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午后的驕陽，高高的門檻上，重見天日的關(guān)紹瞥了一眼莫三，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少一把扇子，就好似不曾有過扇子般，昔日把玩扇子的習(xí)慣動作全部改掉了，背著手，笑道：“料想，拿著那把扇子的人，吃了很大苦頭吧?！?/br>
    莫三笑道：“那可不，如今扇子就在白家手上呢？”

    關(guān)紹翻了翻眼皮，料到若有人膽敢冒充他，必定吃了好大一番苦頭，正待要冷嘲熱諷一番，試探出吃了苦頭的是誰，忽然后院里有人喊“白老爺行刺國公爺了！快請大夫！”

    關(guān)紹嘴唇一動，攥緊拳頭，低低地，聲音微微顫抖地說：“定是凌家、莫家，合起伙來，哄著紆國公，陷害白家……”

    “成王敗寇，”莫三伸手替關(guān)紹整了整衣襟，“到了你表忠心的時候了，宰輔之子，忠良之后?！?/br>
    關(guān)紹眼睛驀然睜大，四目交會后，背脊不住地發(fā)涼。

    莫三搶著向里走，關(guān)紹緊跟著過去，進(jìn)了客房所在的院子，就見地上一路滴著血珠，先前被眾人眾星捧月般對待的白樹芳恍若被人眾叛親離的孤女般孤立無援；白樹芳身邊，凌家的座上貴賓白家夫婦被捆住了手腳綁在柱子上。

    “國公爺怎么樣了？”莫三趕緊地問。

    關(guān)紹緊隨其后，面上的關(guān)切遠(yuǎn)勝莫三。

    莫思賢、凌詠年、凌尤堅、凌尤成看過來，跟在莫三身邊的關(guān)紹，少不得也要做出一臉關(guān)切。

    “紹兒，你平安無恙就好?！蹦假t搶先說，暗暗地瞪了莫三一眼，認(rèn)定了是莫三搗的鬼。

    “凌祖父、莫祖父，叫二老擔(dān)心了，紹兒平安無事?！标P(guān)紹深深地一拜。

    白樹芳低著頭，蹙著娥眉望向關(guān)紹，心里彷徨地想著這人當(dāng)真是太子？便又低下頭。

    “紹兒，這些時日，你哪里去了？瞧著黑瘦了許多。”凌詠年伸手摸了摸關(guān)紹的臂膀，又看莫三，“在哪里瞧見的紹兒？”

    莫三笑道：“這事，還是問關(guān)大哥吧。”

    “紹兒？”

    關(guān)紹咬牙，心下一橫地說道：“紹兒有心去軍營歷練一番，但唯恐諸位長輩關(guān)心之下，不肯叫紹兒過去，于是，紹兒背地里求了柳老將軍一通，請柳老將軍將我藏在軍營?！?/br>
    莫三故作糊涂地說：“關(guān)大哥何苦去受那罪？”

    “……父親生死未卜，紹兒寢食難安，做夢都想救出父親?！?/br>
    關(guān)紹微微側(cè)身，不叫白家人看見他臉上關(guān)切、憎恨雜糅的神色，莫三卻有意拉著關(guān)紹，叫他面對白家三人。

    “紹兒，你可認(rèn)得這三個？”凌詠年小心地問。

    關(guān)紹仔細(xì)地將白家三人一一看過，搖頭說道：“不曾見過?！?/br>
    “這三人，就是狗皇帝派來行刺國公爺?shù)膉ian細(xì)！”莫思賢說。

    關(guān)紹愣住，錯愕道：“難道海寧白家已經(jīng)跟昏君沆瀣一氣了？”

    白老爺眼皮子一跳。

    白樹芳嘴唇張了張，隨后懊喪地垂下頭，察覺到一束嘲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望過去，見是凌智吾，眼神立時無限凄苦。

    凌智吾嘲諷地別過臉，說道：“國公爺出來了?！?/br>
    凌詠年、莫思賢趕緊地望過去，果然瞧見秦勉手臂上纏著紗布走了出來。

    “國公爺……”

    “放心，我沒事?！鼻孛沲久迹赝准胰?，低聲說道：“想不到我真心一片，白兄卻這般待我……也罷，凌侯爺，送他們回海寧?！?/br>
    “國公爺，此事不能就這么算了！人善被人欺，國公爺被人欺負(fù)了，就是咱們雁州府被人欺負(fù)了！”莫思賢咬牙切齒地說。

    秦勉遲疑起來。

    莫三胳膊肘捅了捅關(guān)紹，輕笑道：“關(guān)大哥有法子既不傷秦家、白家交情，又能給國公爺出這一口氣?！?/br>
    關(guān)紹臉色忽然白了。

    無精打采的白家夫婦豎起了脖子，白樹芳噙在眼里的淚光忽然干了。

    “紹兒，你有什么法子？”秦勉遲疑著問。

    有生之年里，關(guān)紹頭一次迷茫了。

    “紹兒，先前猜疑你，是我不對，若你有好法子，只管說出來就是?！绷柙伳暾f。

    說了，父皇少一個臂膀，他得了自由；不說，白家跟朝廷的關(guān)系被揭穿，他始終被軟禁在凌家……躊躇著，迷惘中的關(guān)紹聽見自己略帶著涼意的聲音響起了。

    “國公爺，毀了白家名聲，叫天下萬民知道白家跟皇帝狼狽為jian，對國公爺沒什么好處……國公爺不如，暫不宣揚(yáng)開，拿著此事，跟白家周旋，若知道，此時白家還打著仁義的幌子，跟其他不滿朝廷的勢力來望著呢，若叫那些勢力知道，不等白家跟狗皇帝一起禍害天下，白家就沒了?！?/br>
    這一席話，在場的人人都說得出，偏這話，出自關(guān)紹之口，意味就與先前大不相同。

    白家三人震驚不已，白樹芳緊緊地咬牙，認(rèn)定了此關(guān)紹就是關(guān)紹，從沒有過什么太子。

    秦勉思忖著，對凌詠年說：“給白大哥、白嫂子松綁吧，有勞侯爺好生看住她們……若貿(mào)貿(mào)然給白家送信，卻也不好，不知，白小姐跟智吾的親事，商議得如何了？”

    “姑父記錯了，是白小姐跟妙吾的親事?！绷柚俏嶷s緊地說。

    “換成妙吾了？”秦勉一呆。

    凌詠年怔住，萬萬不肯叫白樹芳嫁進(jìn)來，“國公爺……”三個字后，又硬生生地將剩下的話咽下去，想到紆國公的大局，生硬地說：“白老弟也是相中了妙吾吧？”

    白老爺待要冷笑，又沒底氣，一聲冷笑出口好似有氣無力地發(fā)牢sao，“事到如今，白某還有什么話說？只是，我有一事，要請柳老將軍過來，親自說明?！?/br>
    “這事就免了?！鼻孛阏f。

    白老爺一怔，狐疑地望了一眼凌詠年，登時明白凌詠年已經(jīng)先將凌尤勝做下的事坦白了，哼哼地冷笑一聲就閉上了雙眼。

    白樹芳灰心喪氣地睜大一雙眼睛。

    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卻是凌尤堅帶著凌敏吾、凌妙吾姍姍來遲了。

    凌尤堅過來，遲疑地問：“父親，這是怎么了？無端端的，就聽說國公爺被人行刺了?！?/br>
    “已經(jīng)處置完了，尤堅，叫你媳婦準(zhǔn)備準(zhǔn)備妙吾的親事吧。”凌詠年說。

    “這……”凌尤堅遲疑著，卻不立時應(yīng)下。

    凌妙吾脫口道：“祖父不知，昨晚上孫兒瞧見白……”

    “什么？”

    “沒什么?！绷杳钗嵬艘谎鬯`靈的白樹芳，只覺看她一眼就隱隱作嘔，攥緊著拳頭，勸說自己看在白家家大業(yè)大的份上，且忍她一回。

    “我們還有事跟白老爺說，你們先出去吧?！绷柙伳暾f道。

    關(guān)紹趕緊地說：“凌祖父，紹兒想隨著諸位商議大事——紹兒雖無能，但若不做點(diǎn)事，就覺對不起在天牢里吃苦的父親?！?/br>
    “……留下吧?！绷柙伳晖四假t、秦勉一眼，三人心里具是想著且再試探試探，瞧瞧關(guān)紹是不是對紆國公府忠心耿耿。

    “凌大哥、凌四哥，咱們且出去吧。”莫三嘲諷地笑著，對凌智吾、凌妙吾拱手。

    “智吾留下，妙吾帶三兒去老夫人那請安去?！绷栌瘸娠@然想叫兒子多摻和些大事。

    “請?！?/br>
    “請?！?/br>
    莫三跟凌妙吾彼此客氣著向外去，巷子前后都被人把守著，空蕩蕩的，就連走路的噠噠聲，都變得深遠(yuǎn)起來。

    “……昨晚上，三兒沒瞧見吧？”凌妙吾試探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