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雅嫻忙跟上來，嘀咕道：“你說，究竟誰會(huì)替舒兒代嫁？”跨過門檻，迎面見錢阮兒也過來了，忙住了嘴。

    代嫁？錢阮兒一怔，旋即平靜地笑道：“你們?cè)醭鰜砹?？怎不陪著四少爺夫人？?/br>
    “二嫂子在里面陪著呢。”凌雅嫻訕訕地說，等錢阮兒進(jìn)去了，羞惱地輕輕地向自己個(gè)嘴上扇了一下，“都怪我多嘴。”

    “沒事，她知道了，正好。”

    “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一家姊妹，三jiejie算是里頭跟我最親近的，三jiejie放心，斷然不會(huì)叫你去代嫁。”

    “說得就像是你一言九鼎一樣。”凌雅嫻懊喪地垂下頭，擺了擺手，就先走了。

    凌雅崢微微蹙眉，徑直向丹心院走去，在門口遇上一腳惱怒的凌韶吾，就笑道：“哥哥且去應(yīng)酬著，這邊交給我就是?！?/br>
    “你？”

    “哥哥不放心我？”

    “我是怕你嫂子心里不自在，畢竟大好的日子里，遇上這種事。這事肯定是其他三位姨娘干的，果然留不得她們！”凌韶吾氣憤地一跺腳。

    “算了，這事就交給我吧。”凌雅崢說著，就跨過門檻，瞧見老梅樹下，胡姨娘哭得昏天黑地，單姨娘揪住洪姨娘的領(lǐng)子、邱姨娘扯住單姨娘的發(fā)髻，四個(gè)人鬧得不開交，就喝道：“都住手！想被攆出去？”

    胡姨娘忙閉了嘴，單姨娘、邱姨娘、洪姨娘紛紛哽咽說：“小姐，你說這事鬧得……她說是我，我說是她，誰知道是誰下得手？”

    “是否有可能是意外？”

    “不可能，”胡姨娘指著天賭咒發(fā)誓，眼神里滿是憤恨不甘，“我自來小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吃喝喝全在這院子里，能害我的，也就只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們了。”

    洪姨娘冷笑道：“說是我？你忘了是誰勸著你跟小姐、老夫人說，叫小姐、老夫人照應(yīng)著你的？你忘了是誰提醒你，見了十少爺來就遠(yuǎn)遠(yuǎn)躲開的？”

    “……不是你，就是她！”胡姨娘拿著手，向邱姨娘身上一指。

    邱姨娘登時(shí)坐在地上哭起娘來，拍著腿喊：“冤枉人來！我好心照顧你，反倒落了一身sao！我害你，我有什么好處？”

    “都別嚷嚷，老夫人說，敢在五少爺大喜之日鬧事的，通通攆出去！”宋止庵家的帶著幾個(gè)粗壯的婆子進(jìn)來，進(jìn)來了就不由分說地要抓人。

    胡姨娘嚇得不敢吱聲，趕緊跟著單姨娘、邱姨娘、洪姨娘躲在凌雅崢身后。

    “小姐，這四個(gè)實(shí)在沒有規(guī)矩，留不得?！彼沃光旨业恼f。

    “這事不怪她們?！绷柩艒樌潇o地說。

    “那怪誰？”宋止庵家的趕緊問。

    “謀害胡姨娘肚子里孩子的人，就站在窗戶口那看呢?！绷柩艒樥f。

    胡姨娘怔怔地向窗口看去，忽地見窗戶上糊著的輕紗后人影一閃，就哭號(hào)道：“是蘭芳，是她……”

    “不是呂蘭芳，是父親?！绷柩艒樚_向屋里走去，撩起簾子，進(jìn)了里間就看見干瘦的，看不出一絲書卷氣的凌尤勝疲憊地坐在書桌前低著頭不肯看她，就冷笑道：“父親，是你吧？我等著逮睿吾小辮子、睿吾等著抓嶸兒小辮子，嶸兒等著抓我們小辮子，我們誰都沒有機(jī)會(huì)動(dòng)手；洪姨娘、單姨娘、邱姨娘等著拿胡姨娘的肚子托石問路，瞧瞧她們能不能生孩子，所以也不可能對(duì)胡姨娘下手?！?/br>
    “……你胡說什么呢？”凌尤勝含混地說著話，眼睛盯著一方有些日子沒擺上紙墨筆硯的書案。

    “老爺，當(dāng)真是你嗎？”胡姨娘拖著虛弱的身子走了進(jìn)來，不敢置信地喊了一聲后，就要抓著凌尤勝質(zhì)問。

    “姨娘稍安勿躁，小姐問話呢?！崩鎵舭醋〖?dòng)的胡姨娘。

    宋止庵家的進(jìn)來，說道：“小姐，斷然沒有這樣的道理，天底下，就沒有會(huì)對(duì)自己骨rou動(dòng)手的人，老爺，是吧？”

    “……是?！绷栌葎賾?yīng)了一聲。

    “呂蘭芳？”凌雅崢忽然喊。

    蘭芳趕緊地走過來，訕笑道：“小姐，這事，當(dāng)真跟老爺不相干?！?/br>
    “不相干？這事能撈到好處的人，也就父親了?！?/br>
    “沒了孩子，我有什么好處？”凌尤勝冷笑一聲。

    “沒人會(huì)疑心到父親頭上，這事終歸要叫其他三位姨娘背黑鍋——再加上胡姨娘護(hù)子不利，也要受罰。叫四位長得像我母親的人離開，就是父親撈到的好處。”凌雅崢冷笑著。

    宋止庵家的聽著話音不對(duì)，趕緊地對(duì)人說：“快送四位姨娘回房，將老夫人請(qǐng)來?！?/br>
    “蘭芳，你將父親這些時(shí)日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一一說出來。”

    “反了天了！我再?zèng)]用，也是你父親，你問得這是什么話？”凌尤勝忽然橫了起來。

    凌雅崢一蹙眉，回頭果然瞧見凌古氏被繡幕、繡簾簇?fù)碇M(jìn)來了。

    凌古氏臉色鐵青地說：“崢兒，這事不該你這姑娘家管，你且丟開手，跟著你姊妹們玩笑去。”

    “但……”凌雅崢遲疑了一下，就被繡幕、繡簾請(qǐng)了出來，聽見房門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不由地皺起眉來。

    “小姐……”宋止庵家的伸手請(qǐng)凌雅崢回避。

    凌雅崢怔怔地轉(zhuǎn)過頭來，向臺(tái)階下走去，忽地就見同被攆出來的胡姨娘哭著過來，虛弱不堪地跪在地上說：“求小姐給我做主！我想起來了……是午后老爺哄著我吃了一碗蓮子羹，之后就……”

    “胡言亂語，老爺沒事打掉自己的骨rou做什么？”宋止庵家的嗔道。

    胡姨娘愣了愣，發(fā)瘋一樣地說：“前幾天，遇上老姨娘，老姨娘說我肚子里是個(gè)女兒……其他人都說，我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模樣一準(zhǔn)比九小姐還像是跟八小姐一個(gè)娘胎里出來的姊妹……”

    凌雅崢愣住，原來是為了這么一句話？不覺間眼眶里盈滿了淚水，含笑道：“原來，都是容貌跟母親相似惹得禍。”抬頭，就見莫三站在臺(tái)階上，待要客套地笑，眼淚先落了下來。

    “老夫人說了，”宋止庵家的走出來，兩只手扶著凌雅崢的臂膀，“將四位姨娘都打發(fā)出去，算是給馬家一個(gè)交代，不然，大喜的日子出了這晦氣事，馬家埋怨下來，咱們家面上掛不住?！?/br>
    “小姐……”胡姨娘忍不住去拉凌雅崢裙擺。

    “那父親身邊沒人伺候，豈不孤單？”凌雅崢反問。

    宋止庵家的趕緊說：“這，小姐就莫問了——老夫人瞧著蘭芳模樣憨厚，指不定就是她了?！?/br>
    “倘若……”凌雅崢蹙眉。

    宋止庵家的哀求道：“小姐別說了，不然，老夫人素來疼你，何苦惹得老夫人傷心？”

    “……四位姨娘可以出去，但我要知道，是誰將藥給的父親？”凌雅崢問。

    宋止庵家的忙低聲說：“這事誰知道呢？”

    “崢兒，出來吧?！蹦p聲說。

    凌雅崢站著不動(dòng)彈，宋止庵家的才輕聲說：“三老爺說是錢小姐給的，但錢小姐是個(gè)孤兒，無依無靠的，還能揪住她問？沒得叫人以為咱們仗勢欺人?！?/br>
    “崢兒，出來吧?！蹦终f了一聲。

    凌雅崢冷笑一聲，摸了摸胡姨娘的腦袋，屈身笑道：“起來吧，我把母親的嫁妝散給你們，你們拿去改嫁。”

    “小姐……”胡姨娘一張肖像柳如眉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

    若是母親沒死，醒來得知失去孩子，應(yīng)當(dāng)也是這個(gè)模樣……

    “起來吧，梨夢，若是柳家人沒走，替我跟外祖母說一聲，料想，這事，外祖母也不會(huì)怪我將母親的嫁妝分一點(diǎn)給四位姨娘?！?/br>
    “是?！崩鎵裘ο蝠B(yǎng)閑堂去傳。

    凌雅崢有些恍恍惚惚地向外走，出了丹心院門檻身子晃了一下。

    莫三扶了她一把，就收了手，幾不可聞地說：“你這樣傷心，是想到了你母親？想到你也長得像你母親？想到你父親壓根不可能喜歡你？”

    “怎么會(huì)有那么狠的人……”為看不見柳如眉的面孔，就害起自己骨rou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