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出了寢宮外的門戶，但見白衣翩飛，齊木愣在原地，瞬間被拉回現(xiàn)實(shí)，先前的欣喜蕩漾消失得無影無蹤。

    門外站著的是仙塵。

    白發(fā)如瀑，舉止脫俗，如同超然于世的曠世仙人。只是神情堪堪毀了不可一世的超脫模樣。開門見山，第一句。

    “一只小螞蟻妄想與天爭，還自以為能逆天，你說是不是很不自量力？”

    這話另有所指，就是再傻都能聽出他在罵誰。

    ☆、234·破釜沉舟

    齊木沒有客氣：“既然只是小螞蟻,還能入了天的眼，親自來警告，未免太小題大做了?！?/br>
    不知道尊上是什么想法，其實(shí)他隱約覺得尊上是在乎他的,若真如此，他能不惜一切。

    齊木不是個(gè)瞻前顧后的人,就像骨中蠱不生事，他總會忽略這一隱患。平時(shí)沒見著仙塵這人，他順應(yīng)本心,喜歡尊上毫不扭捏,歡愉的時(shí)候更是會忘記這人的存在。

    可一旦想起來，那種糾結(jié)繁冗的別扭總會讓人心力交瘁。

    “你該不會是誤會了些什么？”仙塵冷冷地看著齊木：“我只是順道過來而已,你不在的這段時(shí)日，自然是我陪著淵落。沒想到你也在，真夠奇怪，他竟然還沒扔掉你。”

    殿內(nèi)沒有他人的氣息，仙塵不像進(jìn)去寢宮過。但若說仙尊特地出禁地來找他說這番話，齊木不敢相信。畢竟身份是仙尊，仙尊?。?/br>
    “該不會你真以為淵落對你的縱容是因?yàn)樵诤?？?dāng)初讓他把你帶回魔域的人，是我。后來他不殺你，也是因?yàn)槲?。為何要感謝他，你最大的恩人是我才對。不信，你可以當(dāng)面質(zhì)問?！毕蓧m道。

    齊木渾身冰冷：“我為何要信你？淵落對我是怎么樣的，我會不清楚！是不是就因?yàn)樗麑ξ铱v容過度了，超出了你的預(yù)料，你才緊張成這樣?！?/br>
    “他縱容你，為什么？”仙塵紫眸冰冷得嚇人，怒氣逼人，“因?yàn)樽隽税?！?/br>
    “什么?！饼R木一時(shí)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淵落不是碰了你？”

    仙塵抬手，戳了下齊木的衣襟，脖頸下鮮紅的痕跡極為明顯，深深戳痛了他的眼，紫眸復(fù)雜的光閃爍，嫌惡又憤怒。

    齊木有些驚詫：“尊上不是和很多人做過嗎，在我之前，雙修對象不是有很多么？”

    雙修不需要親密接觸，前一步鐫刻神陣于人身，渡了魔氣就行?？勺鹕弦婚_始做了。

    “那些死人，哪怕是觸摸一下，配嗎？注意你的措辭，別侮辱了淵落?！?/br>
    仙塵平靜下來，望著他，像透過齊木在看著另外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撕成碎片，但這樣還不夠痛苦，別在我眼前晃悠，不然我會忍不住殺了你。趁早滾吧，別落在我手里?！?/br>
    齊木動(dòng)容，好在面無表情沒有暴露內(nèi)心的震撼。

    他抑制不住震驚，如果說尊上的第一次也是和他，很多事又會不一樣。

    仙塵嘲諷道：“你在自作多情些什么？我厭惡你，淵落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惡心我而已?；蛘哒f干脆讓他趕你走，你不會不知道他為了我能做到哪一步，我若是讓淵落趕你走，你說，他是會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情愛算什么，你真以為淵落在乎？世間有的是牽扯是他怎么也割舍不掉的，比如對覆滅仙族的愧疚，比如我……”

    這些話簡直像一柄柄利刃扎在心頭，擒住心肺，無法呼吸。全是他刻意回避，懶得去較真去理會的問題，一旦浮出水面，根本無法淡定。

    齊木背脊冰涼，再次把他從失去理智的狀態(tài)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像一條深不見底的裂縫橫亙在兩人間，只要有仙塵在，他和尊上就沒有半點(diǎn)在一起的可能。

    他的執(zhí)著都不值一提，所有的喜歡都糾結(jié)得混亂不清，這道無解的難題，算了整整十年還是沒有半點(diǎn)頭緒。過去他一無所知，尊上不解釋，仙塵說的半真半假又戳中要害，齊木只覺大腦生疼，他迎合淵落，委曲求全一次又一次……只會越來越不像自己。

    無論如何，淵落會為了仙塵毫不猶豫地扔下他，淵落會為了仙塵毫不留情地對他出手，無論尊上有什么理由，可齊木不懂！

    他只能憋屈著，就算難受都只能忍著，痛苦的只有他一個(gè)，這公平嗎？光猜測這些人的想法就夠他受了，一個(gè)淵落不夠，再來一個(gè)仙塵。

    沒了沮喪，齊木這才發(fā)現(xiàn)怒到極致原來是吼不出來的。喜歡一個(gè)人這么苦不堪言，因?yàn)橄矚g變得卑微，就為了讓淵落高興，值得嗎？

    他突然一點(diǎn)煩躁都沒了。

    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不能拋棄的。

    仙塵道：“世間一切自有其因果，區(qū)區(qū)一個(gè)你，改變不了過去，不是你的永遠(yuǎn)也不可能歸你所有?！?/br>
    齊木哂笑，他為什么要自尋死路？這人是不是弄錯(cuò)了些什么？

    仙塵見齊木神情恍惚，憐憫道：“你知道我們以前的事么，想知道么？知道淵落最看重什么？甚至他長什么樣，我可以告訴你……”

    “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齊木抬眸，眼里一絲波瀾也無。

    真要逼到一定程度，他不介意破釜沉舟。

    氣息平穩(wěn)，面上的冷靜不是作假。仙塵皺眉：“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自然聽懂了?！?/br>
    齊木抬腳與他擦肩而過，一時(shí)間神情輕松了百倍不止，“你們有什么過去，我沒興趣知道，因?yàn)檫@跟我沒半點(diǎn)關(guān)系?！?/br>
    仙塵驚訝：“你說什么！”

    黑衣身影不知到了多久，正對著兩人站定，先前竟然無人察覺。

    淵落沒聽到仙塵說了些什么，只覺的那一剎那齊木心性轉(zhuǎn)變得太快，就像看透了，一切都不在乎。

    “夠了，我得離開魔域，你們想怎么樣與我無關(guān)?！?/br>
    齊木朝著魔尊行禮后徑直離開。

    仙塵轉(zhuǎn)身，有些不真實(shí)。就這么簡單？

    這次有些不一樣，絕不是氣話，他本來就要離開了。

    淵落難得有些呼吸不穩(wěn)，冰冷的眸光掃了仙塵一眼，頭一次露出殺氣。

    接著光影閃過，魔尊消失在原地，幾次撕裂空間，一把拉住齊木的胳膊，拉回魔殿之內(nèi)。

    這世上再沒有人比淵落更懂得隱藏情緒。

    魔尊一身黑袍，黑發(fā)垂下，玄黑面具遮了半張臉，依舊是超然模樣。原本追上去的剎那，僅有的一點(diǎn)情緒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有哪里不一樣，齊木看不出來。

    “離開魔域后別去齊皇朝，莫要被仇恨蒙蔽本心，你一直很豁達(dá)?！?/br>
    這人說話習(xí)慣了命令的口吻，理所當(dāng)然是人都得服從。直到這個(gè)時(shí)候，還是沒有半分改變。

    齊木冷笑：“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齊皇朝非去不可，骨髓中還有蠱蟲在，他連命都不是握在自己手里。求人不如求己，他沒弱到任何事都得爭得魔尊同意。

    淵落眸光一凜。

    “你真要這樣和本尊說話？”

    不這樣說還怎么樣，齊木只覺有些好笑，平心靜氣，與魔尊對視。

    “尊上，您和修仙皇朝開戰(zhàn)，幫我滅了齊國可好？”

    淵落嚴(yán)肅道：“大陸不能亂?！?/br>
    “什么時(shí)候魔尊也管這簍子事了，莫非您就是喜歡仙塵到這種地步，就連他的使命也要全權(quán)接過來?！饼R木道。

    “夠了，齊皇朝的恩怨是我的事，遲早要解決。既然尊上不可能幫我，那我沒必要再留在這里?！?/br>
    淵落長袍及地，冰冷而漠然，似乎連一絲一毫的動(dòng)容都沒有。

    這番話言外之意便是你沒有利用價(jià)值，一點(diǎn)用處也沒有。

    齊木覺得其實(shí)換個(gè)更狠點(diǎn)的口氣說出來，尊上也不會有任何反應(yīng)。他突然有些了解仙塵的喜怒無常。

    無論說什么淵落都不會在意，因?yàn)楦静辉讶魏稳朔旁谘劾铩?/br>
    說的簡直像極了。

    過了好半晌，偌大的魔殿靜得嚇人。

    淵落神色如常：“你還有什么要對本尊說的？”

    “有些心里話，再不說也許沒機(jī)會了，您說過不會殺我，還請您信守承諾?！?/br>
    齊木冷靜得嚇人，語氣也毫無波瀾，“假話說多了就像真的一樣，雖然一開始說愛是在騙您，可后來我也是真的在乎您，才心甘情愿和您做那些事，現(xiàn)在就當(dāng)兩清了。其實(shí)我真的沒那么喜歡你，所以說放下就能放下?！?/br>
    “尊上，您以后別來找我，我這種臉色，實(shí)在做不到討您歡心。以前還小不通，會把依賴當(dāng)成喜歡，崇敬就以為是欽慕，現(xiàn)在也看開了，我也有我的打算，所做任何事無論死活，也與尊上無關(guān)?！?/br>
    這些話藏在心里很久，后來心情變了，一直沒舍得拆穿。

    齊木僅是站著，神色再無半分殷勤欣喜，他說的很認(rèn)真。眸光掃過淵落整張臉，平靜得就像一潭死水，靜寂無聲。把齊木僅存的一絲不忍，磨得無影無蹤。

    魔尊已站在臺階之上，眸光冰冷地俯視下方，如同俾睨天下的無上王者，世間萬物如同螻蟻。

    齊木早已習(xí)慣了他時(shí)時(shí)刻刻的高姿態(tài)，尊上永遠(yuǎn)比他想的更加冷靜又理智。

    抬頭深深地望了最后一眼，似乎想把這上與下的距離烙印在腦海中，給先前天真可笑的感情畫上句點(diǎn)，引以為戒。發(fā)誓日后再不會被他人左右。

    齊木道：“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完了。尊上，多謝十年來的照顧，給您添麻煩了。無論如何，當(dāng)初是您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bào)，日后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定義不容辭。”

    恢弘大氣的魔殿，寒氣深重，如玄冰沉鐵一般。

    “滾出去?！?/br>
    淵落半張臉被擋在漆黑面具下，看不清表情。猛地一揮衣袖，轉(zhuǎn)過身去，負(fù)手而立。留下一道冰冷的背影。

    齊木毫不猶豫抬步向外走去。

    尊上轉(zhuǎn)身的剎那，咋一下似乎看到那雙漆黑的眼里，痛苦一閃即逝。他推開門離開，自嘲竟會眼花，堂堂魔尊的眼里除了嘲諷和冷漠，怎會有其他。

    齊木沒去西苑，直接回了地府。陌戟已經(jīng)先行離開了。

    事不宜遲，他現(xiàn)在就要走。

    誰知消息一經(jīng)傳出，轟動(dòng)整個(gè)地府。上上下下，包括云山古城，以及妖都在內(nèi)，所有弟子紛紛回歸內(nèi)殿，為府主送行。

    不止如此，就連九峰峰主，各大勢力宗主甚至泛泛之交的都前來相送，地府外道修絡(luò)繹不絕，強(qiáng)大的坐騎，越天級戰(zhàn)車從天際駛來，聲勢浩大，人聲鼎沸。沒一人鬧場。

    齊木是上古修仙皇朝齊國的棄子，娘親含冤，身世凄涼，幼年活得慘不忍睹。

    齊國皇室娶了天女，據(jù)傳是唯一的仙族遺孤?？删鸵?yàn)槠渥又皇瞧胀ㄈ耍勺逄炫矸菰庖?，最后死無全尸，兒子自小被廢丹田，絕了修真路，堂堂齊國皇子落到人盡可欺的地步整整十六年……

    整個(gè)仙元大陸世人皆知，這口惡氣隔了十多年，而今就是地府眾人也咽不下去。更不談齊木本人。

    府主雖沒提，但他在魔域只是暫時(shí)的，一旦變強(qiáng)自會回到仙朝。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日，卻沒想到這日來得如此之快。眾人的心情都很復(fù)雜，多是不舍，更有人當(dāng)場淚流滿面。

    齊木乃當(dāng)之無愧的魔域年輕一輩第一人，甚至各大勢力宗主教主都要敬他三分，地府這一龐然大物名聲打響整個(gè)魔域八大殿，強(qiáng)盛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