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雅崢嘴上敷衍道：“等晚間去祖母那時(shí)再提。”

    凌雅嫻掐算著那會(huì)子再說也無妨，就應(yīng)了，陪著凌雅崢做了一會(huì)子針線，一抬頭見爭芳背后藏著什么回來，笑道：“祖母又給你們什么好東西？還躲著我?！?/br>
    爭芳笑道：“哪是什么好東西，是念慈她們從外頭弄進(jìn)來的葷油小點(diǎn)心，知道小姐們怕臟，不敢拿到小姐們眼前?！?/br>
    “拿來給我瞧瞧。”凌雅嫻招了招手，待爭芳捧著帕子走來，瞧見果然是外面買回來的小點(diǎn)心，蹙眉說：“你們也太不知足，府里多少好東西不吃，非要費(fèi)勁從外頭弄這個(gè)回來？”

    爭芳笑道：“小姐還說我呢，瞧著晚秋向二夫人院子去了，恐怕她是去告狀呢?！?/br>
    “呸！我有什么狀子叫她告？”凌雅嫻擺弄著針線，心思一轉(zhuǎn)，又怕元晚秋多事早早地將她要去印透山的事說破了凌秦氏反倒不許她去，就拉著凌雅崢，給她遞眼色，“早晚都要去跟母親說，如今，你就隨著我跟母親說話去?！?/br>
    凌雅崢摩挲著繡繃子，也想不出元晚秋去尋凌秦氏做什么，站起身來，就隨著凌雅嫻向凌秦氏的院子去，出了門向前穿過一條巷子再過一穿堂，恰望見凌智吾面上微微有些慌亂地隨著凌秦氏的婢女紅蕊也向凌秦氏院子去，就不由地納悶起來，緊跟著進(jìn)了凌秦氏的院子，望見一個(gè)婆子待要阻攔她們又被紅蕊喝住，越發(fā)覺得蹊蹺。

    “雅嫻、雅崢來了。”隔著簾子，凌秦氏問。

    “是。”凌雅嫻心里七上八下地領(lǐng)著凌雅崢進(jìn)去，瞅了一眼元晚秋，就老實(shí)地說：“母親，我想隨著崢兒去印透山走一走?！?/br>
    “去吧?！?/br>
    就這樣答應(yīng)了？本以為凌秦氏要將她約束在家中的凌雅嫻一怔。

    凌秦氏疊著手，囑咐凌雅嫻道：“在印透山上老實(shí)一些，也叫馬家小姐瞧瞧咱們家的女兒究竟是什么樣，免得她被老七的事嚇著了?！?/br>
    “是?！?/br>
    凌雅崢跟著應(yīng)了一聲，瞅見凌智吾手指緊張地繃緊，疑惑地又去看元晚秋。

    “這簪子，”凌秦氏坐在椅子上，背靠著蔥綠團(tuán)鳳椅袱擺弄著一根紫瑩瑩的鳳頭釵看向凌智吾，“可是智吾掉在芳草軒門外的？”

    凌雅嫻一怔，疑惑不解凌智吾沒事去芳草軒門外做什么。

    凌雅崢一愣，更不解元晚秋怎地會(huì)自己個(gè)將事捅到凌秦氏跟前？

    凌智吾張開的手指不由地收緊，良久，輕笑道：“母親，兒子怎會(huì)有這女兒家用的東西？”

    元晚秋低著頭輕聲說：“瞧著，像是大少爺身上掉下來的。”

    凌智吾蹙眉望向元晚秋，不由地傷心失落起來，又后悔自己自作主張，沒跟她商議就逼著趙家跟她和離了，兩只手忍不住背到身后，對著元晚秋冷笑道：“你親眼瞧見的？”

    “……是親眼瞧見的?！痹砬锏吐曊f。

    凌智吾自嘲道：“我自己都不知自己身上有這東西，你又從哪里瞧見的？”

    凌雅嫻眼皮子亂跳，凌雅崢錯(cuò)愕地瞧著“反目成仇”的凌智吾、元晚秋，暗道男女之情果然變化太快，前幾日凌智吾走出芳草軒時(shí)還一臉笑意，今兒個(gè)就跟元晚秋反唇相譏起來。

    元晚秋低著頭不言語。

    凌秦氏握著玉釵，忽地一笑，就將玉釵遞給凌雅嫻，“雅嫻，拿去戴吧。”

    凌雅嫻瞧著凌智吾的臉色，上前兩步接了玉釵握在手上。

    凌秦氏瞧著地上跪著的元晚秋，略做沉吟，就問：“這兩日，你婆婆可來找你沒有？”

    “回夫人，晚秋已經(jīng)跟趙家和離，斷了關(guān)系?！痹砬锊槐安豢旱卣f道。

    凌秦氏眼皮子越發(fā)跳得厲害，想起元晚秋婆婆的性子，就疑心是凌智吾替元晚秋擺平了此事，斟酌著，就對紅蕊說：“領(lǐng)著她去大夫人房里，叫她以后在大夫人房里伺候著?！?/br>
    “是。”

    元晚秋輕輕地噓了一口氣，磕頭道：“多謝夫人?！逼鹕砗?，就隨著紅蕊向外去。

    凌智吾心里一堵，雖低著頭沒敢看元晚秋，卻清楚地明白元晚秋出去時(shí)看也沒看他一眼。

    “九月九日，智吾，你送兩個(gè)meimei隨著莫家去印透山?！绷枨厥硝久颊f。

    “遵命。”凌智吾回道，見凌秦氏擺了擺手，就忙帶著凌雅嫻、凌雅崢走出來，到了廊下，眼巴巴地看著凌雅嫻手上的玉釵。

    “大哥。”凌雅嫻為難地要將玉釵奉還。

    凌智吾手一動(dòng)，忽地聽見屋子里一聲咳嗽，登時(shí)嚇得一哆嗦，收了手，尷尬地咳嗽一聲，轉(zhuǎn)身就向外去。

    凌雅嫻心急得額頭沁出汗來，拉著凌雅崢出了這院子，抓著玉釵恨不得立時(shí)將那玉釵折成兩段，瞧著四下無人，恨恨地說：“何苦將這東西給了我？明知道屋子里訓(xùn)著‘家丑’呢，何苦叫咱們進(jìn)去？”

    “……怕是叫咱們替她盯著兒子呢，將晚秋打發(fā)到大伯娘房里，是吃定了大哥不敢追到大伯娘院子里去?！?/br>
    “這么說，大哥他是當(dāng)真……”凌雅嫻腳步忽地一頓，說道：“這么著，這不干不凈的玉釵我越發(fā)收不得了，等我把玉釵轉(zhuǎn)送給六meimei去?！币晦D(zhuǎn)身，就向凌雅峨的院子走去。

    凌雅崢輕輕搖頭。

    梨夢跟在后面，輕笑道：“這元澄天的jiejie也太奇怪了，跟大少爺好端端的，偏要自己個(gè)鬧到夫人跟前。”

    “只怕，是瞧出大哥沒什么擔(dān)當(dāng)，遇事只會(huì)躲，才及早地懸崖勒馬?！绷柩艒槺е郯?，思忖著元晚秋的心思，就說道：“只怕，大哥的用處，就是助她離了趙家?！?/br>
    “這豈不是過河拆橋？”梨夢輕哧一聲。

    “一個(gè)愿打一個(gè)愿挨，怪誰呢？”凌雅崢說著話，瞧著天色漸漸黑了，就帶著梨夢向養(yǎng)閑堂陪著凌古氏吃飯去，吃過了飯，正坐在房里替凌古氏研磨敷臉的藥沫，忽地聽見廊外一陣急促腳步聲，就好奇地坐在里間向明間里探頭。

    凌古氏正躺在美人靠上敷臉，聽見動(dòng)靜，就也睜開眼睛。

    “母親?！?/br>
    凌雅崢聽是凌秦氏的聲音，詫異了一下，疑惑地想素來有條不紊的凌秦氏這會(huì)子怎么慌了？

    凌古氏不悅地躺在美人靠上，揭下臉上敷著的藥粉，坐起來由著繡簾、繡幕給她洗臉，就蹙眉問：“什么事，這樣慌慌張張的？”

    “母親，馬家打發(fā)人來討他們家姑娘的庚帖。”凌秦氏皺著眉，向門外指了指，示意凌古氏馬家的人就在門外等著呢。

    凌秦氏一怔，先質(zhì)問凌秦氏：“可是你亂了什么禮數(shù)了？”

    凌秦氏忙道：“母親，兒媳不是沒經(jīng)過事的，這點(diǎn)子小事，難倒還弄不明白？”

    “那馬家為什么忽然來討要庚帖？”

    凌秦氏一時(shí)語塞，須臾說道：“母親，不若將庚帖還給他們家，再打發(fā)人去青帝廟里請老太爺問一問?！?/br>
    凌古氏皺了皺眉，說道：“你公公忙著公事，連家也回不得，你還拿這事煩他？據(jù)我說，既然你公公跟馬家先定下來了，馬家如今要退，那就只能是你這出了差錯(cuò)?？墒悄阋婑R家人時(shí)，拿了國公爺meimei的架子？”

    凌秦氏不料凌古氏執(zhí)意認(rèn)為錯(cuò)在她頭上，登時(shí)愣住，“母親，兒媳……”

    “我最知道你了，你這人看著大方端莊，骨子里冷著呢?！绷韫攀仙焓衷诶C幕捧著的瓷罐中挖了一點(diǎn)帶著藥香的香膏，輕輕地在臉上涂抹均勻，一句話三嘆息地說：“我最知道你了，先前，就連我這婆婆，你也很不樂意搭理，定是你見馬家打發(fā)來的媒人時(shí)，拿大了，人家才以為‘高攀不起’，急著討回女兒庚帖?！?/br>
    凌秦氏徹底目瞪口呆，望了一眼屋子里坐著的凌雅崢，垂著手掐著帕子輕聲問：“那就請母親拿主意吧?！?/br>
    凌古氏仔細(xì)看著自己個(gè)的兩只手，略想了想，就說：“九月九日，你也向印透山去，好生跟馬家夫人說說話，務(wù)必叫馬家回心轉(zhuǎn)意?！?/br>
    凌秦氏只覺凌古氏這話又好氣又好笑，斟酌著說：“這么著，是不是顯得咱們太巴著這門親事了？別叫馬家看輕了?！?/br>
    “就是你這性子才害得智吾的親事一波三折，行了，就聽我的，先將庚帖還回去，再打發(fā)人準(zhǔn)備車轎，等著九月九日出門?！绷韫攀险f道。

    “……是?！绷枨厥蠟殡y地應(yīng)著，見凌古氏沒旁的吩咐了，這才退了出去。

    凌雅崢捧著小巧的石臼出里間走出來，走凌古氏身邊坐下后，依舊拿著小小的石錘研磨藥粉，瞧著凌古氏的臉色，輕聲說道：“祖母，大哥的事也未必是二伯娘惹出來的事?！?/br>
    “我知道?！绷韫攀虾龅貨_凌雅崢一擠眼睛，“不過是難得找個(gè)機(jī)會(huì)教訓(xùn)你二伯娘罷了?！?/br>
    “那大哥的事……”

    凌古氏不以為然地說：“智吾配馬家那姑娘綽綽有余，不娶他們馬家姑娘，多的是好人盼著你大哥來娶呢?！?/br>
    凌雅崢隨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那還叫二伯娘去印透山問馬夫人究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