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捉摸不透。

    宋槐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掙扎，提醒他的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段朝泠，我們?現(xiàn)在這樣不對?！?/br>
    她聽見段朝泠無端輕笑一聲，笑意有些涼。

    他垂眼看著?她，節(jié)節(jié)逼近，呼出的氣息灑在她頸側(cè)，“你覺得怎樣才?對？”

    這舉措侵略意味再明顯不過。

    擺明了早有預(yù)謀。

    他眼里?泛著?詭異的平靜，亦或是一種，被刻意壓制住的瘋狂。

    她覺得這樣的段朝泠既熟悉又?陌生，甚至比在展廳頂層那晚還要狂悖幾分。

    “……我不知道?！彼位鞭垌?biāo)悸罚谷挥纤哪抗?，“我只知道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
    停頓兩秒，她補(bǔ)充，“所以我才?說，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段朝泠沒搭腔，“我之?前有沒有教?過你一個道理。”

    “什么?！?/br>
    “婚姻不是兒戲?！?/br>
    話?音落地，宋槐終于明白了他今日?的反常從何而來，“……我和許歧的談話?你都聽到?了？”

    “我還不至于卑劣到?偷聽墻角?！?/br>
    無聲對峙，空氣突然變得稀薄。

    宋槐緩過神來，輕聲說：“……你聽到?多少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婚姻的確不是兒戲，可說到?底許歧根本挑不出缺點，知根知底不說，對我也?很好，家里?人都覺得我們?再合適不過。就這樣草草過完一輩子沒什么不好，感情是可以后期培養(yǎng)的。”

    段朝泠一語中的，“無論家里?人怎么看，你心?里?應(yīng)該清楚，他跟你不合適。”

    宋槐扯唇笑了笑，嗓音略微澀然，“你說蔣闌周和許歧都不適合我，那誰適合我——叔叔，難道是你嗎？”

    講話?的同時，宋槐輕推他一下，試圖坐直身體。

    低著?頭?，不去看他的表情，又?說：“以前太?傻，總想爭個明確的是非對錯，那樣真的太?累，我現(xiàn)在一點兒都不想再去爭論了。”

    段朝泠稍微退開了些，跟她拉開距離，目光落在她顫動的眼睫，“你說我們?這樣不對，這何嘗不是以另一種形式在爭論對跟錯?！?/br>
    宋槐自知無力辯解，也?不想再去說什么，拉開車門，要下車。

    段朝泠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制止她一整套的行云流水，低聲提醒：“安全帶沒解，下得去車么?！?/br>
    宋槐像被燙了一下，抬手要去解，被他先行解開。

    胸前沒了束縛，她依然覺得呼吸不夠順暢，無聲吸進(jìn)一口涼氣，邁下車，拉開后座車門，將拎包拿在手里?。

    一系列動作做完，面上始終維持著?鎮(zhèn)定。

    關(guān)上車門前，聽見段朝泠忽然開口：“有一點你說得沒錯。”

    宋槐沒作聲。

    “除了我沒人適合你?；被保@點信心?我不是沒有?！?/br>
    -

    接下來的半月，宋槐沒機(jī)會?再見段朝泠，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醫(yī)院，和許歧輪班守在病房外面。

    方婉如的病情稍微有所好轉(zhuǎn)，只是依舊要靠藥水續(xù)命，三日?有兩日?都在昏睡著?。

    好不容易等到?方婉如意識清醒了些，宋槐換上隔離衣，戴著?許歧準(zhǔn)備好的訂婚戒進(jìn)去探望。

    之?前只是離遠(yuǎn)看，此刻湊近細(xì)瞧，越發(fā)覺得她形銷骨立，瘦得異于常人，痛苦顯而易見。

    方婉如看著?套在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發(fā)現(xiàn)尺寸正合適，斷斷續(xù)續(xù)地笑說：“許歧那小子……有心?了。”

    宋槐跟著?笑說：“他現(xiàn)在跟您越來越像，性格沉穩(wěn)了不少，很會?照顧人?！?/br>
    “……日?子……定了嗎？什么時候？”

    “還沒呢，爺爺和阿姨的意思是，等您來定?！?/br>
    方婉如笑著?看她，“……那敢情好?！?/br>
    “所以您趕緊好起來，很多事都需要您來做主，我們?才?能安心?些。”

    “槐槐……說句私心?里?的話?。”方婉如握住她的手，氣力不足，幾乎是一字一頓，“我作為過來人……不是瞧不出你對許歧無意。那孩子打小就中意你，我原本的確是想著?，能撮合一對是一對，但是眼下……倘若你不愿意，一定要及時止損，別耽誤了自己，知道嗎？”

    耳朵里?聽著?方婉如苦口婆心?的話?，宋槐眼眶微微發(fā)紅，搖了搖頭?，“方阿姨，您別多想。我是愿意的?！?/br>
    方婉如如釋重負(fù)，緩緩閉上雙眼，“……那就好，那就好。”

    等她沉睡過去，宋槐站起身，幫忙將被子掩實，緩步走?出病房。

    許歧這個時間?點不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換完衣服，遲遲沒見到?他人，托陪護(hù)幫忙守一會?，徑自去頂樓尋人。

    許歧正在天臺抽煙，瞧見她走?近，轉(zhuǎn)過身來，“方女士怎么說？”

    宋槐沒第一時間?回答，伸手奪過他的煙，捻滅，丟進(jìn)垃圾桶，“你以前從來不碰這個的?！?/br>
    許歧笑了聲，“沒辦法，心?里?太?煩了，又?無處排解?！?/br>
    “有事可以跟我說，我?guī)湍闩沤狻！?/br>
    許歧低頭?掃一眼她手上戴著?的戒指，“宋槐，你不可能幫我一輩子。”

    宋槐雙臂搭著?臺沿，往遠(yuǎn)處眺望，“我跟方阿姨說了，訂婚的日?子由她來定。她很高興?！?/br>
    “你家里?那邊呢，怎么說?！?/br>
    “已經(jīng)開始籌備了。老爺子的意思最好還是盡快，也?可以為此沖沖喜?！?/br>
    “盡量先拖著?吧?！痹S歧喉結(jié)滾了滾，“辦訂婚宴是在做無用功，何必浪費大家時間?，本來就是假的?！?/br>
    “方阿姨應(yīng)該也?是想盡快。不辦婚宴，到?時沒法跟她交代?！?/br>
    許歧說：“我剛跟杜院長通完電話??！?/br>
    宋槐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他說什么了？”

    “最好的情況是，還能撐個把月。”

    宋槐腦子“嗡”的一下。

    像是早已預(yù)料到?會?是這種結(jié)果，許歧面上沒什么太?大波動，“這件事最好還是要跟陳阿姨坦個白，她能幫我們?拖延一下時間??！?/br>
    半晌，宋槐點點頭?，“我知道了。等回去我會?找個時機(jī)跟她講清楚?！?/br>
    -

    陳靜如臨時出差，最近幾日?都不在北城。

    宋槐覺得有些話?還是要當(dāng)面講，和許歧商量過后，決定等人回來再說也?不遲。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今年北城入夏較早，艷陽高照，溫度有持續(xù)升高的趨勢。

    周末，宋槐沒去醫(yī)院，早晨給何阿姨打過一通問候電話?，問她是否方便，等等想過去吃個午飯，順便陪她說會?話?。

    知道宋槐要來，何阿姨自是欣喜得很，忙說方便，隨口又?說，現(xiàn)如今正是刺槐樹的花期，院子里?到?處都是落花，如果要收納新鮮的干花做藥材或香囊，現(xiàn)下正是時候。

    想起去年年初時，托段朝泠問何阿姨要過一些干花，沒想到?被她記到?現(xiàn)在。

    宋槐應(yīng)聲稱好，旁敲側(cè)擊地問一句，段朝泠今天在沒在家。

    何阿姨回說：朝泠早就不住這邊了，前些日?子倒是回來過，沒待多久便走?了。你如果想見，我晚點兒聯(lián)系他，看看能不能讓他抽空送你過來，這樣也?能方便不少。

    宋槐說：叔叔工作忙，先不打擾他了。我自己回去看您就可以。

    又?聊了幾句，掛掉電話?，簡單收拾完自己，驅(qū)車前往目的地。

    臨近晌午才?趕到?，剛一進(jìn)門，熟悉的菜香味撲鼻而來。余叔不在家，出去遛彎了，屋里?只有何阿姨在。

    宋槐將包掛在墻上，換好室內(nèi)拖，跟何阿姨敘了兩句舊，去洗手間?洗手。

    室內(nèi)的陳設(shè)跟以前相比大差不差，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和段朝泠已經(jīng)不住在這兒，許多場景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一樁往事，橫在心?里?如鯁在喉。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等菜上齊了，宋槐扶著?何阿姨在餐桌旁落座。

    何阿姨照例詢問近況。

    宋槐逐一回答，基本報喜不報憂。

    飯吃到?一半，何阿姨突然說：“瞧我這個記性，有件事兒剛剛就想跟你說來著?，轉(zhuǎn)頭?給忘了?！?/br>
    宋槐笑說：“沒關(guān)系，您現(xiàn)在說也?不算晚。”

    “在你來之?前，我給朝泠打過電話?，聽他語氣不對，估摸是生病了。”

    宋槐捏著?湯匙的右手懸在半空，“……您知道是什么病嗎？”

    “他跟你一樣，不好的事從不跟我講?！焙伟⒁虈@息一聲，“我是想著?，晚些時候給他燉一鍋補(bǔ)湯送過去……只是家里?現(xiàn)在食材不全，得等你余叔買回來才?行。這里?平常就我們?兩個人住，單單解決一日?三餐，也?就沒備太?多吃食?！?/br>
    后面何阿姨又?說了些什么，宋槐沒心?思再聽，勉強(qiáng)維持著?思緒一一應(yīng)對過去。

    吃過午飯，在沙發(fā)上坐了會?，莫名有些如坐針氈。

    原打算去院子里?瞧瞧連串的刺槐花——她從未真正親眼見過正值花期的刺槐樹全貌。

    來之?前明明滿懷期待，眼下竟也?失了興致。

    沒碰擱在茶幾上的水果和飲品，也?不準(zhǔn)備繼續(xù)等余叔回來，跟何阿姨告完別，拿起玄關(guān)柜上的車鑰匙，去前院取車。

    徹底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將車開往去段朝泠住處的必經(jīng)之?路。

    很長時間?沒有過完全不做斟酌的沖動行事，險些被盲目沖昏頭?腦。

    到?了樓下，那份遲來的猶豫涌上來。

    在車?yán)?坐了片刻，宋槐點亮手機(jī)屏幕，給段朝泠發(fā)了條消息。

    ——在家嗎？

    一分鐘不到?，段朝泠的語音通話?打過來。

    宋槐指腹劃向接聽鍵，率先開口：“……我今天去看望何阿姨，聽她說你生病了?！?/br>
    段朝泠的嗓音啞得厲害，“沒什么大礙，普通感冒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