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里外外搞得很是干凈。邊城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從里面拿出換洗的衣服就要去洗澡。白淵翻了個身，趴在沙發(fā)背上叫住了他，“誒！你洗澡的時候也要戴墨鏡嗎？”

    “當(dāng)然不?！边叧悄孟履R，轉(zhuǎn)過身，不顧眼前驚住的人，自顧自把墨鏡放到桌子上。

    “你你、你的眼睛……”

    邊城抬起眼看他，他知道面前的人在驚訝什么，也知道自己有著一雙怎樣的眼睛。一雙空洞的、無神的眼，是他被敵方向?qū)揭暰W(wǎng)膜后的結(jié)果。

    還好他不是普通人，他至少還是擁有著強(qiáng)大精神力的向?qū)?，外放的精神力足以彌補(bǔ)他的缺失。只是虛擬物他無法‘看到’而已。邊城抱著衣服，目標(biāo)明確地往自己房間走去，“我‘看得到’東西，你也不必這么驚訝?！?/br>
    “還是說，”他停住腳步，“你想換一個搭檔？如果是因?yàn)檫@個原因，我沒有意見?！?/br>
    “不不不，當(dāng)然不是。我是想說，”白淵連忙擺手否定，生怕晚了一秒被對方誤會?！斑?，你的眼睛很漂亮，超漂亮的?！?/br>
    就是可惜看不見。

    然而回應(yīng)他的是對方房門關(guān)上的聲音。

    分鐘滴滴答答走過，白淵正在沙發(fā)上用手機(jī)游戲大殺四方，手指速度極快，都快按出了殘影。他終于玩膩了，把手機(jī)隨手扔在沙發(fā)上，手機(jī)撞在扶手上，滑進(jìn)沙發(fā)縫隙里。

    他伸了個懶腰，往向?qū)Ьo關(guān)的房門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還是打消了剛起的鬼主意。他打著哈欠走進(jìn)自己房里，躺上床卷了卷鋪蓋，把自己埋進(jìn)去，眼皮子耷拉著。

    身邊有人在推他。

    “讓一下，往里面讓一讓。”

    聲音有些熟悉，又很是陌生。

    邊城眼看著對方終于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然后垂死病中驚坐起，驚恐地彈跳一下，縮到窗臺去，“邊邊邊……”

    “嗯。”邊城坐在他床邊，整理剛剛抱過來的被子枕頭，淡淡道：“床板太久了，有些蛀蟲，我剛噴了殺蟲劑?！彼摹暰€’落在白淵的臉上，看對方有沒有不喜的意思，“來你這湊合一晚，我睡覺很規(guī)矩的?！?/br>
    這不是規(guī)不規(guī)矩的問題！白淵一臉見了鬼了，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臟亢奮到都快窒息了，語無倫次，“可、可我睡覺很不規(guī)矩！你也不怕……”

    “怕什么？”邊城慢吞吞撩起眼皮看他，覺得他有點(diǎn)莫名其妙，難不成他還能半夜夢游吃東西把他生吞了不成？

    那雙眼，黑漆漆的，沒有神韻，卻看著有些意外的呆，還有點(diǎn)……也許只有心懷不軌的人才會覺得的呆萌。白淵為這個危險(xiǎn)的想法扒拉了兩下臉，好像這樣就扯下了一點(diǎn)臉皮，含含糊糊道，“我喜歡男的，你也不怕危險(xiǎn)?！?/br>
    邊城面上空白了一瞬，似乎并不能理解‘白淵喜歡男的’和‘他要蹭白淵床’之間的聯(lián)系，他道，“這有什么關(guān)系，我不喜歡男的，你放心。”

    “不、不是……”白淵抹了一把臉，慌到極點(diǎn)，破罐子破摔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躺我旁邊，和一個脫、光了的美女躺在你旁邊沒！區(qū)！別！”

    “我穿著睡衣?！边叧情_口糾正他，“就算是比喻，也應(yīng)該是穿著睡衣的美女躺我旁邊?！倍宜┑囊稽c(diǎn)都不暴露，長袖長褲，和‘脫、光’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那你還……”

    “我不喜歡女的，沒法理解你的比喻。”

    邊城看著白淵面上一臉呆滯，自顧自爬上去躺好，蓋上被子。不管對方是不是被自己氣的抓心撓肺。

    白淵腦子還轉(zhuǎn)不過彎，他煩躁地來來回回走了幾步，踏在月光灑進(jìn)房內(nèi)的那片銀色區(qū)域，仿佛能聽到腦子里生銹的齒輪咔噠響，他欲言又止，最后出口的卻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那你喜歡什么？”

    邊城兩只手放在腹部交疊，把白淵的提問看作是睡前舍友增進(jìn)感情的互動，坦白了一些他覺得無關(guān)緊要的私密：“我沒喜歡過什么，這輩子就沒打算結(jié)婚?！?/br>
    “哦……”所以說這是還沒談過戀愛嗎？！

    邊城拉了床頭燈，意思很明確：“我要睡覺了?！?/br>
    黑暗里，他看到一團(tuán)人影蹭了過來，裹著被子盤腿坐在他旁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他也沒管。

    反正那么大的人了，困了總會自己睡的。

    昏昏沉沉間，邊城被人生生晃醒，他睜開眼，有些不滿地看向俯視著他抓著他肩膀晃的白淵。

    剛剛壯了半天膽的白淵心里一慌，連忙道，“后天才正式入職，我知道你很累。好了好了，我只問你幾個問題，問完你繼續(xù)睡，明天我保證不吵你?！彼o邊城壓了壓被角。

    “很重要嗎？”邊城瞇著眼，感覺到自己身體軟綿綿的，像沉在云端，是要進(jìn)入睡眠的狀態(tài)。他有點(diǎn)不太想理這個家伙，可是白淵神秘兮兮，在他耳邊重復(fù)了很多遍、強(qiáng)調(diào)了很多遍的‘重要’。

    “好吧，你說?！?/br>
    白淵深吸一口氣，“你剛說，你這輩子沒打算結(jié)婚是嗎？”

    “嗯……”

    “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這么重要的事，還是仔細(xì)考慮下吧?！?/br>
    邊城側(cè)了一下臉，避開窗邊透進(jìn)來的光，溫和的語氣里透著一股疏離，“你管的太多了，快睡吧?！?/br>
    床邊有人站起來拉了窗簾，頓時房內(nèi)昏暗一片。白淵單腿壓在半邊床鋪上，喉結(jié)上下動了幾下，“我是沒資格管。但是，如果你身邊有人在喜歡你，你總不能不給人一個機(jī)會。”白淵吃錯藥一樣，從喉嚨里朦朧而含糊地說出下半句話，“比如，我。”

    “……？”他們認(rèn)識還不到一天吧？

    白淵亢奮的宛如吃錯了什么東西，在這個應(yīng)該睡覺的時候，卻拉起他說起風(fēng)花雪月：“其實(shí)，我第一次見你就印象深刻……隔了那么久，我都快放棄了。可是沒想過你居然還活著，還會來到我身邊！我們還能再見！這就是緣分啊。既然你都沒喜歡過什么人，那你能不能考慮考慮跟了我？我保證對你很好?！?/br>
    “你在說睡前的冷笑話嗎？”

    “我很認(rèn)真。”

    他的眼睛即便在黑暗里也是灼灼生輝。有一剎那，邊城把他的眼眸、和他身后窗戶里漏進(jìn)的星光混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精神力也會‘眼花’的嗎？

    他從被窩里抬起手，閉著眼揉了揉鼻根，話里信息量很大，但他很困，并不想問諸如‘我們什么時候見過’‘你怎么忽然說這些’這種問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會改變?nèi)魏维F(xiàn)實(shí)的廢話。

    只覺得‘麻煩’。

    白淵還在旁邊等他的回答：“你覺得呢？”

    邊城強(qiáng)忍著睡意，打破他的幻想，“我覺得不怎樣，在我看來我們今天才認(rèn)識，我并不熟悉你，也不可能給你什么承諾?！?/br>
    “我們明明認(rèn)識很久了！我也不需要承諾，我想要的可以自己爭取，我只要你給我一個答案。”白淵捏緊了自己的小被子，換了姿勢坐近些，興奮地瞧著他，“給我一個追你的機(jī)會。如果你心動了，你就做我一輩子的向?qū)??！?/br>
    他想要明明白白的告訴邊城他想做的事情，一個類似賭約的東西。他看似大膽，在黑暗的掩蓋下紅透了的臉，有些過于激動的手心捏出了汗水，大概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掩飾掉那點(diǎn)羞澀。

    他只想清清楚楚的對喜歡的人說：我喜歡你，我對你好是因?yàn)槲以谧纺?，你得看著我，你得看清楚，喜歡了你得回應(yīng)我。

    讓對方注意到你始終是好感的開始。

    邊城卻只想把他一腳踹下去，他在躺著睡覺，這個夜貓子深夜不睡，卻還蹲在他旁邊搞個深情表白，不覺得很怪異嗎？

    “……”邊城往下縮了縮，被子蓋到鼻端，眷戀著那點(diǎn)暖意。他無奈道，“那隨你，我要睡覺。明天不許吵我?！?/br>
    也不知是不是臨睡前，白淵和他說了一堆有的沒的，以至于邊城的夢里縈繞著的都是他。

    他往前走著，不停地走著，一直都走不到盡頭，可是忽然狹窄的路上卻出現(xiàn)了另一個人。

    那個別別扭扭的家伙，走在他前面，黑外套，白t恤，凌冽的臉部線條側(cè)對著他，一副不好相處的模樣。兩人身旁是扭曲的、游動的光芒。

    可等他轉(zhuǎn)過身來，卻剎那變成一個還不到他胸膛的小孩子。西裝上衣一板一眼，打了個小領(lǐng)結(jié)，渾身卻臟兮兮的，眼皮腫的睜不開眼，吧嗒吧嗒掉著淚珠。

    落差有點(diǎn)大，邊城往后退了兩步，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夢里感到些微的不適。

    為什么他的夢總是這樣奇奇怪怪。

    然而他每一次想要抬腳離開這個夢，卻總會因?yàn)橐恍┠呢?fù)擔(dān)停下腳步，任由那個小了他五歲的小孩沖過來抓著他的衣角，抱著他的腿坐在地上，紅著眼喊他，聲音低低的，像小獸喉嚨發(fā)出的泣音，尾音碎開來，落在他心上，“哥哥，別走。”

    邊城盯了他的臉一會兒，居然會覺得有點(diǎn)兒眼熟，他問小孩：“你是誰？”

    小孩愣了一下，隨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得更慘了。