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趙琮便只字不發(fā)，坐在榻上，等小太監(jiān)一波波地來報(bào)。

    果然無論怎么勸，蕭棠等人都不愿回去。趙琮也知道蕭棠此人，固執(zhí)起來牛都拉不回來。不過蕭棠今日之舉，令他十分滿意。這個(gè)時(shí)代的男人，遇到這樣的事，總歸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他卻還惦記著替染陶報(bào)仇，這件事，趙琮記到了心里。

    他已派人去勸了幾回，均未將人勸回。如今已到他該出場的時(shí)候。他再不愿，也得接受這樣的親政方式。

    他不待換身衣服，便要出門。

    門口又有小太監(jiān)來報(bào)：“陛下，太后要見您?！?/br>
    趙琮冷笑：“她為何不來朕這處？”

    “寶慈殿的小太監(jiān)說，太后實(shí)在是動(dòng)不了?！?/br>
    孫太后當(dāng)真可笑，都這個(gè)份上，還惦記著拿孝道壓他？

    做她的商周大夢去吧！

    趙琮不僅未去寶慈殿，反而再道：“也將孫家大娘子從寶慈殿帶出來，令她也去看一眼她哥哥與她的丫鬟。看看他們家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兒?！?/br>
    小太監(jiān)也一愣，孫大娘子還是未出閣之女呢，就去看這個(gè)……這……

    孫大郎君與那位女使皆被捆著，身上未著寸縷，到底有傷風(fēng)化，福大官拿了毯子披到他們倆身上。隨后便將依然昏迷的他們給抬了出去，不僅宮里頭，宮外頭也是人人都見著了。

    如今宣德樓前熱鬧得很呢！

    他們知曉陛下的意思，倒也沒急著將人送回燕國公府。

    這邊廂，小太監(jiān)正要出門去帶孫大娘子出去，又有太監(jiān)來報(bào)：“陛下！燕國公求見！”

    見他個(gè)大頭鬼！

    趙琮沉聲：“不見。”

    隨后，他便大步走出了福寧殿，往雨中走去。早有小太監(jiān)慌忙去替趙琮撐傘。

    從頭到尾，早已被遺忘了的趙十一還留在福寧殿內(nèi)。

    他忽然笑了一聲。

    他不是笑自己被忽視。

    這種時(shí)候，趙琮被氣壞了，只想著替染陶做主，且外頭又有那么多人跪著，一時(shí)記不起他也無礙。

    他笑的是趙琮這個(gè)人。

    從前，他當(dāng)真以為趙琮是個(gè)傻子，便是偶爾冒出驚人之言，做出驚人之舉，也是趙宗寧或其他人教的。他從未見過趙琮處理突發(fā)事件的模樣。

    今日，他見到了。

    他很驚訝，驚訝的同時(shí)也有些驚喜。

    到底是趙琮與他一樣，裝了太多年，還是趙琮只是大智若愚，關(guān)鍵時(shí)刻被刺激得才如此？

    他一時(shí)竟也辨不清。

    但他知道，興許一直以來，都是他錯(cuò)了。

    大家都錯(cuò)了，每個(gè)人都小看了他。

    單說處罰孫竹清與孫筱毓等人的法子，不是沒人能想到，只是沒人會去做，大多數(shù)人都會以為此舉礙眼，有違身份，不愿示下。趙琮卻不，他用行動(dòng)表明了到底何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趙十一再笑，并嘆息。

    若趙琮是個(gè)傻子倒也好，起碼只會令他憐惜。

    偏偏趙琮今天露了這么一手，這種有仇必報(bào)，且報(bào)得痛徹心扉專刺痛處的法子，可真的是太合他胃口了。

    他原本便有些迷茫于將來，此時(shí)竟然又恍惚起來。

    但他知曉，真的已到他該走的時(shí)候。

    或許他今早就不該來福寧殿，更不該瞞著趙琮。他們都將趙琮想得太弱了。

    但此時(shí)，還有他能幫趙琮做的。

    他起身，也往外走去，吉祥與吉利跟上他，問道：“郎君去何處？”

    他笑：“寶慈殿。”

    趙琮親自登上宣德樓。

    從前先帝還在時(shí)，每逢上元節(jié)等節(jié)慶，皆要登樓與民同樂。孫太后名不正言不順，六年來從未登上過宣德樓。

    如今，此樓終于又站上了一位皇帝。

    趙琮一出現(xiàn)，樓下原本看熱鬧的平民百姓立即也跟著跪了下來，與雨中的舉子同呼萬歲。大家從未見過宮中的新官家，但他站在那處，人人便知，那就是皇帝！

    雨本就能夠傳聲，此時(shí)這么多的人大聲高呼萬歲，仿佛能傳到千里之外。

    趙琮都不禁一怔。

    此時(shí)他才明白，到底何為皇帝。

    樓下的人卻還在一聲聲高呼，不愿停下，直到福祿高聲道：“起身！”

    下面眾人卻不愿起身，哪怕下著雨，迷了眼睛，也要抬頭看著他。

    趙琮再看了福祿一眼，福祿再道：“陛下有話要示下！”

    眾人立即噤聲，方才仿佛要震破雨幕的聲音立即消失，整片天地間，似乎只剩連綿不斷的雨聲，以及趙琮他自己的心跳聲。

    趙琮沒法不激動(dòng)，沒法不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