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青夏無奈之下,不得不下了一個絕令——殺馬! 楚軍頓時嘩然,沒有了馬,就意味著他們必須戰(zhàn)死在這里,再也沒有了逃生的機會。盡管明知道逃生的機會很小,但是事到臨頭,眾人還是驚慌失措了起來,之前因為勝利而帶來的喜悅不翼而飛,只剩下滿滿的彷徨和凄涼。 青夏沒說什么,只是當先奔起了刀,一刀砍在了自己的戰(zhàn)馬的脖顧上,黑馬倒在地上,眼眶里有大滴的淚水緩緩的落下來,定定的望著青夏,一動不動。 這匹馬,還是當日楚離送給她的,已經(jīng)跟了她很多年,她咬著牙,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銀白色的頭盔就在她的頭上,覆蓋住她緊皺的眉頭,腔子里有guntang的熱血在奔涌,是那般的腥甜。她強行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不再去想任何事,只是決絕的轉過身去,向著城墻走去,背脊挺直,像是蒼老的松。 所有的南楚士兵們都看著他們的主帥,這些日子的接觸下來,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文弱的東南都督,而是他們心底真真正正的戰(zhàn)神。 噗噗的殺馬聲回蕩在空氣之中,青夏站在城樓之上,看著前面被染成一片血紅的戰(zhàn)場,緩緩的握緊拳頭。 楚離,你可還好,能做的,我都已經(jīng)做了,現(xiàn)在,就讓我繼續(x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為你掃清那些擋路的石頭吧。 呼的一聲,又一陣攻擊沖擊而上,青夏的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她揚起頭來,望著前面黑壓壓的大軍,一絲悲涼的氣息頓時升騰而起。 在經(jīng)過了十多日的沉寂之后,對面的聯(lián)軍終于在燕回的努力下,再一次完成了這一次共同的出兵。 而這一次,她已經(jīng)無力再去還擊了。 “將士們!起鍋灶,煮馬rou,大吃一頓之后,將對面那些人鏟除!” 劇烈的呼嘯聲轟鳴響起,所有的楚軍嘶聲大吼,彎弓搭箭,等待著聯(lián)軍的再一次圍擊。 黃沙飛舞,血泥飛濺,三個時辰之后,搖搖欲墜的樓蘭城門,終于被人死死的敲開,聯(lián)軍歡呼一聲,齊齊策馬潮水般的涌入。 青夏率軍迎敵,長槍染血,一雙眼睛已經(jīng)殺的血紅,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那些熟悉的臉孔一個個倒下去,好像是秋天的麥子,噴濺著腥熱的血,倒在一片黃沙之中。 青夏的神智甚至有些迷糊了,很多時候她甚至都在打著盹,只有受傷的時候,那些尖銳的疼痛可以提醒她此刻自己正在做什么。她想,這一次,她可能是真的走到末路了,這里是滾滾大漠,楚離已經(jīng)回到盛都,秦之炎已經(jīng)死了,楊楓早已失蹤,再也沒有任何人會不顧生死的前來救她。 她想起了她的一生,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到漸漸長大,她想起了唐羽,想起李陽,想起無私對她好的楊楓,想起了那個弟弟一般的西林辰,想起了不知在何方的旭達烈,想起了白衣磊落的金少凰,想起了屢次設計陷害她的齊安,想起了清翠竹林中一身青衣的秦之炎,最后,她想起了那個一身黑衣眼神蒼涼的男人。 這一生中,有很多人虧欠她,她也虧欠了很多人,可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卻突然不愿意再去想了。人都已經(jīng)要死了,何必再去計較那么多。最起碼,最后一刻,她還可以死的有價值。 她的一生,見多了長河落日,見多了各色美景,見多了人情冷暖,好在,她還能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讓她可以將所有的一切都銘記于心,不管是那些仇恨、陷阱、威脅、抑或是關懷、友情和愛。 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她一直很累,是時候歇一歇了。 楚軍已經(jīng)退到了城樓之上,青夏浴血奮戰(zhàn),在楚軍的護衛(wèi)之下退守在角樓之上,聯(lián)軍圍立在一側,齊人和西川最先沖上城樓,匈奴人還在下面和殘余的楚軍對抗。 齊安面色陰沉,冷冷的看著青夏,沉聲說道:“莊青夏,又是你,你真是該死,只可惜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了?!?/br> 青夏冷眼望著他,冷淡一笑,緩緩說道:“以我之力,讓十萬聯(lián)軍埋骨大漠,我死得其所。而你,我會睜著眼睛等著看你如何收場?!?/br> 燕回輕輕一笑,波瀾不驚的說道:“怎么,你以為還會有人來救你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又怎會爭此朝夕?早晚有一天,有人會替我報仇的?!?/br> 燕回道:“誰?楚離嗎?抑或是死去的秦宣王?他今日能棄你而去,獨自逃回南楚,你以為他將來還有能力為你報仇?” 青夏眼內譏諷陡現(xiàn),冷笑道:“僵死之蟲,尚談春風,你們帶著三十萬大軍都沒能將他怎么樣,將來又會有什么作為?一個誅殺親族的亂臣賊子,一個國破家亡的喪家之犬,只會帶著數(shù)十倍于我的大軍在這里張牙舞爪,簡直不知羞恥!” 齊安怒哼一聲,厲聲說道:“好厲的一張嘴,我只恨當初一時心軟,竟沒有殺了你,今日,你就跟著死鬼秦之炎去會合吧!” 青夏陡然揚起頭顱,用麻木的手臂舉起手中的戰(zhàn)刀,面色全無一絲半點的畏懼,冷眼看著眼前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齊安冷笑一聲,舉起手來,對著一旁的侍衛(wèi)說道:“將這女人給我碎尸萬段!” 說罷,一只手就猛地揮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破空之聲突然響起,呼嘯著帶動蒼茫大漠上的古樸長風,歲月的光陰流轉,天上的武神在悄然凝視,夾帶著巨大力量的箭矢突然激射而來,唰的一聲轟然貫穿錦衣華服的齊太子的腦袋! 所有人的眼睛頓時大睜,齊安目瞪口呆,似乎想說什么,眼睛里滿滿都是說不出的驚恐和慌亂,可是下一秒,他的身軀突然重重的栽了下去,順著高高的城墻,就跌落在滾滾的黃沙之中。 燕回等人驚懼的回過頭去,只見極遠的大漠盡頭,鋪天蓋地的黑甲軍人呼嘯而來,由一點而一面,仿佛黑暗的潮水一般,劇烈的蹄聲轟鳴的踏碎了聯(lián)軍短暫的勝利狂想,像是沉重的戰(zhàn)鼓一樣敲打在眾人的心上。 城中猶自纏斗的南楚軍人們看著遠方那面張揚的黑龍戰(zhàn)旗,突然不可抑止的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厲聲怒吼。他們的大皇來了,在最危急的時刻,在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剎那,他們南楚永遠屹立不倒的旗幟,整頓天下,清洗殘血,破舊立新的上位王者,拯救眾生的救世元神,終于在短暫的沉睡之后,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再一次雷霆而來! 九天十地,幽冥鬼府,所有的神明都在齊聲的呼嘯:王者歸來! 青夏站在高高的城墻之上,青絲散亂,戰(zhàn)袍翻飛,她全然忘記了身側的危險,全然忘記了身上的疲憊,她只是望著那個踏破星辰,夾帶著希望之光的黑甲男子,望著他斜飛的劍眉,銳利的眉眼,終于不可抑止的,落下了再也無法掩飾的熱淚。 穿破了太久的時光,凝聚了濃厚的愛戀,打破了最后的那一層冰面,在生死關頭的最后一刻,雙生并蒂的雌雄雙星,終于再一次將目光凝聚在了一處。 黃沙滾滾,天地玄黃,時間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概念,天野上星圖大亂,千百年來,參商二星,終于匯聚! 六合歸一 第一百七十四章:兩兩相依 整整一個月的行軍,從華夏大陸最南端的南楚盛都一直到最西端的西北大漠,成就了南楚黑衣衛(wèi)光照后世的魔鬼稱號,楚離能夠不聲不響地,悄無聲息地一路來到樓蘭城下才被聯(lián)軍發(fā)現(xiàn),實在不是巧合,背后所付出的代價,足以載入史冊,作為最為血腥的代表。 十三天之前,楚離從盛都出發(fā),所率領的三萬黑衣衛(wèi),五萬南疆邊軍,全部是一色一精銳騎兵,他們這些人多年來跟著楚離出生入死硬,個個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手,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驗十分豐富。在向導的帶領下,楚軍專門包裹起來,對士兵下達了禁口令,廣派斥候,一路小心謹慎,秘密行進。 接到青夏的消息之后,楚離馬不停蹄地一路趕回盛都,然而回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上當受騙。男人雷霆震怒,帶著大軍掉頭殺回大漠?;厥⒍嫉臅r間整整用了將近二十日,那就說明青夏必定已經(jīng)樓蘭堅守二十日,她帶著區(qū)區(qū)不到一萬人對抗各國聯(lián)軍三十多萬,哪里會有半點勝算?出兵的那一天,南楚百姓跪在御道上,死諫挽留,長老院的幾名大長老痛哭流涕,險些一頭撞死在楚離的面前。 南楚邊境封鎖,絕不會放過一點傳遞面出的消息,大司馬明遠親自坐鎮(zhèn),統(tǒng)籌國內情報來源出處,楚離也一路潛行,絕不流露出半點蹤跡。然而,盡管他能夠避開大股的兵馬,但是對于零散在各地的兵勇,斥候,逃兵,村民,想要全部躲過,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進入沙漠之后,還需要經(jīng)過一些小型的村落和城鎮(zhèn),想要完全瞞過他們的耳目,根本就不可能辦到。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多過一個時辰,樓蘭覆滅的危機就更大,楚離面色陰沉,一雙眉幾乎緊緊地皺在一起,終于,冷冽的男人下令,遇人殺人,遇城屠城,絕不留下一個活口。 這是歷史上最為浩大的一場屠殺,所有的楚軍都已經(jīng)殺得麻木,他們在堅決執(zhí)行楚皇命令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心鍛煉成了精鋼頑鐵,手段比沖進中原大地的匈奴人更加狠辣,無數(shù)和村莊化成了焦土,無數(shù)的匈奴百姓被終結了性命,楚離的軍隊經(jīng)過哪里,哪里就被夷為平地,哪里就被鮮血徹底淹沒,黑暗的戰(zhàn)火之中,除了新生的嬰兒,無人能夠躲過這一場可怕的屠殺,次日,天明時分,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嬰兒啼哭悲涼地回蕩在翻滾著漆黑煙霧的廢墟里,有氣無力,漸漸消失。 戰(zhàn)爭的鐵蹄,就是在以這樣的方式,在無情的蹂躪著那些無辜的人們。 然而,在越過龍牙沙漠之后,卻傳來了樓蘭城搖搖欲墜的消息,最先隱藏在大漠中的斥候回報,各方聯(lián)軍以車輪戰(zhàn)連續(xù)不斷地攻打樓蘭,夏都督的東南軍,已經(jīng)不堪我、重負,眼看就要城破人亡了。 煌煌的王者,終于再也無法抑制心頭的憤怒,此次前往大漠,實際是中了燕回和骨力阿術的jian計,沒有找到南疆大長老不說,還損失慘重,青夏更是為了營救自己而陷入死地,若是她真的有事,他又該如何自處? 男人暴怒之下,索性不在隱藏蹤跡,帶著八萬大軍,一路沖殺,向著盤踞在大漠上的各方軍隊殺將而去。那些被各方勢力留在路上,準備接應各自大軍回撤的軍隊突然遭遇這頭憤怒的獅子,怎么能組織起來有效的攻勢,三下兩下就被楚離斬草除根。無論是村莊,部落,軍隊,全都不能幸免,絕望中的男人自暴自棄的放手大干,不計后果地殘忍屠殺,馬蹄過處到處都是橫流的鮮血,等到他們接近樓蘭的時候,身后已經(jīng)堆積了上百萬的尸首。 這是一場毫無人性的屠殺,就連當初匈奴人打破陰山,沖進中土,都沒有造成這樣大的殺戮。尸首焦土之上,每每都有高掛的黑龍旗和楚離血淋淋的親筆題字:來而不往非禮也,各位請笑納。 楚離終于不再隱蔽自己的,他堂堂正正地打著南楚的旗幟,昭告天下自己的目的,六年前,在白鹿原上,他曾經(jīng)不顧舉國的反對,一意孤行地去營救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子。今日,他也這般放肆無顧及地呼嘯而來,用百萬亡靈,作為自己前進的挽歌。 和她的性命相比,那些微薄的虛名對他又有什么意義?就算被天下蒼生所棄,被萬千生靈唾罵,又有何妨?如果她真的被匈奴人所傷,那他就要將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一同屠滅,為她陪葬。 夕陽西下,戰(zhàn)事進行的越發(fā)慘烈,楚皇的突然到來,讓城內所剩的東南楚軍士氣大振,楚軍里外夾擊,攻勢猛烈,聯(lián)軍久戰(zhàn),本已疲憊,再加上齊安猝死,東齊陣型大亂,匈奴和西川各自為戰(zhàn),很快就被楚軍撕開了防線,如同尖刀一般地狠狠地插了進來。 天色漸黑,又漸漸明亮,漫長而漆黑的長夜終于緩緩過去,第一縷璀璨的陽光驅散了清晨的薄霧,聯(lián)軍終于如潮水般潰敗而去,倉皇向西,一路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漆黑的戰(zhàn)旗,招展飄搖,所有的南楚軍人們放聲大笑,興奮地歡呼聲沖破了云霄,漸漸地在天幕上匯成了一股無法阻擋的洪流,咆哮且昂揚,充滿了高昂的喜悅。 身黑甲的男人在眾多黑衣衛(wèi)的護衛(wèi)下腳步匆忙地走上城樓,冰冷的鎧甲穿在他的身上,一雙劍眉緊緊地皺起,雙眼閃動著黑暗的光澤,鼻梁英挺,嘴唇緊抿,鎧甲上還有鮮血的味道,鋒利的佩劍仍舊在不斷地向下滴著血水,護腕已經(jīng)殘破,隱隱有傷口在向外滲著血絲,他的周身都是低沉壓抑的顏色,充滿了欲噬人的鋒芒。然而,在他的腰間,卻懸掛著一只翠綠的玉佩,晶瑩剔透,宛若琉璃,下面,掛著兩只青白相間的繩結,其中一只顯得有些臟了,透過光影,隱隱可見上面編織而成的平安二字。 腳步,在踏上城樓的那一刻突然停止,男人劍眉緊鎖,一雙漆黑的眼眸好似深沉的大海,緊緊地盯著前面那個單薄消瘦,靠在旗桿上的嬌小身軀。在那個人的身后,漆黑的黑龍旗迎著清晨的風在飛揚招展,巨龍盤旋,猙獰欲出,越發(fā)顯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千言萬語沖到嘴邊,倉促間,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一路上,他想了千萬遍的話,驟然間沒有了說出的勇氣,他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了,他可在面對著千軍萬馬,可以談笑殺人不皺眉頭,可是面對著她的時候,卻總是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像是一個害羞的毛頭小子,只能固執(zhí)地站著,固執(zhí)地皺著眉頭,固執(zhí)地望著她,似乎只要能夠望著她,一切就已經(jīng)足夠了,千辛萬苦,歷盡艱險,九死一生,只要能看上一眼,也就足夠了。 “梁先生還是找到你了,真好?!?/br> 清淡的聲音以、緩緩響起,帶著一絲些微的滿足,楚離聞言,壓制許久的火氣頓時揮發(fā)而出,上前兩步,沉聲說道:“你敢騙我?” 還是這般,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固執(zhí)和倔強,可是此時此刻,背對著天空中大片金黃的朝陽,身上沾滿敵人的鮮血,在這蒼涼雄渾的大漠上,卻再也不像曾經(jīng)所想的那般招人厭惡,反面甜蜜中,滋生出一絲細微的好笑。青夏緩緩咧開嘴角,輕輕一笑,笑意滑進眼底,一雙璀璨的眼睛好似天邊寥落的星子,充滿了柔和溫暖的光芒。 真好,心底有一根弦突然就那么斷了,長達一個月的堅持和防備突然松懈了下來,nongnong的無力和疲憊像是呼嘯的潮水,轟鳴的襲上她的大腦。真好,她輕輕地笑,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像是躺在溫暖的海水中,再也沒有血腥的戰(zhàn)場,再也沒有無盡的廝殺,再也沒有漫天的鮮血,那些隆隆的戰(zhàn)鼓,奔騰的馬蹄,刺耳的慘叫,全部都好像是發(fā)了一場大夢,隨著清晨的風離她而去,一直繃緊的神經(jīng)驟然失去了繼續(xù)緊繃的信念,她的膝蓋一軟,微笑著就猛地倒下。 楚離頓時大驚,一個箭步搶上前去,一把將她軟倒的身體接到懷里,是地抱住。 “你怎么了?”楚離驚慌失措地喊,臉上的表情驚恐萬分,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地南楚大皇,一時間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地喊道:“哪里受了傷,哪里不舒服?軍醫(yī),軍醫(yī)在哪?” 身后的營地里,幾名軍醫(yī)連打帶滾地跑到城樓上,正想為青夏醫(yī)治,那名單薄消瘦,渾身是血的東南大都督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略略有些迷茫,四下不顧一周,最后停在楚離的臉上,微微地皺眉,隨即舒展,嘴角輕輕地笑,聲音虛弱地說道:“你來了。” 南楚大皇終于不再耍性子,看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感受著她骨瘦如柴的消瘦,一顆心幾乎被扔到guntang的開水里,自責懊惱地說道:“我來了,我來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青夏虛弱一笑,蒼白的臉上滿滿都是舒展和放松,楚離不、繼續(xù)沉聲說道:“是我不好,我早就該知道你會來的,是我大意,險些害死你。” 他還欲再說,卻被青夏捂住了嘴,蒼白的女子輕輕地搖頭,緩緩說道:“你幾次救我于危難,我怎么可以放任你不管?你若是有什么事?我會后悔一輩子的?!?/br> 幾年來,行走于華夏的大陸上,鐵蹄踏遍萬里河山的南楚大皇聞言身軀猛地一震,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皺著眉頭,聲音卻很輕,幾乎是小心翼翼地疑惑說道:“青夏?” 青夏的眼睛突然有些發(fā)澀,究竟她曾經(jīng)做了什么,才會讓這個如此驕傲的男人這般小心?歲月的波濤在兩人之間呼嘯而去。有太多無法抑制的風景跌宕盤旋,映照出屬于他們的那些糾纏過往,仿佛是天神在故意戲弄,制造了那么多的風雨坎坷,終于,烏云散盡,他們已經(jīng)不再年輕不再沖動,心底滿滿的都是沉重和塵埃,卻仍舊無法抑制那些洶涌噴薄的感情。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無法抑制的酸楚,這股酸楚太過于復雜,以至于讓她在倉促間無法理清里面的情結。似乎有內疚,有心疼,有難過,有憐惜,有自責,有怨恨,更有造物弄人天命難逃的因果循環(huán)。他和她早就已經(jīng)是綁在一條絲線上的兩根蓮藕,無論經(jīng)過多少水波的沖刷,最終,都是會長在一處的。 伸出消瘦纖細的手臂,在他堅挺的背部,溫暖的環(huán)繞,聲音帶著說不出的難過和壓抑,還有一些滿滿意溢出的心疼,嗚咽聲小若小獸:“怎么那么傻,明知道是燕回的陷阱,還要傻傻地往里跳?!?/br> 這是生平第一次,她在神志清醒的時候主動抱他。楚離的一顆心似乎融化,那么多年的風雨坎坷驟然間都像是過眼的煙云,再也不能有絲毫潛入心底冰冷他的心,那只軟軟的手臂竟好似比他的萬里江山更加沉重,更加有安全感,八年的光陰彈指而過,有誰的心悄悄地遺落在八年前的蘭亭大殿而不自知?為了這一個擁抱,他已經(jīng)等了太久太久了,這一路,他走的跌跌撞撞辛苦萬分,但是,終于還是看到了烏云上空的艷陽。 楚離垂下頭來,埋首在她的頸項,深深地呼吸,狠狠地抱緊,聲音略帶著沙啞,緩緩地說道:“即便只有一絲希望,我也不能放棄?!?/br> 干澀的眼睛終于落下一滴淚來,青夏加大了手臂的力量,讓眼淚落到他寬厚溫暖的肩膀上:“傻瓜。” 高高的城樓上,南楚大皇和東南總都督夏青緊緊地相擁,突然間,楚皇捧起東南總督的臉孔,順勢就深吻了下去,整個南楚大軍同時嘩然,驚呼聲直沖云霄。 猛烈的長風突然刮起民,漫天濃霧瞬間即逝,青夏的頭盔頓時落地,滿頭飄逸的青絲迎風而舞,婉轉飄揚如同無數(shù)漆黑的蝴蝶,一張娟秀柔和的小臉充滿了女性柔美的光輝,所有的東南士兵齊聲抽氣,原來一路上帶著他們沖殺奮戰(zhàn)的東南總督,竟然是個女人。 楚離眼神明亮,緊緊地拉住青夏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青夏,跟我回盛都。” 青夏笑著點頭,牙齒潔白,氣息溫潤,溫柔地笑道:“好?!?/br> 南楚大皇站在高高的城樓上,衣袍翻飛,眉眼飛揚,對著南楚最為精銳的士兵朗聲大笑,鄭重地宣布道:“將士們,我的皇后回來了?!?/br> 所有的南楚軍人齊聲歡呼,聲音撕破長空,驚散了天空中盤旋的飛鷹。 遠遠的大漠上,一匹潔白的駱駝靜靜地站立在沙丘之上,白發(fā)垂首的老人對著駝背上的青衣公子恭敬地說道:“主人,該走了。” 青衣男子緩緩地點了點頭,面色平靜,轉過身去,漸漸地消失在大漠的盡頭。 朝陽,璀璨,有若祥云。 在樓蘭進行了短暫的休整之后,就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其實當日以聯(lián)軍的實力,即便是楚離所帶的精銳新力軍的加入,也是有能力一戰(zhàn)的,只是因為齊安的猝死,東齊余孽潰敗逃亡,匈奴各自為戰(zhàn),西川獨力難成大事,反面被混亂的大軍沖散了自己的隊伍,混亂之下,才被楚離和青夏內外夾擊,吃了大虧。 樓蘭一戰(zhàn),南楚大獲全勝,加上之前一月青夏的樓蘭保衛(wèi)戰(zhàn),傷亡還不過兩萬,卻消滅了聯(lián)軍大力大約十五萬之多,堪稱以少勝多的名戰(zhàn)。齊安,齊言,南奴赤利阿木圖、女真完顏術,坦搭大將,西川將領喬十三等多人,可謂是戰(zhàn)績赫,天下震動。各國聯(lián)軍中,除了比較消極的守在外圍的北秦,其他各方都有嚴重損失。尤其是北地匈奴,由于戰(zhàn)事是發(fā)生在匈奴腹地,燕回之前的栽贓陷害和楚離的暴怒屠殺,使得匈奴人元氣大傷,十室九空,一片焦土。在未來的十年來都沒能恢復過來,也沒有能組織起有力的攻勢對中原發(fā)動進攻,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為多年之后北慈大帝揮兵塞外帶來了極大的助力。 這天晚上,楚軍行進到龍牙沙漠之中,樓蘭一戰(zhàn)消滅了太多數(shù)敵人的主要戰(zhàn)斗力,但是楚離仍舊不敢太過于大意,畢竟龍牙沙漠這一塊,曾經(jīng)是北秦飛廉女將陸華陽的駐扎地。 大漠夜里荒涼一片,一身白衣的女子騎在馬上,靜靜地走出營地,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就見高高的沙丘上矗立著一座孤獨的壽塔,女子翻身下馬,來到壽塔之前,手掌輕觸上面古樸的花紋,眼神迷離淡遠,好似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歲月的風卷起遍地黃沙,打在她潔白的裙角,她從馬背的行囊里拿出一管長簫,靜靜地吹奏起酒神節(jié)上曾經(jīng)吹奏過的曲子,那些前塵往事,像是波動的手一樣地滑過她的腦海,激起淡淡地漣漪。大漠荒涼,記憶的碎片呼嘯而來,到處都是那個人身上明媚溫暖的陽光。 秦之炎,我有多長時間沒有想起你了,這些年來,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像是一抹無主的幽魂,艱難地活在這個不屬于我的人世上,從未有一日的開心和快樂。一直以來,你都像是一棵大樹一樣擋在我的頭頂,為我遮風擋雨,為我取暖遮陽,可是突然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才清楚的積壓物資,沒有了你,生命會是多么地殘忍和寒冷,那些無處不在的危險和磨難,我一個人應付起來,又是多么地吃力。 我至今還記得你在酒店神節(jié)上說過的話,你說想和我永遠在一起,想要照顧我,寵著我,保護我,不讓我受到風雨,不讓我受到欺負,不讓我難過,流淚,傷心,讓我永遠都可以幸福地笑,開心地生活,你說想要帶著我走遍名山大川,在景色秀麗的地方結廬而居,想和我生一個漂亮的孩子,然后看著他慢慢地長大。想要看看我老的時候是什么樣子,什么時候掉牙齒,什么時候生白發(fā),想要躺在陽光底下,握著我的手,為我搖扇子,想要和我種一院子的青夏菜,自己施肥澆水,學會做糕點,每天早晨看著我醒來,吃你親手做的早點。想要和我相伴著過一生,在我老了的時候,聽你說一句,這輩子和你在一起,真的沒有后悔。 我積壓物資,你所說的都是真心的,只可惜,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走遍千山萬水去尋找你,那些漫長而孤獨的歲月,漸漸消磨掉我的全部銳氣,也漸漸地消磨掉了我的全部希望。我知道,你并非有意欺騙我,你只是想讓我好好地活著,你一生所為,從未傷害我半點,就連最后,也在全力地為我鋪好了今后的路。 秦之炎,你是這世上最最美好的男子,你睿智,溫和,好似三月的春光,帶著nongnong地早春溫香,沁人心扉。我對你的虧欠,終其一生也無法償還。我也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為你煮飯洗衣,陪你走遍世間名山大川,心中只有你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只愛著你。然而,上天戲弄,命運不公,在我最堅決的時候,你卻撒手而去,未來那些漫長歲月,我終于不再無法獨力支撐。你曾說你的心里只有我一個人,要我在里面把門關緊,不讓別人進來,卻不知,你離去的時候,將我的心劈成了兩半,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沒有了。 秦之炎,我終于還是做不了你的依瑪爾,我不想再去找你了,世界太大了,我卻太小,終于,還是有雙腿走不到的地方,而如今的我,也沒有這個資格了。 秦之炎,我愛上了別人,從今往后,我就要陪在那個人的身邊了。六年了,我很累了,也不再年輕了。我真的想找個地方,好好地歇一歇了?! ∩戆滓碌呐影胙鲋^,滿青絲隨風而舞,終于緩緩地蹲下身子,將那桿碧綠長簫放在壽塔下的沙地上,轉身離去。 長風呼嘯,將所有的一切都緩緩覆蓋。歲月坎坷,往事飄零,只余下那半截長簫露在黃沙的外面。 回營的時候,只見營帳的大門口,直挺挺地站著一個人,不用走近,青夏就知道對面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