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趴在地上抬起頭，看向那個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

    聲音微弱，卻懇切地呢喃。

    “別走……不要走……”

    記憶像是生了銹。

    陸清遠(yuǎn)盯著手里的玉墜發(fā)愣，他記得當(dāng)初是一個人救了他，還搶回了玉墜。他記得有人喚那個人師兄。

    他曾四處打聽，才得知那日是蒼玄派的仙師下山除魔。

    是而他一心要進入蒼玄派，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咬牙咽下所有苦難，只為了進入蒼玄找到當(dāng)日那個“師兄”。

    但是他不知蒼玄派有那么多師兄，到底他要找的是哪一個師兄？

    亂花漸欲迷人眼。

    后來的日子，他心里眼里被師兄占據(jù)著，竟然忘記了尋找那個“師兄?！?/br>
    今日所有記憶交疊，陸清遠(yuǎn)緊緊握著玉墜，悲痛欲絕。

    他要找的“師兄”，就是他此刻深深愛著的師兄啊。

    當(dāng)年沈孟莊救了他，幫他拿回了玉墜。

    多年后，沈孟莊又救了他，又幫他尋回了玉墜。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原來有些緣分，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原來有些人，注定是要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的。

    刻在心上，矢志不忘。

    陸清遠(yuǎn)低頭失聲痛哭。

    他所有歲月，整個生命，都在做一場荒唐的夢，如夢初醒。

    陸清遠(yuǎn)再也顧不上剩下的一切，執(zhí)意要去尋找沈孟莊，他將用他的余生去追尋。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一定要和沈孟莊在一起。

    無論生死。

    “尊上，請您三思！”

    暗傀跪在陸清遠(yuǎn)腳邊，懇請他留在魔界。

    陸清遠(yuǎn)搖頭，輕聲呢喃：“我要去找他。”

    “尊上不可啊?！?/br>
    “不，我一定要親自找到他?！?/br>
    暗傀抬起頭看向陸清遠(yuǎn)，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打碎陸清遠(yuǎn)的念想，沉重地說道：“他已經(jīng)死了，尊上身負(fù)死印之命，有必須要完成的事，請尊上三思！”

    “死”這個字在陸清遠(yuǎn)腦中回蕩，他像一只老鼠忌憚著貓，像孤魂野鬼忌憚著日光。

    他回過頭，眉頭微蹙，呢喃著：“是……是……”

    陸清遠(yuǎn)似乎很平靜地接納了“死”字在腦中盤踞，然后愣愣地回過頭看向暗傀，眼眶發(fā)紅，閃著淚光，眼神疑惑得如同看著稀世奇物，又茫然得如同水上白霧。

    他哽咽了許久，聲音縹緲，問暗傀，又像是問自己。

    “他都死了，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暗傀對上陸清遠(yuǎn)頹廢的目光，他從未看到陸清遠(yuǎn)這副模樣。昔日高高在上的魔尊，昔日高貴不可一世的魔界之主，此刻竟然因為一個暗境之人，卑微到塵埃里，甘愿消沉。

    實在于心不忍，暗傀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最終說道：“屬下問過雪山之主，他曾言沈仙師的魂魄并未入輪回之道。或許……”

    “或許事情還有轉(zhuǎn)機。”

    陸清遠(yuǎn)空洞的眼神瞬間如燃燒的火苗，沖到暗傀身前，幾乎是跪在地上，急切地問道：“什么轉(zhuǎn)機？你是說師兄沒死？”

    暗傀攙扶著陸清遠(yuǎn)起身，回道：“雪老告訴屬下沈仙師的魂魄曾經(jīng)所到之處，若能尋回魂魄，或許能讓雪老一試?！?/br>
    “在哪？”

    陸清遠(yuǎn)死死抓著暗傀的胳膊，眼里的血絲幾乎都要跳出來。

    “他在哪？我要去找回來。”

    “尊上?！?/br>
    暗傀長嘆一聲，鄭重說道。

    “魔界不能沒有尊上，此事屬下親自去辦。屬下斗膽，只求尊上能留在魔界，完成原始計劃。若尊上執(zhí)意要離開魔界，屬下便會帶著這個消息以死謝罪，尊上也無法從雪老口中得知。而若尊上應(yīng)允，屬下拼死也會尋回沈仙師之魂。”

    陸清遠(yuǎn)的手不受控地用力，暗傀衣袖下的胳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紅痕。

    他沉默了許久，渾身都在戰(zhàn)栗，最終無奈地應(yīng)道：

    “好……”

    自那以后，陸清遠(yuǎn)每日都在等待暗傀的回信。

    似閨婦翹首以待愛人回歸。

    此情無計可消除，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然而每日的回信，只有簡單的一個字：

    “無”。

    日復(fù)一日。

    等待的滋味如刀割凌遲，陸清遠(yuǎn)熬著一日日，看著窗外的綠草如茵變成枯葉飄零。

    轉(zhuǎn)眼已是冬日。

    殿外的十里桃林，白雪壓枝，雪團將枯枝壓彎了腰。

    桃樹下，多了一座新墳。

    陸清遠(yuǎn)坐在石碑前，手指輕輕摩挲上面鐫刻的字。

    指尖滑過“沈孟莊”三個字，仿佛有一股暖流從指腹沿著血脈蔓延全身。

    對他的愛，是看到他的名字都會笑，摸著他的名字都舍不得用力。

    手指一筆一筆描畫沈孟莊的名字，在他的名字左側(cè)，端端正正地，如小孩子昂首挺胸炫耀般，赫然刻著：

    未亡人陸清遠(yuǎn)

    手里的故山春一飲而盡，陸清遠(yuǎn)湊近挨著石碑，用臉頰輕蹭沈孟莊的名字，輕輕地吻了吻。

    他似喝醉了般，在肆意耍賴。聲音還有幾分委屈，手指摳著刻痕，輕聲嘟囔。

    “師兄，你真的好狠心，怎么可以又扔下我一個人……”

    說完他又無奈地苦笑，埋怨道：

    “你什么都留下了，也沒問過我想不想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