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提他做什么？”二姑娘身子一扭，少見得輕聲細(xì)語。

    “午后收到他的書信，說是要到杭城來?！毙」有粗拔蚁胫?，咱們家有空院子，讓他住咱們家好了。”

    二姑娘跳了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住哪兒不好，非得住咱們家。”

    “二jiejie不愿意？”小公子笑道，“不愿意就算了?！?/br>
    “我不是不愿意?！倍媚锩Φ?，“我是顧慮家里住個外人，會不會別扭?！?/br>
    “內(nèi)外有別，怎么會別扭？”小公子笑道，“唐棣喜歡內(nèi)外兼修的女子，二jiejie要不要拜個師，學(xué)一些本領(lǐng)？”

    “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關(guān)我什么事?！倍媚镡钼踔?。

    喬容扇著火心想，二姑娘羞答答的，看來是喜歡這個姓唐的，不過，怎么又姓唐？

    就聽二姑娘問道：“家里請來的女先生，你可見過了？”

    “見過了，先生姓葉，是蘇州人，先前在京中一位侍郎府上，教導(dǎo)侍郎的幾位孫女，去歲最小的孫女出嫁，她已年過五旬，思念故鄉(xiāng)，便回到了蘇州。娘費(fèi)了很大勁，托了幾方面人情，她才答應(yīng)過來。”小公子說道。

    “那，小壞蛋是不是跟我一起學(xué)？”二姑娘問道。

    小公子點(diǎn)頭：“是一起，不過女先生說了，學(xué)的不一樣，她因材施教。”

    二姑娘一聽站了起來：“我這就去拜師。”

    “明日早起拜師吧，更尊重些?！毙」有Φ?。

    喬容煮好茶端了上來，看二姑娘歡天喜地的，這才明白她為何不愿拜師，擔(dān)憂自己學(xué)不會只是其一，最根本的原因是怕自己學(xué)不過三姑娘，惹人恥笑。

    不由在心里搖頭，都沒信心比過十歲小姑娘，就算嫁入高門，能立得住腳嗎？

    又一想，關(guān)我何事，我只要查找線索，替母親報仇。

    小公子抿一口茶，看向垂手侍立的喬容，笑說道：“好茶，四兒煮茶的手藝很好，可是在大戶里呆過？”

    “沒有?！眴倘輷u頭道，“奴婢是在尼寺里長大的，住持師太愛喝茶，跟著學(xué)了一些。”

    小公子訝然問道：“為何在尼寺里長大？”

    “八字跟家人犯沖，父母不待見。”二姑娘同情看著喬容。

    “竟然有這樣的父母？”小公子驚詫不已。

    “這樣的多了，西河直街就有好幾家。”二姑娘道，“你呀，打小關(guān)在院子里不食人間煙火，總以為誰都是好人?！?/br>
    “虎毒尚不食子。”小公子感嘆道，“難怪唐棣說我是個傻子?！?/br>
    說到唐棣，二姑娘又忸怩起來：“怎么又提他？”

    “那就不提?！毙」有Φ?。

    “你怎么認(rèn)識他的？”二姑娘卻忍不住要問。

    “去歲夏日去徽州的時候認(rèn)識的?！毙」有Φ?，“那時候沒怎么說話，點(diǎn)頭之交而已，沒想到這次回來的時候，夜里在運(yùn)河上泊船，他的船就在我們的邊上，也是有緣?！?/br>
    “那夜里我早早睡下了，聽說你和他閑談，通宵未眠？”二姑娘笑問。

    “我們到了揚(yáng)州那夜，月亮又大又圓分外明亮，我站在船艙外看月，旁邊船上有人喊我，我一瞧，是他，叫一聲陳叔搭木板，他說不用，就那么隔著船跨步跳了上來。一回生二回熟，他又喝了些酒，很興奮，東拉西扯的，一會兒杭城一會兒徽州一會兒西安一會兒京城，又說朝中的局勢，邊境的憂患，我去過的地方少，最愛聽這些，話就越來越多?！毙」诱f著話環(huán)顧四周，“也提到了喬財神，他說喬財神出獄了，本來我還替喬財神高興，誰想我們的新家竟是他的府邸，看著我題的這些匾，真是汗顏。”

    “我聽見娘和爹說，喬財神是杭城的大善人，不忍心住他的宅子，爹說那姓錢的急于脫手，便宜得跟白給一樣，咱們買下來就當(dāng)替喬財神看房子，娘說因?yàn)橘I宅子欠了許多債，將墻外幾所院子賃出去，賺了銀子慢慢還?！倍媚镏钢笘|邊的圍墻。

    喬容遠(yuǎn)遠(yuǎn)躲到屋檐下，假裝蹲下身扇火爐，掩飾心中的痛楚，雖然他們并無惡意，可她不愿意別人談?wù)摳赣H，尤其是在父親建的宅子里。

    “爹是散淡性子，咱們家全靠娘親cao持，也是為著欠了外債，顧不得遭人恥笑，在園子里種了菜地和果樹，以前家中艱難，我又身子不好，二jiejie干活多些，二jiejie若有怨氣，就怨我，不要怪娘。”小公子借機(jī)勸道。

    二姑娘沒有接他的話，搖頭說道：“何必呢？硬撐出來的排場，還要辦什么花宴?！?/br>
    “娘聽說唐棣要來，說是等他來了再辦?！毙」涌粗?/br>
    “他和你長夜閑談，害得你一宵沒睡，娘知道后，擺出長輩的姿態(tài)將他好一通訓(xùn)斥，娘不是討厭他嗎？為何要等他來？”二姑娘奇怪道。

    “娘后來跟他認(rèn)錯了，說是關(guān)心則亂，他笑嘻嘻得毫不在意，娘說他大度能容，一起用過飯后，娘又說他見識廣博，就喜歡他了?！毙」有Φ?，“他在船上的時候，二jiejie一直在內(nèi)艙回避，又怎么認(rèn)得了他？對他念念不忘？”

    “誰對他念念不忘了?！倍媚锛t了臉，低頭掩飾著羞意說道，“從宿遷開始，他的船就跟在我們后面，他閑不住，常常出艙站在船頭張望，有時候還拽起袍子幫艄公搖槳，興致來了就念一首應(yīng)景的詩，有一回旁邊船上兩口子打架，他連吹幾聲口哨，高聲喊道，加把勁，再加把勁，船就打翻了，那兩口子反倒不打了。

    我趴在窗邊看熱鬧，他一扭頭看見了我，他笑了起來，他沖我擠擠眼睛，問道，坐船是不是又乏又悶？我想跟他說，我是頭一回出遠(yuǎn)門，覺得挺有趣的，可心里想得明白，嘴卻上了鎖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小壞蛋在旁邊喊，就是又乏又悶，又問他，這位大哥哥你去哪兒啊？他說我去蘇州，小壞蛋隔著船跟他聊了起來，不大的功夫，將我們家祖宗十八代都交待了出去，我一直愣愣看著他……”

    二姑娘捂了臉：“后來娘在外面問了一聲，玉雪跟誰說話呢？我才回過神一把將小壞蛋拉到窗下，偷偷把窗戶關(guān)上了，我罵小壞蛋怎么能什么都跟陌生人說，小壞蛋說大哥哥好看，眼睛像夜里的星星，臉像初升的太陽，身形像挺拔的玉樹，我愿意跟他說話。

    有一回我又趴在窗邊向外看，另外一條船上有個胖公子沖著我擠眉弄眼，說小姑娘個子挺高啊，是不是煩悶了？爺就喜歡高個子，要不要過來一起熱鬧熱鬧？我正要張口罵回去，就聽嘭得一聲，一顆棋子砸在他額頭上，然后又是一顆，胖公子捂著額頭罵道，是誰敢扔大爺？他從船艙里走了出來。

    他對那胖公子道，是你大爺我扔的，一張嘴不干不凈，棋子扔你是輕的，胖公子道，你知道大爺是誰嗎？他扯著唇笑，管你是誰，小爺都是你的祖宗，說著話一揚(yáng)手，又是一顆棋子，胖公子喊了起來，來人，來人，就見寒光一閃，一把匕首釘在胖公子身旁的桅桿上，胖公子殺豬一樣喊了起來，五六個家丁鬧哄哄跑出，擼著袖子嚷嚷著搭板，快搭板，上船打去。

    正搭板的時候，他的船上出來幾位彪形大漢，挎著腰刀兇神惡煞，那幾個家丁慌忙抽回木板，架著胖公子回船艙里去，胖公子問怎么不打了，有一個家丁說道，爺，咱們?nèi)遣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胖公子不依不饒沖著他喊，等著，你給我等著，他笑著喊道，等誰？常州知府？養(yǎng)出你這樣的兒子，許德厚這知府是當(dāng)膩歪了。胖公子脖子一縮，一頭鉆進(jìn)船艙中再無動靜，到了下一個碼頭停船靠岸，聽說是改了陸路?！?/br>
    “原來有這樣一樁公案?！毙」訐u頭，“二jiejie以后再遇著那樣的人，不理就好。”

    “以前在西河直街也遇見過，我都是自己罵回去，沒人護(hù)著我?！倍媚飻[弄著衣帶，臉色更加通紅，低聲說道，“好看倒是其次，他又霸道又威風(fēng)……”

    二姑娘聲音越來越低，低到?jīng)]有，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

    “難怪二jiejie喜歡扔石子兒。”小公子打趣道。

    二姑娘沒有答話，應(yīng)該是沒有聽到。

    小公子笑笑，起身欲走，一眼看到喬容，笑說道：“四兒不用烹茶，我走了?！?/br>
    喬容忙起身道：“恭送小公子?！?/br>
    他擺擺手：“不必，你照顧好二jiejie，明日一早幫她打點(diǎn)妥當(dāng)，好過去拜師?！?/br>
    “是要準(zhǔn)備束修嗎？”喬容忙問。

    “太太會準(zhǔn)備束修?！毙」诱f道，“你幫著梳妝打扮就好?！?/br>
    喬容說聲知道了，小公子笑笑：“我問過朱大娘，說你梳頭梳得好，也會刺繡，對了，還精通茶藝，二jiejie拜師后，你跟著一起學(xué)，她學(xué)不會的，你回來再教給她?！?/br>
    要低調(diào)，不能張揚(yáng)，喬容想著沒有說話。

    小公子看她遲疑，低聲說道：“因?yàn)槲疑碜硬缓?，我娘把家中最好的都給了我，大jiejie出嫁得早，三meimei年紀(jì)小，二jiejie是最苦的一個。她吃苦受罪的時候，我?guī)筒簧厦Γ荒腥朔嵌Y，我都沒法保護(hù)她，我只能為她盤算將來?！?/br>
    喬容不忍看他眼中的無奈自責(zé)，連忙點(diǎn)頭說好。

    他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眼道：“四兒很有靈性，你服侍二jiejie，我甚放心?！?/br>
    喬容斂了眼眸，輕聲說道：“奴婢當(dāng)竭盡全力?！?/br>
    他點(diǎn)點(diǎn)頭，邁步向外。

    青云軒到弈樓很遠(yuǎn)，他身子弱，走一遭下來只怕吃不消。

    喬容忙出聲提醒：“小公子可是回弈樓嗎？青云軒后有條近道，可通往弈樓?！?/br>
    他回頭疑惑看著她：“沒聽說有近道啊，四兒怎么知道的？”

    喬容愣住了，她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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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悶的日子里，也要說聲情人節(jié)快樂~~ happy valentine's d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