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宦官舒良見皇帝失魂落魄，完全不敢說話?，只能小心?在后面跟著。

    在一步步往前走的過程中?能，朱祁鈺想到了很多被他忽略的細(xì)節(jié)。

    不，應(yīng)該是，被他刻意忽略的細(xì)節(jié)。

    因?yàn)樗?歡喜于有這樣一位皇兄?！市帧蚝巫兂蛇@樣，他寧愿不去探究不去問。

    畢竟……連皇位都已經(jīng)?傳給了他，萬里?江山就是‘皇兄’待他好的最鐵的鐵證。

    直到今日，人不欺人，亦不自欺。

    “陛下……”

    皇帝忽然駐足臉色驟變，讓旁邊的舒良嚇得心?臟差點(diǎn)驟停。

    不過朱祁鈺根本?沒聽見身旁人在說什么。

    讓他驟驚的是想起：方才‘皇兄’最后一句說了什么——

    “明?日再來看我。”

    一種冰冷的惶恐在朱祁鈺心?中?升起：不，從來沒有過，這些年了，‘皇兄’從來沒有與?他約定過什么日子，總是隨心?所?欲由著他來或不來。

    ‘皇兄’不是要自己明?日去探望，而是讓他今日離開！

    朱祁鈺轉(zhuǎn)身往西苑奔去。

    后面抬著步輦的隨從惶然無措，趕緊挪開避免擋著帝王的路。

    “喵?！?/br>
    然而朱祁鈺只奔出去幾步就頓住。

    太上皇形影不離的黑貓不知何時(shí)蹲在路上，黑貓碧綠的眼睛像是會(huì)說話?。

    在喵喵叫的同時(shí)，口中?叼著的紙頁落在地上。

    朱祁鈺彎腰撿起了這張字條。

    指尖微顫，打了好幾次才打開。

    “小鈺，再見?！?/br>
    有悲痛的哭聲驟然自西苑響起，朱祁鈺茫然抬頭?，不必再去了。

    ——

    “太上皇駕崩！”

    景泰帝眼前一陣暈眩，他最后的記憶是舒良帶人手忙腳亂扶住他，尖聲道?：“陛下！太醫(yī)，快，快去傳茹院使！”

    朱祁鈺仰面看到天邊被哭聲驚動(dòng)騰空而起的飛鳥，有著輕巧的羽翼直上青云，鳥鳴清脆。

    “再見，小鈺?！?/br>
    再見……

    我的親人。

    **

    上皇喪儀期間，天下縞素。

    高朝溪亦是一身素白，奉召入乾清宮見景泰帝。

    她神色很平靜寧和，比起悲傷，早知曉所?有的她，更?多是懷念。摯友歸鄉(xiāng)，哪怕此生不見，也?為之欣然有慰。

    晌午入殿，待高朝溪自乾清宮出來時(shí)，已然是接近日暮。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嚨：說了太多話?，最后她的嗓子都是啞的，去找物柔要一劑藥吃吃。

    而兵部?尚書兼少保于謙，于此日暮時(shí)分奉召入乾清宮。

    他才走到院中?，就從開著的半扇窗處，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景泰帝。

    一如多年前，他們一并入此院，看到坐在窗后的‘正統(tǒng)帝’。

    兩人隔窗對(duì)望的須臾，于謙已然心?有所?感。

    果然才入內(nèi)，就聽皇帝第一句話?就是：“肅愍這個(gè)謚號(hào)不好！”

    于謙更?加確定：陛下，都知道?了啊。

    高朝溪如皇帝所?言‘萬勿隱瞞’，將她所?知一一道?出。

    其實(shí)在她心?里?，也?想為最好的朋友說出她曾經(jīng)?做的事情，曾經(jīng)?讓這世上免于遭遇的災(zāi)禍。

    于是，這景泰十四年的景泰帝，隔著遙遠(yuǎn)的時(shí)空不滿道?：“肅愍這個(gè)謚號(hào)不好，忠肅也?不夠好?！?/br>
    《謚法》有言：貌恭心?敬曰“肅”，“在國(guó)逢難曰“愍”。*

    故而為國(guó)捐軀的臣子常得此謚。

    明?英宗死后，于謙得以平反，朝廷賜此謚號(hào)。

    直到萬歷朝，再有官員為其鳴不平：于少保衛(wèi)安宗社，實(shí)乃挽扶社稷定國(guó)之大功，更?為jian臣所?害，只得‘肅愍’二字為謚號(hào)，實(shí)不足矣。

    于是經(jīng)?禮部?議定，改于少保謚號(hào)為“忠肅”，為其修筑鄉(xiāng)祠。

    《謚法》：臨患不忘國(guó)曰‘忠’；危身奉上曰‘忠’。*

    這于臣子已然是上謚。

    然而，于謙見皇帝拿起案上的黃紙，上面端正書寫了“文正”二字。

    “陛下實(shí)不必如此。”

    自宋代以后，因司馬光在《論夏竦謚狀》中?寫過“今乃謚以‘文正’二者，謚之至美，無以復(fù)加?！?，文正就成為了后面朝代閣籍特載‘不宜輕用’的謚號(hào)，大明?開國(guó)至今，還?沒有一個(gè)臣子得此謚號(hào)。

    然而景泰帝不肯再討論這件事，表示朕偏要如此。

    “若有世，朕不得帝陵宗廟，卿不得謚……”

    甚至奪門之變后，君臣再也?不可能見一面——太上皇朱祁鎮(zhèn)重新登基的正午，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執(zhí)少保兼太子太傅兵部?尚書于謙等人于錦衣衛(wèi)獄’[1]

    六日后的正月二十三，于謙遇害。

    不足一月后的二月十九，已被廢為親王幽閉的景泰帝過世。

    一無廟號(hào)帝陵，一無謚號(hào)祭享。

    朱祁鈺再次強(qiáng)調(diào)：“朕很喜歡文正這個(gè)謚號(hào)，卿百年后亦當(dāng)配此謚?！?/br>
    于謙靜默片刻，方才行?禮：“那臣謝過陛下。”

    景泰十四年上皇喪儀后，皇帝因哀毀過禮龍?bào)w不安，付太子監(jiān)國(guó)。陛下本?人則搬到西苑一處新的宮苑去修養(yǎng)病體。

    群臣見這熟悉的前奏，也?就基本?心?知肚明?。

    直到景泰朝最后一道?圣旨落下——

    為少保于謙提前定下謚號(hào)“文正”，并曉諭新帝，來日于少保配享其帝王廟庭。

    **

    又是一年春日。

    朱祁鈺走到安寧宮正殿坐下來。

    他依舊沒有去坐主?位，還?是如弟弟拜訪……長(zhǎng)姐一般，在客座上稍候。

    好像依舊會(huì)有宦官進(jìn)去傳信，好像他走進(jìn)門依舊能看到在搖椅上抱著貓搖啊搖的熟悉身影。

    庭院寂靜。

    朱祁鈺望著對(duì)面的墻壁，看著掛了十余年的樂天居士的詩詞《慵不能》。

    “架上非無書，眼慵不能看……”

    清晰笑聲在耳邊響起，帶著他熟悉的，哪怕感慨也?是懶洋洋的語氣：“這就是我余生想過的日子啊?！?/br>
    你去過這樣的日子了嗎？

    一定要如愿。

    淚靜靜流了一臉。

    這是成化元年初，尋常又平靜的一個(gè)春日。

    ***

    春陽如水，遍映園林。

    姜離也?是在這樣明?媚的光中?醒來，目之所?及的景致如身在西湖，疊石為山景色奇絕。

    姜離：？

    劉禪住的這么好嗎？

    第72章 南宋趙構(gòu)

    姜離睜開眼?的瞬間?，已?經(jīng)露出了在系統(tǒng)空間內(nèi)演練過后的笑容。

    力求洗掉之?前多年太上皇痕跡，轉(zhuǎn)換成一個(gè)‘溫良恭儉讓’的乖孩子。

    只是笑容有點(diǎn)浪費(fèi)。

    身畔眼?前皆空無一人?，只有一片湛藍(lán)如?水的天?空，目之所及除了天空還能見遠(yuǎn)山疊翠，春光明媚鳥鳴啾啾。

    與之?前在明朝甫睜開眼?，便有立體環(huán)繞嘈雜人?聲‘陛下醒了！’‘可是龍?bào)w有什么不適？’‘快請(qǐng)王先生！’不同——

    這?回她身旁并沒有圍著人?。

    不過余光能看到不遠(yuǎn)處，身著宦官宮女?服色的人?影在走動(dòng)，十分從?容有序。

    看來這?次，并不是‘皇帝’驟然暈倒她才過來。

    她在腦海中隨口問6688：“你們每次載入的情況都不同嗎？”

    寂靜，無聲。

    姜離發(fā)現(xiàn)了最大的不同：6688似乎還?沒有跟過來，而且到新世界的系統(tǒng)提示音也沒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