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影，也就是真實的存在所殘留的虛像。

    韓默所見到的其他人，全都是過去的時間里殘留下來的影子。當前在走廊上向他打招呼的身影，有可能早在兩個月前就經(jīng)過這條走廊。

    他從來沒有真正跟其他人互動過，除了謝俞。

    他在其他人眼中，也從來就不曾真正存在過，能夠意識到他的存在的人，只有謝俞。

    ☆、真實的長官3

    為什么我們必須接連不斷地穿越一個又一個時空呢？

    在執(zhí)行穿越任務(wù)的期間, 很少有人會提出這種質(zhì)疑。韓默不太記得自己有沒有跟謝俞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是他確實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他們是第三代超時空移民者。

    因為他們肩負了責任，必須透過不斷探勘，從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當中, 找到適合他們的文明重新生根發(fā)展的地方。

    他不確定自己是什么時候被灌輸了這個觀念, 也許這些他在幼年的時候所受的教育。但是他對自己的童年僅有十分模糊的印象, 腦海中的回憶重現(xiàn)的時候，就像在看一部畫質(zhì)低劣的電影。

    在星艦上由人工生殖技術(shù)所培育出的嬰孩受到統(tǒng)一照護管理，教授各種知識和技能訓練，成年之后就各自分配到偵查、技術(shù)、后勤、協(xié)作等不同組織當中。

    這段記憶的清晰程度, 甚至比不上他穿越時所接收到的原主回憶。與其說他是自己回憶中的主角，倒不如說他更像一個事不關(guān)己的旁觀者。

    過去應(yīng)接不暇的偵察任務(wù), 讓他沒有多余的空間思考。

    如今他卻對自己生活多年的總部產(chǎn)生了懷疑，漏洞百出的記憶就像鋪設(shè)在陷阱之上的障眼物，撥開迷霧，就能見到底下深不可測的淵井。

    “我現(xiàn)在該怎么做？”一股涼意從韓默的身體內(nèi)部擴散開來, 沁透了全身，他轉(zhuǎn)向眼前唯一可以攀附的救命稻草，“……長官，請你下達指令?！?/br>
    無論是什么命令都好，返回總部救援, 或者前往其他時空進行任務(wù)。只要給他一個方向，不要讓他在無邊際的宇宙中漫無目的地漂流，不要讓他在常理無法解釋的迷霧中深陷墜落。

    既然謝俞篤定他們兩個人都還活著, 他們的身體機能想必還沒有完全被破壞，有可能正藉著維生系統(tǒng)的支持裝載在救生艙內(nèi)，而他們當前的要務(wù)，應(yīng)該是讓意識回到rou體，cao縱救生艙，尋找適合的地點迫降待援才對。

    “是否要將意識傳輸回rou體，進行緊急應(yīng)變處理？請你下達指令?！表n默又催促著問了一次。

    謝俞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需要?！?/br>
    “為什么？”

    “因為這道指令沒有辦法被執(zhí)行?！?/br>
    “什么意思？”

    “我們自始至終都沒有rou體，所以也沒有所謂的，將意識傳輸回rou體這種做法?！?/br>
    “我不能理解。”

    韓默低下頭來望著自己的雙手，又抬頭注視謝俞。

    他伸出手來再一次觸碰對方的臉頰，眼睫，以及優(yōu)美的唇線。觸感十分清晰。

    “如果沒有rou體的話，這些是什么？”

    “你知道答案的，這些是意識?！敝x俞抓住他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

    可是韓默仍舊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如果沒有rou體的話，他們每天進食、呼吸、排泄，并且在偵查組員執(zhí)行穿越任務(wù)時，大費周章使用維生系統(tǒng)監(jiān)控他們的生命體征，又是為了什么？

    “系統(tǒng)精神空間使用安全守則第二部份第五條?！敝x俞看出了他的疑惑，輕聲提點。

    韓默又是幾乎想也不想就背出了細則條文：“在精神空間當中，雖無實際生理需求，仍建議按照正常三餐及睡眠作息行動，以維護心理狀態(tài)安定……”

    用易于理解的方式來說，就是使用系統(tǒng)精神空間的時候，雖然沒有rou體束縛，不像一般情況需要吃喝拉撒，但是為了維持心理狀態(tài)的穩(wěn)定，還是建議維持正常吃喝睡覺的作息。

    因為只有這樣做，人才能夠切實感覺到自己正活著。

    后面的條文其實還沒有讀完，但是韓默已經(jīng)沒有辦法繼續(xù)讀下去。

    謝俞告訴他的事實太驚人了。

    言下之意，總部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精神空間，他們所能觸及的所有人事物，包括他們自己，都只不過是虛影。

    所有看似要延續(xù)生命的行為，只是為了給他們自己正如常生活的錯覺。

    這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我們不是超時空移民者嗎？如果這一切只是幻象，那么所有的探勘行動還有什么意義？我們要怎么在其他時空重建自己的文明……？”

    陷阱之上的迷霧被揭開了，闃黑的深淵正在對他微笑。

    “關(guān)于這一點，你也知道答案的。”謝俞說。

    他說的對，韓默其實很清楚。

    謝俞一直都知道真相，韓默也知道，總部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他們關(guān)于這方面的記憶，被母系統(tǒng)給封存了，為的是讓他們能心無旁鶩，在星艦上各司其職。

    現(xiàn)在卻由于母系統(tǒng)失靈，封存記憶的機制就如同潘朵拉的盒蓋一樣松動了。

    “你到我這里來?！?/br>
    謝俞下了指令。韓默稍一猶豫后，仍聽命靠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