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他，好像真的就是玄燭，面對著他對之用情至深的人，那人并不領(lǐng)情之余依然想著殺他。

    不論他是否已死過一次，不論他是否早已沒了想與他一爭掌門之位的雄心，也不論他對他早已沒了任何情誼……

    隱約間，他聽到心魔蠢蠢欲動地低喃。

    ——就是面前這兩個人，害了玄燭，奪了寧卿陌的身體還不夠，還想要來害你。

    ——你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他們偏不如你的意，一次次的阻撓你，一次次的給你帶來麻煩。這次甚至因為想要除掉你，而傷害了楚子拾和無辜的少年。

    ——玄燭，季無憂，你還要隱忍道何時？

    潛藏在玄燭內(nèi)心的魔仿佛找到了一個絕佳的離開牢籠的機會。

    它不停地在漆黑的牢籠內(nèi)嘶吼著，喑啞的嗓音并不動聽，甚至聽在人耳中還有種指甲摩擦地面的咯吱聲，讓人覺得渾身難受。

    可神奇的是，這一刻，這道聲音仿佛散發(fā)著芬芳一杯美酒，而他明知這杯美酒有毒，當香味沁鼻，似乎一點點麻痹了身體內(nèi)所有反抗的思緒，最后連抵抗這份蠱惑的清明也逐漸消失了。

    玄燭站在牢籠外，望著牢籠內(nèi)那雙閃著寒光的眼眸，對視間，那份毒液逐漸滲入到他的身體里，讓他再也維持不了起初的理智，只想打開牢籠——

    不行，還不行……

    ……

    長久的交戰(zhàn)之后，玄燭依舊維持著那份清醒，抑制著因透骨寒意而起的顫抖，不斷應對著玄淮和赤衣青年的攻擊。

    他怎么可能就這么死在這里，他還要回桃花庵，還要抱一抱走上修真之路的聞青默，然后與他一起回無憂山。從此之后，他們便待在山中，直到兩人一起升入仙界……

    玄燭如此想著，也僅僅只能想著。

    雙拳難敵四手。

    就算他擁有散仙修為，可在身中魔物之毒，交戰(zhàn)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后，已有些力不從心了。另外，他也發(fā)現(xiàn)占據(jù)了寧卿陌身體的人從中途開始再沒有用上全部修為，似乎，因為某種原因……

    他還未想出是何原因時，猝不及防間，體內(nèi)的噬靈寒蛛進入了他的紫府里，竟有要吞噬他元神的趨勢。

    與此同時，玄燭突然感應到他施在桃花庵外的保護屏障猛然被破。

    不好！

    ——你看，時至今日，他們還是不打算放過青默！

    ——你又為何還要強忍著，將他們?nèi)繗⒘?，豈不快哉？！

    玄燭無視著心魔的話語，在地動山搖般的震蕩中，趁亂分出一抹分神，隱匿氣息速速離開六壬陵。

    法力所化的騰蛇早已消散，如今玄淮與赤衣青年真身上陣，就在分神離開，玄燭受到玄淮的一擊攻擊，心神不穩(wěn)，直接噴出一口血，血跡噴薄在半空中，最后落在地草地上。

    他手持墨凝劍，飄然落地。

    玄淮和寧卿陌圍在氣息不穩(wěn)的玄燭左右兩邊。玄淮衣衫有些凌亂，他整了整衣角，想著，師兄不愧是散仙，他一個大乘修士，寧卿陌一個比大乘修士還要強大的魔修，竟然也無法將他直接擊殺。

    這耗去的時間比想象要久，玄淮凝視著臉色蒼白的玄燭：“師兄，你這又是何苦掙扎？如果是過去，你定不會這般負隅頑抗?！?/br>
    “你都說了，那是過去?！毙T垂下墨凝劍，頓了頓，詰問道，“玄淮，對于玄瑩，你對你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毫無任何愧疚之心嗎？”

    “愧疚之心……呵。”玄淮笑了一聲，這一聲輕笑嘲諷并非嘲諷自己，而是嘲諷玄燭，“為何你們總是這么說，誰都說我該有愧疚之心，可我明明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完成了我內(nèi)心的想法，遵循了內(nèi)心的想法，又何來的愧疚?！?/br>
    玄燭道：“玄瑩果然說的沒錯，你已然瘋魔了?！?/br>
    “瘋魔……她是這么說我的嗎？”就算被這樣評價，玄淮仍然從容不迫，笑得一如往昔，“也對，我殺了她，也殺了她的孩子。雖然，后來我一時心軟，救了以為活下來的聞青默，沒想到救的其實一個奪舍魔修……”

    “救他？”玄燭冷笑道，“當青默在六壬陵被人欺侮的時候，你真的沒看到？你真的不知道？玄淮，你一直都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師兄，你以為在這世間只有你將世事都看清楚了嗎？”玄淮對于玄燭的話看似無動于衷，最后還牽起嘴角，道，“你想護著的聞青默，不久之后也將離你而去。到頭來，你什么都不會得到?！?/br>
    玄燭不再言語，直接提起修為，再次發(fā)動攻勢。

    只不過這一次，他很快就落敗于兩人之手。當他撐著劍，不讓自己倒下去，玄淮也準備放出最后一擊時，一道聲音驀然響起。

    “玄淮，不要殺了他！季無憂還在他的身體里！”

    在漫天掩地的法力之中，玄燭聽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他的目光穿過騰蛇看到了手中抱著六壬盤，從茅草屋內(nèi)跑出來站在玄淮背后的男人。

    ——柯、昊、焱。

    ——季無憂，季無憂……他還在想著季無憂……季無憂早就死了，從被柯昊焱囚禁起來的那天就死了。

    ——都是因為這個人！殺了他！殺了他！

    ——我們一起殺了他！

    牢籠的鑰匙猛然碎裂。

    牢門被打開，其中的困獸終于獲得了自由，朝著牢籠外所站的玄燭吼叫了一聲，而后張大嘴，仿佛露出了一抹邪惡的笑，將玄燭吞入了腹中。

    ******

    當玄燭的化身季無憂瞬移趕到桃花庵外時，天上驚雷閃現(xiàn)，豆大的雨滴不斷落在地上，在東方亮起的微弱天光和閃雷交織間，他看到了本該在房內(nèi)為聞青默布陣的褚樂音。

    此時，褚樂音一身黛紫衣衫破損，潔白的額頭滲血，正護著驚慌失措的女尼們與赤衣青年和談陽羽交戰(zhàn)。

    “玄燭？！”

    眼前屬于赤衣青年的化身顯然感應到了季無憂的氣息。

    季無憂一出現(xiàn)，青年隨手便發(fā)出一道破天的魔氣襲向出現(xiàn)在半空中的他。

    季無憂用劍劈開魔氣，而后人影消失，從半空中瞬移到了聞青默所處的房內(nèi)。

    他看到聞青默四周有陣法在轉(zhuǎn)動，但因為本該控制陣法的褚樂音不在，如今聞青默嘴角滴血，一臉痛苦的模樣。

    季無憂對這個陣法一無所知，現(xiàn)下所能做的就是馬上出去，替換下褚樂音，讓他來繼續(xù)幫聞青默維持陣法的運轉(zhuǎn)。心念一閃之下，一呼一吸之間，季無憂再次回到了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