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大多數(shù)成年哈士奇看上去比小時候更兇。

    同時，當(dāng)眼白已經(jīng)占據(jù)了眼睛的百分之九十，當(dāng)它們還費勁心思翻白眼的時候，那副德行也會變得更加討打——

    以前的阮向遠小小的一團，捧在手里一個巴掌比他的腦袋還大，雷切自然是各種舍不得，天天走哪抱到哪，哪怕小狗偶爾犯錯，一用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湛藍瞳眸忽閃忽閃地瞪著自己賣萌，男人也會心軟就此作罷——

    但自從“小小的一團”變成“大大的一坨”，搬運它的動作從“抱著”變成“扛著”，雷切終于醒悟過來自己不能扛著這只體積過大的玩意招搖過市，于是從某一天開始，絕翅館又有了另一道風(fēng)景——

    二號樓那個冷艷高貴生人莫近的王的腳邊，永遠都顛顛兒地跟著一只跟屁蟲……

    男人走哪，那只灰色的跟屁蟲就跟到哪。

    就連雷切偶爾興致上來了在放風(fēng)時間親自下場跟人家打三三斗牛，那只狗崽子也正經(jīng)八本地蹲在邊上看——那德行就好像它真看得懂似的。

    ……

    其實日子過得嗨森不嗨森，只有狗崽子自己知道。

    當(dāng)某天照鏡子他猛地發(fā)現(xiàn)他雙萌萌的湛藍色小眼睛變成了帥氣逼人的狼眼，就立刻知道有什么要糟——

    在仔細閱讀了相關(guān)書籍知道這是正常情況而不是患了眼病之后，蠢主人首先表現(xiàn)出放下心來的樣子，但當(dāng)他將手中的相關(guān)書籍塞回書架上，轉(zhuǎn)頭一看那只蹲在他腳邊一個勁兒抬后腿撓肚皮猛翻白眼的狗崽子，男人忽然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隼，我忽然發(fā)現(xiàn)，你這樣看我的樣子很討打?！?/br>
    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忽然就不被疼愛的阮向遠：“…………………………………………”

    ——于是，在今天這樣必須被揍的情況下，當(dāng)著女醫(yī)生們的強勢圍觀，紅發(fā)男人二話不說將狗崽子拽過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揍了頓……

    如果說從小到大還有什么沒變，那大概就是雷切揍人的手勁兒永遠都那么恰到好處——

    每次阮向遠被教育完都有一種自己的尾巴都被打斷了的錯覺，嚶嚶嚶地夾著大尾巴狗崽子竄到最外邊的辦公桌邊，卻在余光看到什么的時候迅速停止了嚶嚶嚶！它抬著頭豎著耳朵盯著辦公桌上某個地方看了很久，然后在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狗崽子飛快遞跳起來從醫(yī)護人員的辦公桌上叨下一串香蕉，爪子在地板上打了兩個滑，連滾帶爬地一溜煙沖出了醫(yī)療室——

    眾人沉默。

    艾莎清清嗓子，開始給雷切找臺階下：“小狗沒吃早飯？”

    雷切面無表情：“吃了三只雞蛋兩碗豆?jié){一個花卷一個豆沙包一個半蘋果，少了？”

    又一次的沉默中，女醫(yī)生們終于意識到，這是誰也救不了這對神邏輯搭檔的節(jié)奏。

    麗莎：“辛辛苦苦拉扯大就是為了給自己添堵，什么心態(tài)？”

    艾莎：“……下次養(yǎng)狗養(yǎng)個智商高點兒的?！?/br>
    雷切：“……”

    撓撓頭正準備卻抓狗，忽然從絕翅館的公共廣播里傳來伊萊那討人厭的聲音——

    “四棟樓的‘王權(quán)者’請注意，三十分鐘內(nèi)我要在我的辦公桌跟前看見你們，遲到后果自負?！?/br>
    雷切抓頭發(fā)的動作一頓，臉上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空白，在醫(yī)療人員們疑惑的目光聲中，男人平靜地嘆息了一聲：“我去抓狗?！?/br>
    艾莎：“……可是伊萊……”

    “王權(quán)徽章在隼的項圈上。”

    麗莎、艾莎：“………………………………………………”

    67第六十七章

    當(dāng)雷切拖著滿臉不情不愿的哈士奇狗崽子一路來到伊萊的辦公室前,綏也正好到，此時此刻他站在大門口低頭拍著身上落下來的雪花。

    聽見腳步聲黑發(fā)男人抬起頭來，一眼就看見二號樓王權(quán)者正面無表情地朝自己這邊走來——在他的手上，被項圈勒得勒出三層下巴的狗崽子正沖他裂開嘴歡快地樂呵,狗崽子瞇著兩大白眼，臉上堆滿了露出兩狗牙的標準傻笑，灰色毛絨生物的大尾巴掃來掃去,在雪地上掃起一陣雪塵。

    受到狗崽子如此熱情的招呼，綏臉上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復(fù)雜,然而就在他絞盡腦汁試圖說些什么作為回應(yīng)之前，雷切倒是先看不下去了，伸手在狗崽子腦袋頂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扇了一巴掌,輕呵：“少賣蠢?！?/br>
    阮向遠：“……”

    世界清凈了。

    阮向遠原地蹲下?lián)狭藫喜弊?，雷切順勢松開他的項圈，微微彎下身以無比自然的動作順手將狗崽子嘴邊掛著的那點兒香蕉皮弄下來扔開。

    “咳?！苯棸l(fā)現(xiàn)自己不得不出聲打斷這不怎么溫馨的主仆，上前兩步，在雷切的默許下黑發(fā)男人抓著狗崽子的胖臉揉了兩下，在狗崽子抬起大爪子不耐煩地拍打他的手背時這才放開它，轉(zhuǎn)頭看向雷切，“雷切，你又帶隼來給伊萊添堵了?！?/br>
    “……”被叫道名字的紅發(fā)男人臉上停頓了下，撇開臉有些不自然地回答，“我?guī)赖结t(yī)療室拆線，正好聽到廣播，而且——”

    一邊說著，男人一邊彎下腰，抓過狗崽子在它的脖子一周摸了一圈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最后，在綏好奇的目光中，雷切動作一頓，伴隨著一聲金屬夾松脫的聲音，綏只覺得眼前金屬光芒一閃有什么東西呈拋物線狀被跑了過來——

    “喂！”

    急忙地叫了聲后下意識伸手去接，在穩(wěn)穩(wěn)地接住雷切從狗崽子脖子上取下來扔給自己的東西后，綏低下頭去看手心里的東西——

    然后瞬間滿臉黑線。

    一模一樣的圖騰，不一樣的顏色，同樣的金屬裝飾物，此時此刻有一塊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男人的風(fēng)衣內(nèi)袋中……

    絕翅館除去館長之外最高權(quán)力的象征，整個館內(nèi)只有四塊，每一塊都有特殊顏色，只有絕翅館食物鏈最頂端的頂級獵食生物才配成為其擁有者——

    王權(quán)徽章。

    綏有些崩潰地抬起眼皮掃了眼滿臉若無其事的好友：“你把王權(quán)徽章放在隼的項圈上？”

    “對啊，少澤說了無數(shù)遍，王權(quán)徽章是很重要的東西?！崩浊幸贿吇卮鹬糜训脑挘贿吷焓滞崎_通往伊萊辦公室前走廊的大門。

    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掛在狗脖子上，這慘不忍睹的邏輯是怎么回事，認真的？少澤聽到這話恐怕壓根就會當(dāng)場哭給你看吧……綏頓了頓，摸了摸鼻尖悻悻道：“這么認真地把徽章放在內(nèi)襯口袋里的我忽然看起來好蠢，大概只有去偷一只伊萊的母雞過來，把一號樓的王權(quán)徽章掛在它的脖子上我才不會輸?shù)?？?/br>
    黑發(fā)男人說完下意識低頭去看，正顛顛兒跟在雷切腳邊的狗崽子似乎也感覺到了來自他的目光，從雷切腳后邊伸出脖子，一邊拐來拐去地走一邊沖綏露出個燦爛蠢笑。

    綏：“……………………大概還是會輸吧，怎么可能贏?！?/br>
    仿佛毫不在意好友的吐槽和喃喃自語，從綏手中接過徽章，隨手將它別在上衣的口袋處，雷切理所當(dāng)然地說，“所以放在隼那里不是很好嗎？”

    “……好在哪？”

    “不會弄丟?！?/br>
    “…………這傻狗連自己都弄丟過，你以為它為什么這么大了還是只會‘嘎嘎嘎’。”

    “那是意外?！?/br>
    “……有誰會故意弄丟東西嗎？”

    “你一臉驚訝的樣子不正好說明了我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嗎？”雷切斜睨并肩跟他一塊兒前進的一號樓王權(quán)者，“有誰會想到我把王權(quán)徽章放到隼那里？這不就正好說明這個決定是極其具有安全性的么？”

    綏：“………………”

    被向來少言寡語的好友一系列話噼里啪啦說得有點兒反應(yīng)不過來，震驚之間，綏既覺得雷切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又覺得從某種邏輯上來說壓根就是亂來……所以到底是從哪里開始出了問題呢？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正當(dāng)他想抓著雷切再進行一番討論的時候，他身邊的人猛地停下步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一扇對于綏來說無比陌生的門，湛藍的眼睛十分平靜：“到了?！?/br>
    “伊萊的辦公室不是在盡頭么？”

    “裝修，臨時搬過來的?！?/br>
    “你居然會知道?！?/br>
    “少澤跟我抱怨的時候有提到?！?/br>
    “………………”

    綏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也不想用類似于“少澤跟你抱怨什么”這種很可能會的到可怕答案的問題來把這個話題接下去，在他努力地尋找話題不著痕跡地跳過時，他身邊的人再一次若無其事地敲響了他們面前這扇華麗的門——

    望著好友那完美而毫無情緒的冷硬完美側(cè)臉線條，綏忽然領(lǐng)悟到，為什么在少澤出公差需要少佳頂替二號樓工作時，少佳會對雷切做出“哪怕多說一句話就想在下一秒和他同歸于盡”這樣的評價——

    你以為自己在很認真地跟一個人聊天，其實他的靈魂壓根就沒有帶出牢房；你正在為一個話題的突然結(jié)束尷尬不已的時候，其實他壓根就不知道你們剛才說了什么，更加不在乎話題什么時候開始什么時候結(jié)束。

    就好像一群人約好了在禮堂里表演大合唱——是的，明明上臺的前一秒還答應(yīng)得好好地是大合唱，但是當(dāng)演出結(jié)束謝幕燈光亮起的時候，你發(fā)現(xiàn)周圍空無一人，所謂合唱，壓根就是你一個人唱完了高低中三個音階全部內(nèi)容而已。

    異?？仗摷拍?。

    “——怎么了？”

    在房門里隱隱約約傳來伊萊讓他們進去的響應(yīng)后，并不急著推開門，雷切轉(zhuǎn)過頭，滿臉好奇地問突然陷入無限沉默的綏。

    “……沒什么，進去吧?！?/br>
    沒錯，就是這個節(jié)奏。綏咬著后牙槽心想，在空虛寂寞冷之后，你還不能怪他，因為他會主動地瞪著那雙不怎么無辜倒是無比理直氣壯得令人牙癢癢的眼睛問你，怎么了。

    怎么了？沒怎么，就是奇怪一個人得吃什么毒草長大的才能一開口說話就這么招人恨。

    在綏腹誹之時，兩位年輕的王權(quán)者并肩走入了絕翅館館長的辦公室——

    mt和白堂已經(jīng)坐在了旁邊的沙發(fā)上，看上去等待已久。他們進去的時候，白堂正喝茶，刮了刮茶碗子，大叔從茶杯后沖兩位年輕的同階級者露出個rou麻兮兮的微笑，而mt則頭也不抬，似乎對于雷切和綏的到來完全不感興趣。

    “五十九分——還差30秒遲到，算你們好運?！?/br>
    陰陽怪氣哼了一聲刷存在感的是娘娘腔館長伊萊。

    娘娘腔就是娘娘腔，從某種角度上來看其實他還是和雷切有點兒共同點的，那就是“堅決不將就”，哪怕是臨時的辦公室，也仔仔細細鋪好了地毯擺滿了所有全套有用的沒用的各種裝飾品和用具，在館長大人無聲的挑眉中，兩位年輕男人交換了一個無語的眼神，脫下鞋赤腳踩上那不知道哪位大佬孝敬上來的昂貴地毯。

    作為沒鞋可脫的生物種群，阮向遠從雷切身后鉆出來后，在伊萊“這肥狗怎么來了”的驚呼聲中，他直接不客氣地踩上了這昂貴的地毯——并且還顛了顛深刻地感受了一下爪感。

    伊萊從辦公桌后面跳起來，十分暴躁地吼道：“爪子臟不臟臟不臟臟不臟——??！”

    臟你大爺啊，老子的爪子不要太干凈哦。狗崽子給大呼小叫的娘娘腔翻了個白眼，一屁股蹲下抬后爪撓了撓肚皮。

    然后引來了伊萊更加激動地大呼小叫：“你居然還有臉一屁股給我坐下來?。。　?/br>
    阮向遠嗷嗚一聲，轉(zhuǎn)頭去看雷切——

    好吵，蠢主人，你來。

    “吵死了，伊萊，不要叫?！卑櫚櫭?，在狗崽子好評點贊的贊許目光下，雷切淡淡地說，“我正帶隼在牢房外，是你自己那么急叫我們過來?！?/br>
    “屁！三十分鐘還不夠你送它回去？！你走路不是很快嘛？！”

    “夠，”雷切懶洋洋地一副懶得聽的表情，隨手拽過一張柔軟的扶手椅坐下，他掀掀眼皮掃了氣得臉發(fā)青的伊萊一眼，頓了頓后緩緩地補充道，“但是我懶得走?！?/br>
    伊萊瞪眼，用力倒抽一口涼氣。

    綏搖搖頭，對于館長的遭遇深表同情。

    倒是坐在一旁的白堂打破了沉默，他慢吞吞地抿口茶，笑瞇瞇道：“不要生氣啊，伊萊，會長皺紋——氣死了我們就沒有館長了?！?/br>
    雷切給了白堂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怎么可能，全世界有無數(shù)人在迫不及待地來頂這個肥的流油的差事吧?！?/br>
    綏：“……呃。”

    mt表示沉默。

    “我他媽這是做了什么孽才攤上你們這群奇葩聚集的高峰期來當(dāng)絕翅館的館長！”伊萊捂著胸口重重地重新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腳一勾開了個抽屜，從里面抽出一大沓文件摔到桌面上——

    “看，計劃書！二個月內(nèi)我要看到成果！”

    沒有人動。

    四位王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目從容淡定，充分展示了他們跳出三界眾生之外，屬于十二生肖之外的第十三個生肖——

    “看啊！一群屬大爺?shù)?！?/br>
    伊萊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