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離開了打神鞭的加護(hù),地上的男人已是彌留之際。 凌玥兩三步上前,一腳踢開礙事的頭顱,蹲到了楚允的身前,伸手按向了他的脖頸。 男人此時(shí)的脈搏已近乎于無,一雙失神的眼睛看向她,瞳孔在漸漸放大。 “放……放我娘……和柳……走……”楚允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咳咳……” 他大口大口地吐著血。 沒等凌玥點(diǎn)頭,他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折……葉……去、去……昆……” 楚允沒能說完。 他睜著眼睛看向虛空中的一點(diǎn),流出的血液浸紅了地面。 凌玥收回按在男人脈搏上的手,對柳千易輕輕搖了搖頭,后者顫抖著伸出手,幫好友合上了眼睛。 少女站起身來,走到宗玄的頭顱面前,將被玷污的打神鞭從中抽出,然而神物一入她手,便迅速暗淡了下去,仿佛只是一把孩童用來玩耍的木具。 都說神物自晦,這東西對玉泉山一脈的抵觸已經(jīng)溢于言表了。 凌玥嫌棄的把打神鞭往一旁的石頭上抹了抹,撕下一片衣角將它包好,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將之收入了袖里乾坤之中。 等做完這一切,她回過頭,就見到柳千易依舊一動不動的呆在原地。 “你不跑嗎?”她問道,“雖然方才我沒答應(yīng)楚允,但你要帶他娘走的話,我也不會追。” “不跑了,我跑了這么久,最后也很沒意思?!绷б咨炝藗€懶腰,“況且,你要是知道我干了什么,只怕跑上個十萬八千里,都會把我給抓回來?!?/br> “聽起來,柳師兄在我打盹的時(shí)候做了不少大事啊?!绷璜h挑眉。 “趁勢而為而已,”柳千易望向天空,“就把我的機(jī)會留給他娘和邊城的孩子吧,在楚允眼里,只有他們沒沾天下諸般丑惡,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死不足惜。” “那你呢?”凌玥問道。 “我?”柳千易聳了聳肩,“我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孑然一身,連徒弟都死了,世間諸般苦痛,喪友是其一,喪子亦是其一,我于一日之內(nèi)嘗遍兩苦,要?dú)⒁蜗ぢ犠鸨??!?/br> 少女道:“恐怕李晏師侄并沒有把你當(dāng)?shù)??!?/br> 青年聞言大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天生沒什么父子緣分,從數(shù)量上找補(bǔ)不也很妙?” 說完,他收斂起笑容,難得正色道:“看在我那傻徒弟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忠告。” “愿聞其詳?!?/br> “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已跳出了這世俗的條條框框,能執(zhí)子下一盤天下大棋,可如今才明白不過是他人棋盤上的一處閑子,落與不落,都無關(guān)大局?!?/br> 柳千易閉上了眼睛。 “這天地間有一場持續(xù)了萬年之久的博弈,你我皆身在局中,倉皇而不知?dú)w處。而執(zhí)棋人高渺而莫測,他們超脫世間已久,遠(yuǎn)非常人可以揣度?!?/br> “倘若你找到了執(zhí)棋之人?!彼犻_了眼睛,“一定要?dú)⒘怂?。?/br> “否則,這世間生靈便毫無出路?!?/br> 說罷,他理了理破碎的衣物,向著懸浮的玉泉山走去,此時(shí)一道虹橋已從山中落下,一旦踏上,等待他的便是屬于階下囚的生涯。 “且慢?!?/br> 擦肩而過時(shí),凌玥喚住了他。 “你還沒告訴我,你都干了些什么能引得我萬里追殺的事呢?!?/br> “啊,”柳千易歪了一下頭,“你還記得伊久島嗎?” 凌玥用食指抵住眉心,稍微回憶了一下,“那個在南疆練藥的孤僻小子?” “宗玄給了他瘟君呂岳的傳承?!绷б渍f道,“瘟君呂岳的手段如何,我雖然不知詳情,但也可以猜出幾分。大晉此時(shí)遍地都是瘟蟲,然而瘟癀陣好破,人心難破,如何取舍,大晉是否能渡過難關(guān),便讓我用這雙眼睛好好看看吧?!?/br> 說到這里,他像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低笑出聲,抬步繼續(xù)向虹橋走去。 這一回,他沒有再停下。 “哈……哈……哈哈……” 白衣女子跌坐在地,面如金紙,滿頭大汗。 而在她周圍,有三道猙獰的裂痕橫亙在大地中央,將平整的地面徹底劈成了三塊。 這里是她創(chuàng)出的掌上仙鄉(xiāng),唯有虔誠的教徒才能居住,一旦進(jìn)入此地,就只能日日夜夜膜拜她的化身,成為她香火愿力的來源,為她更進(jìn)一步添磚加瓦。 在這白蓮仙鄉(xiāng)中,她就是唯一的真神,法力無邊,無所不能。 本該是這樣才對。 “師伯,不繼續(xù)嗎?” 清朗的男聲令她瞳孔猛縮,忙不迭地抬起頭,就見到那道噩夢般的人影已來到面前。 那人依然一副衣袂飄飄的模樣,看不出半分激戰(zhàn)后的狼狽,手中捏著一把長柄刀的虛影,閑庭信步的向她走來。 那把長柄刀模樣十分奇特,刀柄長至胸口,頭部足足有三個尖刃,全立起來比主人還要高出小半個頭,比起傳統(tǒng)的長刀來說,更像是一把長柄的劍。 “楊戩……”無當(dāng)圣母抿了抿嘴唇,“當(dāng)年你娘尊天為大,給身為獨(dú)子的你起名為二郎,何等狂妄,如今我倒是稍微了解一點(diǎn)她的心思了。” “陳年往事,多虧師伯掛念?!睏顟煺Z氣平淡,“其實(shí)我娘并沒想那么多,只是想占占玉帝的便宜罷了?!?/br> 既然尊天為大,又名為二郎,自然連昊天上帝也要乖乖排到第三。 誰叫他不是老天爺呢? “倒是師伯如今的變化,叫楊戩大吃一驚了。”嘴上這么說著,少年臉上卻連一點(diǎn)驚訝之色都欠奉。 “你們闡教還是這般虛偽,”無當(dāng)圣母扶地站起,環(huán)顧這片在二人戰(zhàn)斗波及下千瘡百孔的仙鄉(xiāng),“讓我猜猜你接下來要說什么?是說我自甘墮落?還是不思進(jìn)?。俊?/br> “我也知道依靠香火成神是門偏道,然而自從萬仙陣后,我修為再不得寸進(jìn),即便是一條歪路,我也非走不可!” 說完,她的衣袖中涌出朵朵白蓮,一股腦的向著少年沖了過去! “時(shí)間正好,”面對著鋪天蓋地的蓮花,少年散去了手中的長刀,“那便速戰(zhàn)速決吧?!?/br> 然后,他抬起右腿,對準(zhǔn)女子一腳踹了過去! “砰!” 凌玥抬起頭,望著發(fā)出炸響的天空。 只見厚實(shí)的云層之中,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倒飛而出,有幾瓣破碎的蓮瓣從空中飄落,沾到地上,化為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法力飄散。 她抬手去接殘存的花瓣,卻在半路迎上了另一只更加修長瘦削的手,后者手指一彈,將蓮瓣揮散,“別碰,很臟?!?/br> 凌玥打眼看去,就見闊別已久的師弟站在一步開外。 他還是分別時(shí)的模樣,只是換下了代表玉泉山的白衣,穿回了往日的舊袍,正小心的拿衣角擦拭她碰觸到花瓣的指尖。 “香火愿力一旦沾上,便如附骨之毒,還是小心一點(diǎn)為好?!鄙倌隃睾偷恼f道,“今日夜寒,師姐何故在此逗留?” 凌玥收回右手,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一下,努力端起了師姐的架子,“方才柳千易告訴我,兩個討人厭的家伙正在拿我們下棋,若想要結(jié)束這一場博弈,必須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打死,再扒皮抽筋?!?/br> “不過,我稍微想了一下,覺得這個坑死了徒弟又坑死摯友,四處灑毒,還想在玉虛宮渡劫的家伙實(shí)在不像是能心懷天下的樣子,所以……” “所以?”楊戩側(cè)耳傾聽。 “你吃姜嗎?”凌玥抬頭問他,語氣慎重。 少年聞言一愣,但很快答道:“不吃?!?/br> “你看,你連吃姜的魄力都沒有,怎么可能去玩弄人道,肯定是慘遭污蔑?!钡玫搅藵M意的答案,凌玥分析的頭頭是道,“我這一次去九幽才知道,他們這些入魔的家伙啊,腦袋瓜子都不太好使,經(jīng)常會抽羊癲瘋,還會聚眾崇拜舞法天女,可怕的很?!?/br> “你別看柳千易人模狗樣的,誰知道是不是一到夜里就穿著裙子扭秧歌?” “所以啊——”凌玥伸手拉住了楊戩。 “這位小娘子,我瞧你年少美貌,知書達(dá)理,又慘遭壞人覬覦,不若跟我回去,做一做壓寨夫人,也不枉風(fēng)流快活一場?” 楊戩低下頭,看了看少女有些泛紅的臉頰,又瞧了瞧她死死抓著自己手腕的手,微微一笑。 “當(dāng)初流仙盟找上我,說要構(gòu)建昆侖幻境,我念在香火情上,便答應(yīng)了下來,”他反手拉住凌玥的手,把額頭抵上了她的,溫聲說道,“為了維持幻境,我一共留下了兩道分神,一道在幻境中,一道放在了玉泉山?!?/br> “所以,咱們不是早就私定終生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13 08:15:44~20200314 22:10: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瓷、花沼、啊啊啊、寂寞紫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蘇島、滿河星 10瓶;蘇子木 5瓶;appv、明越羲、清風(fēng)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44章 將手中的抹布擰干, 方笙將洗凈的布條搭在了庭院中的細(xì)繩上。 “小笙大夫……” 微弱的呻(吟)從身后傳來, 女子轉(zhuǎn)過身去,就見在破敗的屋檐下, 一名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躺在一床舊褥子上, 對著她吃力的伸出了手。 方笙放下手頭的活計(jì),從院子里的石臺上收起裝滿器具的布袋,邁過低矮的門檻,走入了同樣破敗的正堂。 這是一間不知廢棄了多久的破廟,矗立在最中央的泥塑上半身不翼而飛, 只留下了依稀能看出點(diǎn)彩漆的底座,就連鄉(xiāng)里最為長壽的老人, 也不知道里面供奉的到底是城隍還是哪里的野狐禪。 破廟不大,卻被格外精心的打掃過, 多余的雜物都被清理出門, 只為了空出更多的地方放置更多用稻草和舊衣物堆就的“床鋪”。 一走進(jìn)屋內(nèi), 方笙就放輕放緩了腳步, 在特意空出的走道兩旁,躺著一名名面黃肌瘦的村人,他們大都骨瘦如柴、雙目緊閉,唯有輕輕起伏的胸膛證明了大限未至, 只有少數(shù)人在聽到動靜后還能撐起眼皮多看一眼。 方笙小心翼翼的在老婦人的床鋪前蹲下,把隨身的布袋放到“床頭”的小木凳上鋪開——這些小玩意兒和擋住漏風(fēng)破洞的木板都是她同行人的杰作。 “……小笙大夫。”老婦人強(qiáng)撐著睜眼瞧她。 縱使方笙的實(shí)際年齡比在場大部分都要大出很多,然而大家看著她這張鮮嫩的面皮,那些子敬稱就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 最終選了這么個折中的稱呼。 “哪里不舒服?”方笙溫聲問道。 老婦人吃力的指了指的腿部。 女子見狀掀開了厚實(shí)的棉被,露出了老人枯瘦的一雙腿來,只見那蠟黃的左腿上有著一個個棗大的黑紫色坑洞,隱約能看到藏在里面的爛rou。 方笙先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方型的錦盒放到一旁,然后抽出布袋里的小刀,對準(zhǔn)腐爛處剜了下去。 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綠意透過下刀的位置滲入老婦人的腿中,阻隔了刀片帶來的痛意,等到紫黑色的腐rou落入備好的碗中,女子將手按在傷處,再抬起時(shí),左腿已恢復(fù)如初。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