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掛了傷，這可是福臨親手給打出來的，就算真?zhèn)鞒鋈?，福臨一個當(dāng)兄長的，搶了弟媳不算，還把弟弟給打傷了，讓別人評理，是說他的不是，還是都得笑話福臨荒唐呢？

    博果爾見把吳良輔問住了，不耐煩地把人推開，快步走回大殿上去。他一路走來時就在試圖調(diào)整心情，等出現(xiàn)在人前時，已經(jīng)是滿面怒容了。

    這怒氣沖沖地回來，配上臉上的傷，不用他多說什么，足夠宗親們腦補(bǔ)出一場場大戲了。

    濟(jì)度都專門跟博果爾旁邊的多尼換了位置，不可置信道：“他竟然打你了？”這叫誰看也是福臨沒理的事兒，他竟然還有臉反過頭來打苦主？

    博果爾摸了摸被打的左臉頰，麻酥酥地倒是不怎么疼。他早就不把這種小傷小痛放在心上了，自嘲地笑了一下：“除了他還有誰敢在宮里打我？”

    “你有沒有點(diǎn)骨氣，怎么就不打回去？”濟(jì)度牙都咬了起來，“他這也太過分了，當(dāng)所有宗親都死了不成？”

    博果爾嘆息道：“你以為我不想啊，我找他約架，想用男人的方式解決問題，他不肯應(yīng)，找來侍衛(wèi)把我制住了，這才上手打我的?！?/br>
    御前侍衛(wèi)都是好手，要說一個兩個的，博果爾還能招架，但十幾二十幾個，他就完全沒有辦法了。

    這事兒說出來，丟人的不是他而是福臨，博果爾說完后果然就見周遭的數(shù)位宗親紛紛露出點(diǎn)難以言喻的古怪表情來。

    濟(jì)度皺眉道：“皇上此舉，也未免太失妥當(dāng)了。你為國家出生入死，剛立了大功回京，轉(zhuǎn)眼就受了這樣的委屈……”

    后面的話再說就有點(diǎn)危險了，站在兄弟的身份上小嘲福臨幾句就算了，以臣子的立場是不能輕易言君主過錯的。

    博果爾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還算平靜道：“行了，再說這個也沒意思了，趕明兒我請你喝酒。”

    濟(jì)度不太放心地多看了他一眼，見他確實不像是憋火憋得難受的樣子，這才略一點(diǎn)頭，起身離開了。

    博果爾是真的不生氣，他所有的憤懣都在上輩子耗干凈了，想到種種謀劃即將實現(xiàn)，他反而有點(diǎn)期待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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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臨在宮宴上跟他撕破臉的第二天，倒是沒有如博果爾預(yù)料地那樣直接派人把董鄂氏接進(jìn)宮去。

    根據(jù)他從宮中安插的眼線傳來的消息，孝莊這次是徹底火了，即使福臨跑去慈寧宮大吵大鬧都不再管用。

    她得知此事后第一件事兒就是讓當(dāng)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閉嘴——勒令這些人閉嘴當(dāng)然沒有直接滅口管用，可惜能當(dāng)上御前侍衛(wèi)在乾清宮伺候的，那都是家里關(guān)系過硬的旗人子弟，這個命令無論如何都不能下。

    那些侍衛(wèi)也是惜命之人，生怕給家里惹上禍患，甚至不用孝莊嚴(yán)令，都自覺三緘其口，可過了幾日消息仍然漸漸流傳了出來，說是皇上迷戀董鄂氏，吵嚷著要廢掉皇后改立她為后。

    世上不要命的人終究是少數(shù)，孝莊自然不相信這話能是那幫侍衛(wèi)們傳出來的——就算他們敢傳，這消息也不該傳得這么快。

    她在宮中的威望確實無兩，下狠手去查，費(fèi)了小半月的功夫把流言的來源給查明了。孝莊抓了一大批太監(jiān)宮女，知道這些人應(yīng)該就是娜木鐘留在皇宮中的絕大部分眼線了。

    她一時間倒摸不準(zhǔn)該如何處置他們了，真要把這批人都?xì)⒘耍炊@得確有其事她這是在給兒子遮羞找補(bǔ)，才拿這群奴才們填坑?？梢遣粴ⅲ庑⌒椭我环?，這口氣又實在是咽不下。

    孝莊倒是想明白了，她是沒有料到福臨對董鄂氏的迷戀竟然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地步。她先前不管，也是怕福臨對自己有天生的反感和敵意，她越阻撓反而可能會讓他們兩個走得更近。

    但此時再不管已經(jīng)不行了，孝莊再也不跟福臨來軟的裝病示弱什么的了，她一強(qiáng)硬起來，福臨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于是皇上病了，暫歇了早朝，在乾清宮靜養(yǎng)，據(jù)說還是皇后衣不解帶地伺候湯藥，敬事房接連記了五天的皇上在中宮就寢。

    流言也跟著轉(zhuǎn)了一個方向，皇上同皇后情深意重，夫妻兩個感情好著呢，廢后更是沒影的事兒。

    這些傳言博果爾一字沒拉地全都讓看守的章嬤嬤和李嬤嬤傳給董鄂氏聽了，不過沒有把人給放出來，仍然在佛堂鎖著她。

    博果爾本人被孝莊召入宮中了，太后娘娘看著他的目光比見了福臨還親切慈祥，眼角眉梢都帶著“兒子長大了，有出息了”的欣慰之色，忍不住嘆息道：“好孩子，先帝在世就最疼愛你了，記得出宮前去奉先殿給先帝上柱香?！?/br>
    這話細(xì)細(xì)品起來說得挺微妙的，博果爾笑道：“兒臣倒覺得，皇阿瑪是想著橫豎是小兒子，平時嬌寵些也就罷了，真論起來，自然比不得皇兄自小得皇阿瑪器重?！?/br>
    這孩子當(dāng)真是長進(jìn)了，句句都說得滴水不漏的。孝莊想到也就四五年前吧，博果爾還能因為先帝更寵誰跟福臨說著說著打起來，她那時覺得兩人一般幼稚，如今再看，自己兒子沒多大長進(jìn)，娜木鐘的兒子言行模樣都大不相同了。

    上戰(zhàn)場上歷練過就是不一樣，孝莊見他沒有上當(dāng)，就轉(zhuǎn)而說起了別的：“哀家聽聞，你福晉又有喜信了？”

    博果爾答道：“是，昨日大夫剛診斷出來，不過摸著還不到兩個月呢，還有點(diǎn)拿不準(zhǔn)?！?/br>
    這個年代哪里有人嫌孩子多的呢，還是從嫡福晉肚子里出來的。這算算時間，該是他剛從戰(zhàn)場上回來那半個月就懷上的，叫博果爾說，也是高興赫舍里氏肚皮夠爭氣。

    孝莊心中如何想不好說，面上倒是十分喜悅，還特意讓蘇麻喇姑把佛前開光的手鏈拿來讓博果爾帶回去給赫舍里氏，還關(guān)切道：“你媳婦胃口可還好，用不用從宮中帶個廚子出去伺候著？”

    “承蒙皇額娘關(guān)心，她進(jìn)得還算香，就是懷念在府中用過的口味，兒臣已經(jīng)向岳家把廚子借來了。”博果爾說完后忍不住微微一笑。

    赫舍里氏在他出征的幾個月迅速瘦了下來，剛回來時還能明顯看到下巴尖。她本身五官很美，就是年紀(jì)小些，還沒有完全長開，變瘦了后就顯了出來，漂亮得像是會發(fā)光。

    ——可惜赫舍里氏這一個月沒管住自己的嘴，尤其博果爾特意把索尼府上的廚子給要到自家去，她摸著肚皮想著餓了誰都不能餓著自家寶貝兒子，吃得心安理得，下巴又圓了回去。

    “先帝賓天時，你們兄弟兩個才都多大小啊，現(xiàn)在連兒子女兒都有好幾個了?！毙⑶f極為欣慰道，“你們這么多兄弟，你皇兄同你最為親近了。他日前還同哀家說過，想封你個親王，幫他辦差呢?！?/br>
    戲rou就在這兒了，博果爾連忙從位子上起身，正色道：“皇額娘言重了，作為弟弟，為兄長效勞不敢推脫；身為臣子，向皇上效忠更是本份?！?/br>
    開玩笑，雖說是打一個大棒給個甜棗，可這甜棗孝莊肯給，也得先看看他不樂意接。這種時節(jié)外面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他要是封了親王，外面罵福臨的那幫人就得改罵他拿女人換親王尊位了。

    本來這次他活捉了永歷帝，這個功勞就能封個親王已經(jīng)足夠了，偏偏福臨壓了他一把，只給了個郡王。

    博果爾壓根就沒把親王位份放在心上，憑他的本事就算不反福臨，這個年代八旗議政會還沒有被皇權(quán)壓得說不出話來，只要他有拿得出手的政績，自有宗親會幫他說話。

    他當(dāng)然不可能讓孝莊用一個親王之位來拿捏他，當(dāng)現(xiàn)成的人情塞過來，因而不論孝莊說什么，都頂著一張忠心耿耿的臉推辭了。

    ☆、遠(yuǎn)走高飛

    孝莊說了幾句,見他都不肯應(yīng),多少覺得這人有點(diǎn)不識好歹——對,趁著你出征時撬墻角，這事兒著實有點(diǎn)不地道,可那是皇上，他做得再天怒人怨，都輪不到你有半點(diǎn)怨怒之心，這才是為人臣子之道。

    可惜此時還得她變相求著人家原諒，不然外面的物議可難聽得讓人受不了了。孝莊還待再勸下去,就見蘇麻喇姑慌里慌張地從門口給她打眼色。

    兩人大風(fēng)大浪地一起走過來，孝莊多少年沒見過她驚慌成這樣了，不由得也是一驚，抬手撐著額頭,微微皺起眉頭來：“哀家這日子年歲也不小了，當(dāng)真不中用了，晌午歇覺時吹了風(fēng)，現(xiàn)在頭一陣陣地疼?！?/br>
    “這陣子天氣時好時壞的，宮女們一時伺候不當(dāng)，惹得您著了涼也是有的?！辈┕麪柈?dāng)然不可能順著她說是孝莊老了，順溜地把責(zé)任推到天氣和宮女上，起身告辭，“皇額娘玉體不適，兒臣辭請出宮?！?/br>
    孝莊讓身邊得用的大嬤嬤把他送出去，便讓小宮女把蘇麻喇姑從偏殿請過來，詫異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蘇麻喇姑沒敢當(dāng)即開口，給統(tǒng)領(lǐng)太監(jiān)打了一個眼色，看他帶著慈寧宮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方才焦急地跪下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出宮去了！”

    孝莊一聽，也是大驚失色——這段時日福臨稱病未能上朝，那也是她給福臨施壓的緣故，可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軟禁當(dāng)朝皇帝，在宮中還是給了福臨一定的自主權(quán)的。

    但她可是嚴(yán)令不讓福臨出宮，這個是沒有商量的，她特意讓人在乾清宮守著。孝莊看著蘇麻喇姑，等著她的解釋。

    蘇麻喇姑苦笑道：“皇上逼著宮里的一個小太監(jiān)跟他換了衣裳，還說肚子不舒服，請了太醫(yī)過去……您也知道，太醫(yī)……畢竟還是聽從皇上的，從乾清宮出來時，皇上就穿著太監(jiān)的衣裳跟在他后面?！?/br>
    幸好那太醫(yī)還知道出了宮門，看著皇上離開后，抓緊回來給慈寧宮方面通消息，不然等發(fā)現(xiàn)皇上不見了，還不知道要拖幾個時辰。

    沒見過哪個皇帝這樣作踐自己的，還敢穿著太監(jiān)的衣服偷溜出宮？孝莊勃然大怒，追問道：“現(xiàn)在查到皇上去了哪里嗎？”

    蘇麻喇姑斟酌道：“太醫(yī)說看到皇上手里有塊寫有‘出入平安’字樣的腰牌，所以……怕是早就計劃好的，有人在宮門口接應(yīng)皇上。”

    所以福臨一出宮應(yīng)該就跑得沒影了，這會子就算去追怕是也追不上了。孝莊聽完后反倒不生氣了，冷笑道：“好，哀家倒要看看，是誰膽大包天，竟然敢慫恿皇上離宮！”

    她心中已有猜測了，但要派人手去把人追回來，折還真有點(diǎn)不大好辦。孝莊在宮中有掌控力，她手下急著表忠心的宮女太監(jiān)一大堆，但這事兒不能張揚(yáng)，決不能派太監(jiān)去辦。

    孝莊頓了頓，低聲道：“哀家給你寫一封密令，你即刻命信得過的人出宮去找簡郡王，讓他帶一批好手，務(wù)必把皇上追回來?！?/br>
    都說家丑不可外揚(yáng)，當(dāng)然還是找宗親來辦靠譜。還不能讓蘇麻喇姑親自去簡郡王府，不然也太惹眼了。

    其實不論是太后還是皇上，都格外提防有能力有身份脾氣還不小的簡郡王的。蘇麻喇姑微微一愣，沒說什么，鄭重道：“奴婢知道了。”

    孝莊想了想，這時候也不是急著遮羞的好時機(jī)，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把皇上抓緊追回來，便也干脆把話直說了：“你跟濟(jì)度說，讓他盯緊襄郡王府和安郡王府，要找皇上，得從這兩家著手?！?/br>
    幫著福臨逃脫出宮的，八成就是岳樂了。孝莊對福臨的性子還算了解，他若是當(dāng)真想要用逃跑的手段來威脅她反抗她，絕不會獨(dú)自脫身，肯定會去襄郡王府把董鄂氏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