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似依然平靜，情緒卻已跌至平生最低點(diǎn)。

    御醫(yī)也終于找準(zhǔn)位置，握住刀柄，提手便拔。

    不如影視劇中那般夸張，也沒有他方才泄恨插刀再拔出時的憤然，御醫(yī)將刀拔出的瞬間，甚至無有血濺出來。御醫(yī)的醫(yī)術(shù)的確高明，他的角度找得好，只是找得再好，血也源源不斷往外流。御醫(yī)扔了刀，早已來不及與他說話，而是在幾個廝兒的相助下，忙著給趙世碂止血。

    趙琮卻終于察覺到來自身體深處的一絲虛弱，他的腳也漸軟，他不由便往后退一步，上半身眼看要往下癱。

    有人從背后攬住他，他無意識地靠著她。

    染陶忍著淚意，輕聲道：“陛下，婢子在這兒，別怕?！?/br>
    趙琮還靠著她，明明身子發(fā)軟，他卻依然平靜道：“朕不怕?！?/br>
    染陶更為難過，她想將趙琮扶站起來。

    趙琮再度道：“朕一點(diǎn)兒也不怕?！?/br>
    染陶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成串地往下掉。趙琮平靜極了，身子卻也軟極了。后頭回過神來們的宮女跟著染陶一同過來，此時上前，紛紛扶他。

    趙琮被幾位宮女扶著，勉強(qiáng)站立。

    即便這般，趙琮依然面色平靜，他問道：“他死了沒？”

    低頭忙碌的御醫(yī)，身子再度一顫，他不敢掉以輕心，手上依舊忙碌，嘴中回道：“陛下，臣在止血?！?/br>
    “止得住嗎？”

    “陛下，臣在盡力。”

    “止不住，是否就要死？”

    “……”御醫(yī)說不出話來。

    “他有多大的可能會死？”

    “陛下——”

    “他會死嗎？”

    “陛下——”御醫(yī)除了喚他，也不知該說什么。

    趙琮疊聲問：“是否血止不??？是否即便止住也會死？你們別騙朕，是否傷到心臟？是否必死無疑？”

    “陛下——”御醫(yī)苦聲。

    “陛下……”染陶哭著再叫他一聲。

    趙琮眨了眨眼，說道：“朕不擾你，你給他止血。”

    錢月默回過神，再匆匆趕到時，趙琮已被染陶扶著坐到床邊。

    御醫(yī)剛為趙世碂止住血，他滿臉的汗，正跪在地上回稟：“確已碰觸到心臟位置，好在只傷到表層。陛下，臣已為小郎君的傷口敷好藥，只是小郎君流血過多，怕是要昏迷許久才能醒?！?/br>
    “何時能醒?！?/br>
    “陛下，三日能醒來便無事?！?/br>
    “若是醒不來？”趙琮冷靜問道，“人就要死？”

    趙琮一口一個“死”，御醫(yī)聽得都心慌，但他咬牙應(yīng)下：“是，若是三日內(nèi)不醒來，便是死?！?/br>
    趙琮沉默。

    沉默到錢月默都扛不住這份壓抑，她上前，輕聲道：“陛下，妾為你包扎傷口吧？”趙琮也流了許多的血，血甚至已凝結(jié)，他的左手掌血紅狼狽一片。他卻一點(diǎn)兒疼痛也感受不到，聽到錢月默的聲音，他反而下意識道，“淑妃熟讀醫(yī)書，可有辦法快些讓小十一醒來？可有辦法讓他即刻醒來？”

    錢月默苦笑：“陛下，尚無有?！?/br>
    趙琮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也漸漸清醒過來，他也笑，笑自己。

    御醫(yī)趁機(jī)又道：“陛下，下官去熬藥。小郎君雖昏迷，卻要想辦法灌進(jìn)去些，喝藥總比不喝好?！?/br>
    “去吧?！?/br>
    御醫(yī)行禮，轉(zhuǎn)身帶著廝兒去熬藥，染陶跟著一道去幫忙。御醫(yī)來洛陽，藥材定帶得不夠，山腳下又無處可買，江家應(yīng)該有藥材，她得去問。

    他們走后，趙琮便側(cè)臉看向趴著的趙世碂。

    傷口在背后，趙世碂只能這般趴著。

    從方才那刻至今，他還未看過趙世碂的臉。

    他依然不敢看。

    錢月默看到他這副樣子，突然心中也懂了。她釋然地笑了笑，去洗凈手，拿上御醫(yī)留下的用具，跪到趙琮身旁，柔聲道：“陛下，妾為您包扎傷口?！?/br>
    趙琮可有可無，并不說話。

    錢月默垂眸，仔細(xì)給他處理傷口，血跡清除后，看到傷口，錢月默也不禁吸氣?？谧訕O長，也很深，她再抬頭看，趙琮卻依然漠然地看著趙世碂。她心中也不好受，忍著難受，手上更輕柔，為他敷藥，再包扎。

    待一切做好后，她便起身，陪趙琮站著。

    她心中也百感交集。

    難怪趙世碂那般厭惡她，為了陛下，他都能去死，他再無資格，還有誰有？且當(dāng)時氣氛寧和，人人言笑晏晏，是得多關(guān)注陛下，才能即刻便發(fā)現(xiàn)不對勁，并及時撲上來？

    若是晚那么一點(diǎn)兒，僅僅一息。

    他們大宋的皇帝便要……

    她低頭，暗自嘆息。心中倒替他們倆難受起來。

    她已經(jīng)看出來，陛下與小郎君是彼此心悅的，只是世情如此，他們二人又將如何？若心悅一人，定是愿意與他共同執(zhí)手，更愿光明正大現(xiàn)于日光之下?？伤麄?，一位是皇帝，一位是王府郎君。一位是叔父，一位是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