欺人,難以自圓其說。 如此這般,一百日時間過去,秦歌猶如老僧入定,全身氣息內(nèi)斂,不外散分毫,但腦海之中的念頭卻極速閃過,將過往所讀諸子百家典籍再次梳理,再次融會貫通。 一年時間過去,秦歌從未離開過這間密室,間中無名老僧也只來過兩三次,每次都是揮出一道金光便離去,也不再言語。 三百六十五個日夜,面對著同樣一件事物,面對著毫無變化的幽暗密室,一顆心早已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撕裂,又再度凝聚,如此往復(fù),已是變的堅如磐石。 秦歌將魔經(jīng)拿了出來,觀閱著其上被道門稱為大逆不道的文字,心生感觸。 看畢,低聲喃喃道:“魔便是人心中的念頭,也就是道門與佛門所要擯棄的七情六欲,修道之人皆追求存天理,滅人欲,而魔門中人則正好相反,隨性而為,殺伐果斷。” 苦思許久,終是不解其意,唯有無奈放下,雙眼復(fù)又仔細觀看這佛像,看了許久,忽而放聲大笑。 無名老僧再次穿墻而來,問道:“你從這佛像中看出什么了嗎?” 秦歌點了點頭,道:“這不是佛?!?/br> 無名老僧如菊花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那你認為什么是佛?” 秦歌想了一下,道:“平常心?!?/br> 老僧哈哈笑道:“好,看來你悟了?!?/br> 說完,一只枯槁的手拿起那尊拳頭般大小的佛像,用力一捏,這佛像登時四分五裂。老僧看著臺上那兩盞油燈,對秦歌說道:“這兩盞油燈乃是天地間的至寶,你在其中挑選一個,當(dāng)做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秦歌看了他一眼,走到臺子之上,對著兩盞油燈說道:“這兩盞油燈各有什么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